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考高中那年,盒子有些犯愁了。这是盒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为自己的成绩犯愁。她是个比较懒散的人,对成绩这种东西向来要求不高,加上家里对她从小实行“放养式的教育”,让她自由发挥智力潜能,很少逼迫,绝对民主,她成绩也飘忽不定。可是,面对重点高中和普通高中的成绩差,她第一次觉得成绩这种东西真他妈的重要。可能就因为几分的缘故,她就和古洛不能分到同一所学校了。当然,以古洛这种优等生考重点高中是有绝对优势的,而盒子的成绩忽高忽低,高点吧就能考进去,低点吧是绝对考不进的,如果取平均成绩,也正好在标准线那块转悠。
所以那年,盒子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和勤奋来备战中考。何爸何妈简直都觉得自家闺女吃错药了。以前放学回家吃完饭就吃甜点,磨蹭着她爸看电视怎么都不肯去写作业,即便被轰到了写字台前,也是玩心十足。到了周末,作业能不能写完都是个问题,更别提课后复习了。一个劲地往古洛家里跑,嘴上挂着“共同学习”的口号,实则是去占用了古洛的复习时间陪她玩,顺便抄作业。要说何家这闺女对哪方面最为专注,那就是跆拳道了,一个女孩子家对武术极为热衷,何爸何妈瞅了眼人家闺女的琴棋书画,默默叹了口气。
这日盒子很用心地对着古洛的笔记研究题型,何爸端着水果盘站在她身后犹豫了好半天,皱着眉头似乎在研究一个不明物体。
“爸,你站我后头干嘛呢!会打扰我学习的。”
何爸嘿嘿笑了两声,坐在闺女的床头,将水果盘放在她写字台旁,搓了搓手,不太肯定地问:“闺女啊,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盒子头也没抬,笔还在动:“没有。”
“那最近和古洛关系还好吗?”
“挺好的。”
何爸这就纠结了,“那你这么用功是要干嘛?”
盒子纠结了,我用功就不正常?这是什么理论。
“干嘛啊?我不就想考重点高中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她爸也太伤她心了,万箭齐发,全中靶心。
“这自然好,自然好,呵呵。”何爸附和了几句,又有些执着地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以前怎么说都不肯努力的孩子,突然奋发向上了,这不正常啊。人都说在大考前孩子压力会极大,各种不正常的症状都会在这一年里出现。何爸都想带盒子去医院做个脑检查了,就怕她想不开。
盒子终于抬头看着自己老爸,那副担忧的表情落入眼中。不是不知道她老爸的心理活动,为自己悲哀数秒钟后,用笔指着墙上一张照片。何爸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照片,还是古洛的独照。按理来说,盒子的房间里摆了古洛的照片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事实上,她的房间里也确实处处可以看见两个的合影。但是这用胶带贴在墙上,并且还是古洛的独照,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洛子要考重点,我自然也要考,不然高中毕业照上我俩不就分开了吗?”她将古洛的照片贴在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上,名为“激励”,鞭策自己要用功学习。
何爸暴汗,原来如此,自家女儿的奋斗目标永远是另类的。人家都是贴名言警句、奋斗标语什么的,她倒好,直接贴了张照片。不过也好,不管怎样,方向是好的嘛。
从那以后,何妈就对盒子进行了大补,买了各种营养书,天天琢磨饮食营养。何爸嘴都合不拢了,见人就夸自己闺女如何如何用功。古洛也经常到家里来帮盒子辅导功课。最后在盒子没日没夜的用功努力下,终于如愿以偿地和古洛一起考进了重点高中。
盒子挽着古洛的胳膊第一天踏进高中校门时,站在校门前颇为感慨。想想初中最后那年的生活,简直是要了她的一条老命啊。虽说也不怎么值钱,但至少是一条命啊。盒子对于最后那年何爸何妈的欣慰、老师的表扬、同学的羡慕钦佩并没有太多感触,因为她只是很单纯的想要和古洛读同一所高中,而已。就像现在这样,无论以前如何、未来怎样,至少现在,她与她穿着同一款校服,读同一所学校,可以像以前一样天天见面。等到三年后,古洛的毕业照里依旧会有她。
她们读的高中提供住校宿舍,古洛父母和盒子父母商量着要这两个孩子一起住校,只当是锻炼生活能力。虽然两家目前所在的两个小区离学校也都不算远,但两家父母意外地跟商量好似的坚持。
虽然古洛和盒子都不是很理解,但也都同意了,因为她们并没有被分开。不过,古洛父母与盒子父母真的是有他们考量。古洛和盒子从五岁认识开始就几乎是没有分开过,盒子还算是好的,因为性格豪爽,朋友也挺多,但是古洛的不善交际让她显得不太合群。古洛过于依赖盒子,总认为有了盒子便有了一个世界,其他人并不被需要;而盒子呢,虽然朋友多,但真正信任、完全掏心掏肺的也就只有古洛一个。所以两家父母安排她们两人住校,住在宿舍里就会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同龄女生,也就有机会打开她们两人的世界。毕竟,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能陪着谁走到最后呢?她们总归是需要其他人进驻到她们封闭的情感中的。
可是两人住校后没多久便反悔了。她们没有分到同一个班级,宿舍自然也不在一起,可也没想到竟也不在同一个宿舍楼里。两人上课的班级不在同一层,宿舍也不在一个宿舍楼,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与开始设想的截然不同。她后悔了,她也后悔了,她们退了宿舍。于是两人开始了天天一起回家的高中生活。
高三的时候,她拿出了当年中考的拼劲,几乎是竭尽全力。因为她知道,高三若是错过了,她与她便不再仅仅只是不同的学校,而是不同的地方,也许是中国的两端,很远很远的距离。
她已有的生命中,一大半里都存在着古洛的影子,她离不开她的,她知道。没有人知道她高三那年付出了多少。她没日没夜地背单词、做卷子,封了电视、拔了网线,周末泡书店选习题,反复做着听不懂的听力题。她的床头拉出了一张A4纸的数学公式,洗手间镜子上贴满了抄着英语单词的便利贴,语文文言古诗词更是每天三餐后各一篇,她几乎是在马桶上也要看一篇语文满分作文。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写字台旁的那张二人合影。她不想和古洛分开,不想从此以后古洛的照片里有人占据了属于她的位置。
从幼儿园到高中,古洛的毕业照里都有她的,大学的毕业照,她又怎能错过呢?
高考成绩快要出来的那几天,她住进了古洛家。她夜夜失眠,只好和古洛一起睡。她是真的怕了,只怕一闭眼就梦到那片阴暗的森林、乌黑发紫的天空还有野兽的怪叫,明明刚才古洛还在她身边的,可是一转眼就只剩她一人了。她大喊着“洛子”,回答她的却也只有那嘶哑的回音,她的回音,她自己的回音。没有人,一个人,只有她一人,洛子不在,不在。
成绩出来了,两人当初同时选了文科,古洛高她几分。虽然只是几分,但古洛有更好的选择。古洛本想去J大的,也是能够去的,但却和自己一样填报了Z大,因为她的分数去不了J大。
她觉得抱歉,因为她终究是拖累了她的。可是古洛却摇头,“别多想,我只是觉得C市离家近。”可是,即便是离家近,除了超过五天的长假,她一般也只是半年一回。
洛子,你真的不适合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