“是个女孩,是个千金。”产婆进来给谢端和报喜。
谢端和看着孩子,还没缓过来就听见从易和半容凄厉的哭声。
“殿下!殿下!”
谢端和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孩子已经生了,不是已经安全了?为什么有哭声?
“高阳公主殁了。”
谢端和盯着一地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人都哭做一团,有真心有假意,只有谢端和站在屋子中央,无声无息、不言不语。
昨日她还和自己说话,想在孩子生下来的产房前种一棵桂花树,说给孩子聚一聚贵气。小小的脸上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嘴角的笑还没绽放就收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亲手种下这棵桂树,才会这样吗?
琥珀轩里还放着她没看完的书,案上有她喜欢的点心,毯子是许子骞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冷言冷语甚至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刺耳,她的气息还没散去,人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谢端和走进许子骞的产房,看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许子骞。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许子骞神色慌张的迎面走来,生机盎然,是自己把她护在身后,现在却躺在这里,没有半点生气。
她死了。
许子骞,死了。
再也不会神情倨傲的和自己对峙;再也不会默默站在身后做小动作;再也不会背着自己私心谋划;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生气、也不会撒娇。
无声无息,一点也不是许子骞的风格,但从今后,世上再无生机盎然、不可一世的许子骞。
她要给自己生个孩子,她做到了,从头到尾,许子骞都没有骗过自己,骗人的一直是自己,但是她也从没答应过要留下来或者说是活下来,所以现在她冷冷的躺在这里。真是诚实的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可是却偏偏是个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
谢端和抚摸着许子骞渐渐冷下去的脸颊,留不住的体温也慢慢带走谢端和的生机,恨不得此时就和许子骞一起共赴黄泉。
“九公子,您快看看小姐啊,是殿下给您留下的小姐啊。”羽商抱着还在哭泣的孩子,在一边劝慰谢端和。
是许子骞留下来的,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用她还那么年轻的生命换来的一个新生儿。
“公子节哀,就是为了小姐,为了殿下,也切莫伤了身子。”众人也忙不迭的跪地哀求。
有了孩子,就算再伤心,也要强打精神,谢端和看着小脸皱皱的孩子,收敛起神魂。
高阳公主过世,只留下一个刚出生女儿,一时间建康莫不议论此事。有人说许子骞无福,才得了几日好日子,就这么走了;有人说孩子可怜,没了母亲日后的日子不知多难过。
这些议论谢端和也不去理会,一心一意办许子骞的后事,给孩子请乳母、教养嬷嬷、贴身的妈妈,不见了当日初闻许子骞过世的失魂落魄。
从敲了云板开始,许子骞的事谢端和必须要亲力亲为,苏夫人怕谢端和触景伤情想要另外让人帮着操持,却被谢端和拒绝,只是因为这样看着丧事一点点的办下来,才会让痛从心里那虚无缥缈的不真实变成真真正正的大悲大恸,才能这样彻彻底底的痛上一场,不然好像一直陷在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了,没有边际也没有出口。
许子骞这样的身份,丧事根本不会从简,许氏和宫里都有流程要走,一日一日的消磨着,让本就不上心的看客觉得厌烦,也让谢端和消沉。原来到死也不能摆脱这些世俗,依旧要让身份与责任一重重的压下来,压的人没乐真情只剩假意。
许子骞生前几乎没有亲密之人,所以每日奔丧和问候孩子的人虽多,却没有真心实意的人,谢端和不愿意让人假惺惺跪在许子骞灵前,所以一律婉拒,不让人接近许子骞的灵堂,除了许子骞身边服侍过得半容和从易意外一律不能入内,就一个人日夜在灵前发呆,常常整日的不说话,让下人心里惴惴不安。
自许子骞去后,谢端和一夜间似乎变了一个人,心如槁木,形容清减,从前脸上一点点稚气全不见了,变得没有一丝生气。
谢端和常常看着许子骞灵位静默不语,只觉得如今留下的竟只有这冷冰冰一切。
冷冷的灵位、冷冷的屋宇、冷冷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