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流萤一口饭未吃就跑去了凌青家,那青石板桥被她急速的脚步踩得好似有些吃不消。
只是那天凌青赎回她的身,把她放下的那扇门已经紧闭,门上还写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流萤把那张白纸黑墨撕掉了,因为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后事二字没由来的刺眼。
流萤紧紧攥着那些残破的碎片,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街上的人不算逢集会时那样多,却也不算少。流萤突然瞥见人群中的那一抹白,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又一下儿暗了下去。因为那一抹白的身旁还有一抹紫,素颜紫装,却引来频频侧目。
这种感觉是吃醋还是别的什么,流萤并不想思量。
只是这凌青不在了,四万两银子该找谁讨要呢?
那二人渐渐走近,发呆耽搁了一会儿的流萤已躲闪不开。笑着迎上前去,甜甜地叫到:“浅鸢姐姐。”而一边叫着,一边诋毁自己的虚伪。
“咦。”秦易槐摸了摸冰凉的门锁,喃喃道,“他又去哪儿了?”流萤机敏地捕捉到秦易槐话中的又字,问道:“他经常出远门吗?”“嗯。”秦易槐轻轻点头。
“那秦公子可知道凌青是何人?”“凌青?”秦易槐一愣,仿佛恍然大悟地答道,“商人。”流萤长长地“哦”了一声。
此时却听浅鸢讥讽道:“什么商人,怕是又要去哪寻几个良家女子残害罢了。”秦易槐微微蹙眉:“鸢儿,不许那么说。”流萤没来得及想浅鸢饱含深意的话,只在心里兀自回味着那声鸢儿,叫得那般真切,那般伤人。
“秦公子,请问茶楼几时营业?”流萤礼貌地问,语气中含着满满的酸涩。
“还有一个时辰。”秦易槐回答。
“妹妹不如去我那儿吃顿饭。”浅鸢插话。流萤不知自己怎么的,慌忙辞谢,只身离去。
而原地的秦易槐对浅鸢耳语:“做的不错。”浅鸢只露出一丝勉强的笑。
此时桥上的商贩还没有来到,没有那些摊位的桥面,虽有人不断经过不断踩踏,仍显得空空落落,就跟流萤目前的心情似的。
就这么逛着逛着,流萤就逛回了家。进门前,流萤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对面的雕花木门,发现它半掩着。于是乎,作为一个现代女,流萤带着某种可以杀死猫的好奇心走了进去。
院落中空无一人,紫色的小花在一片绿中暗自开着。
流萤刚想退出去,便闻到一股饭香。
从昨日晌午到现在还没有进食的肚子,忍不住表示抗议。
而正好,当流萤想要迈开步子去找食吃的时候,面容娇好的沈烟洛端着一个砖色陶瓷碗从一旁的小屋中走了出来。
见到流萤,扯起嘴角笑笑。
流萤也尴尬地笑笑。
“一起吃?”沈烟洛扬了扬手中的饭食。
“好。”流萤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俗话说,能改得了狗吃屎,都不能改得了流萤吃饭。
流萤已经尽量收敛着自己的胃口,但还是让对面的沈烟洛看得目瞪口呆。
当沈烟洛把自己加做第三次的饭端上来,而流萤还是像三天没有吃饭的大汉一般埋头便吃之后。沈烟洛噗哧一声笑了:“看着妹妹吃饭,我竟饱了。”“叫我流萤好了。”流萤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从唇齿间咕呶出这些字眼。
流萤消灭了这次的饭,摸了摸已经垫底的胃,略带羞涩的抬眼看向沈烟洛。
她的眼睛弯成一牙细细的月,额前的汗珠把几丝散发润湿,一时间,美丽得竟让流萤找不出形容词。
这种人如果生在现在,大约也是演艺圈翻云覆雨的人物。
沈烟洛见流萤这样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细碎的刘海漾了漾,流萤忍不住赞叹:“烟洛姐姐真美,为什么不笑一笑呢?”“我。”沈烟洛想说什么,却有些迟疑。直到她抬头,对上腮边粘着一粒米的流萤清澈的眸子,伸手捏下了那粒米,才开口说:“我是沈家唯一活下来的人。那一年,我才八岁。”流萤用手臂撑着头,趴在桌边听她说。
“那天,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当朝的皇后,也就是我的大姐,被发现与宫中的一名侍卫有私情。爹娘一夜白头,我虽年少,却也能感受到沈府上下都充斥着一股的焦灼。第二天一早,就有宫里的人前来,挥刀的手收走生命像割草一般,大片大片的血溅在墙壁上,地面上,草丛中。沈府被抄了。”沈烟洛顿了一下,流萤攥上她的手,冰凉。
“我娘把我交与了一个奴婢,偷偷送出了沈府。那奴婢告诉我,不能回头,不许回头。可我还是回头了,我看到那兵士一刀刺向我爹,而我娘猛得冲上前去挡在他面前。刀刺穿了她的身子,她的瞳孔瞬间散了,而她的嘴里还无声地念了一句“烟洛”,我清楚地看到了,却被硬生生地拽走了。”流萤望着这淡然说出痛苦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
“后来听说父亲也死在他们的尖刀之下。再后来,我被奴婢出卖给朝廷换了五十两银子,我只值这五十两银子。我被关在牢里,念在年少,决定次日处斩,而正是在牢里那日,传来的消息却是大姐被人陷害,全家枉死。皇上只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封号和现在这一所宅子。沈家上下一百二十五口人,就只值这些价钱,要我如何能不恨,要我如何与长得像仇人儿子的那人和平共处。”流萤挪到沈烟洛身边,默默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我没想着报仇,真的。”沈烟洛的眼中流转着泪,“报了仇又能怎么样呢?我爹娘,我哥哥,我大姐,也不会活过来了。”流萤暗自哀叹,为这豁达而又死心眼的女子哀叹。
“太子好像是这两天才开始变化。”沈烟洛淡淡地说。
流萤又想到那晚的呐喊,心里一动,他们大概是同时穿越过来的。
“不过,之前的太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就算是在他的井水里衣物上下毒也只是开个玩笑,弄一些泄药之类的。只是这弄得药用量不小心有些大,我已经对他说了菜里有毒。但他这次竟然不信,我以为没事儿的,我听丫鬟说,过去我给他的菜他从来不吃的。”“不怪你,不怪你。”流萤慌忙安慰。
沈烟洛吸了吸鼻子,摆出一个微笑:“你把这给他拿回去吧。这里面没有毒。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流萤看着她惨兮兮的脸,突然腾地站起:“你也要走!”沈烟洛被她吓得震了一下。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自己活着而已,无关仇恨,无关宫廷阴谋,无关政治牺牲品。”说完,流萤提着那热腾腾的盒饭离开了。
皇甫秋知的情况已经好了些,老伯正在喂他一碗粥。流萤把饭盒放在他面前,只是安排了老伯那是早饭,午饭她不回来吃了。
流萤仅仅在那充满温馨的房间里呆了一秒,压抑得感觉室外的空气都是那么纯净,那么得知不易。
出了门,发现对面扶着雕花红门的俏丽身影泪眼朦胧。
流萤走上前去:“姐姐不如跟我去茶楼玩吧。”沈烟洛迟疑了一下,含笑点了点头,腮边的那抹胭脂不胜娇羞。
“小玉,别乱跑啊。”沈烟洛转头对着院内的绿色身影喊了一句。
“你家丫鬟也那么漂亮。”流萤念道。
“嗯,我从醉香居赎来的她,还好没被糟蹋。过两年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就好。”“姐姐可真是善良。”流萤抬眼望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认真地说。
沈烟洛微微一笑,梨涡便出现在脸上,似一笔浅浅的勾勒,却有着画龙点睛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