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年年坐在顾家门口帮顾二妹做一些简单的家务,顾家小妹极为好动,阮年年自醒后总是缠在阮年年身边,娇憨可爱的模样让阮年年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随着她的意思来。
顾言青家只有他和顾二妹两人,两人父母在三年前出海做工,家中的事都交给了顾言青一个人打理,顾言青才且年少却已扛起了农务和照顾妹妹的重担。因而总是一副哥哥的模样,虽大阮年年不多,但却让阮年年生出一种踏实感来。
醒来已经十日有余,阮年年一边剥着簸箕里的玉米棒子一边回顾起这些日的生活。她自醒模糊的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全然不认识的地方,约莫的猜测到被村中的好心村民给救了回来,模糊的视线逐渐开始聚焦,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朴实却清朗的少年的略微焦急的面孔。
她张开干涩的唇,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一般,端起桌边的陶碗小心翼翼的接到少女的唇边。阮年年略微恢复了些神智,发现床边竟趴着一个乖巧的女孩,睁着一双麋鹿一般的眼分明不动的看着阮年年,阮年年对着小女孩虚弱的笑了笑,小女孩看着一直睡着的姐姐醒了过来还对自己笑了也咯咯的对着阮年年笑开来。
少年却将食指放在唇边对着小女孩轻声“嘘”了一下,小女孩对着少年扑哧一声也古灵精怪装模作样的“嘘”了一声。少年满意的笑笑,和煦的看向阮年年道:“姑娘,我叫顾言青,这是我妹妹顾二妹顾言红,你可叫她二妹。”
阮年年艰难的点了点头,伤口仍是有些疼痛,生涩的开口道,嗓音暗哑:“是你们救了我?”
顾言青温和的点点头,摸摸身边好动的顾二妹的脑瓜子道:“当时我上山打猎,才恰巧出村就发现你晕倒了溪旁。伤势极重,边把你带了回来,希望能尽一点微薄之力。”
阮年年心生感激,不太平的年代,难民四处寻找落脚之处。大多数人家也并不富裕,多一口口粮都是家里一份极重的负担。阮年年心中感动,却不知该如何表述,只是启唇道:“我是阮年年,年年十分感激顾大哥的救命之恩,此番恩情我恐怕如今无法报答与你。我心中有感动,却实在是不知怎样说的出口,一句感谢已全然不能说清我的心意。”
顾言青听了此番言论却是皱了皱硬挺的剑眉道:“你比我年纪小,如我妹妹一般,看你在溪边血水都晕染进了溪水中,我怎会舍得让你自生自灭。你既然已经被我救回来了,就安心养伤。”
阮年年一愣,自己这般年纪这般的伤势,顾言青却一句全然都没有询问自己的伤痛之处。阮年年阖了阖眼眸,眼中泪水氤氲却再也掉不下来,心知自己再也不是谢府中无忧无语的模样,自己不仅要保存着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寻饶子墨的性命所在。
顾言青所在的村子连名字也没,着着实实是个荒郊野岭外不知名的村落。阮年年曾向顾言青问过这村子所在的具体方位,顾言青憨厚朴实的农村少年在村中活了整整十五年也未必踏出去过,一时间也说不太清。
看着阮年年急切的眼神,顾言青似乎知道这对阮年年来说极为重要。于是安抚了一阵阮年年跑到了村中出行颇多的村长处去特地询问了一番。阮年年这才知道这个村子是处于锒铛城更为南方的风溪城的边界地带。
风溪城,阮年年回顾自己所看过的大陆的地理志,印象中只是个以水多而风勤所著名的城市,炎热且多雨。是锒铛城的正南方,城中心约莫距锒铛城有百里的路程,而这个村子在边界中,因而离锒铛城不过一线之隔,离琅月山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
阮年年在得知后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随江漂流的太远,但是却担心于饶子墨的性命安危,虽知晓影八定会不顾一切保他安全寻他踪迹,但自己没一日有亲眼看见饶子墨一日就不得安心。
在醒来的第二天,阮年年就强忍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要与顾言青辞别。常日里温和憨实的少年却在此刻摆出了严厉兄长的模样,气急的把阮年年赶回房间,粗口道:“你个女娃子伤的这么重也敢出发?不得被外面那些泼皮糟蹋了!我说别走就别走,留在这修养着,等你好些了大哥送你出山去,你伤没好之前再说这话格老子可真得气火了。”
阮年年知晓顾言青担心自己,但每每想起饶子墨的不知所踪还是踌躇着开口道:“我朋友安危我一时不知,就一时不能安心……我必须去寻他才行,我知道大哥好意,我也心领,但……”
顾言青叹了一口气道:“年年妹妹,你这番去找人,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人,找到人之前指不定你自个儿就伤势加重,性命就去了九成。你若是你的朋友,可想看见你这番模样?”
阮年年沉默了,是啊,自己这番残破的身躯如何找的到饶子墨,就算找到了,自己恐怕生气已去了九成,饶子墨定然也不会好过。阮年年沉吟了一番,倏尔深深的跪下,顾言青慌忙地要扶起阮年年,阮年年却不肯起,双手扶住顾言青的臂膀,泪眼婆娑道:“年年心知留下是份负担,但年年心存苟且生意,只怕又还得麻烦大哥几日,此等恩情年年此时不能报,以后必定想报。”
顾言青安慰一般的拍了拍阮年年的后背,细心的避开了伤处。阮年年心中觉得踏实,这一留便留了十余日。
第十日阮年年阮年年拿着手中的玉米棒子,一粒粒的剥下放在盘子里,顾言青买了些肉说晚上要用玉米炒来给阮年年和顾二妹补补身子。阮年年对这个相处不过半月的大哥着实是信任,相处的也和乐。
阮年年低下头笑了笑,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伤口开始结痂,许是自己命硬,平常大伤后如若发炎必定引起伤热。但她在昏迷前狠心的清理祛除了大半的淤血脓肿,被救回来之后顾言青也细心照料,伤热也在自己昏迷的那几日中渐渐退出。阮年年动了动右臂,如果不过分的使用右臂导致伤口裂开就不会有大碍。
今晚连夜就走是最好的罢,免了离别,恐怕顾言青也不会让她伤完全好之前离去。但顾言青不是她,他纵然体会的了自己身体上的伤痛,却体会不了自己心的伤痛。半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的长,影八或许已经找到了饶子墨,又或许饶子墨仍旧独自顶着伤前行。她怎能安稳于此贪恋时光。
顾二妹自是不知阮年年流转的心思,笑嘻嘻的啃着熟了的玉米棒子将头搁在阮年年的腿上娇憨的笑道:“阮姐姐,哥哥说今晚有好吃的,红红很开心,姐姐开不开心?”
阮年年温柔的笑意流出,摸了摸顾二妹的小脑袋道:“开心,红红开心姐姐也自然开心。”而后顿住,心中万千心思缠绕,分明的错节,却又都分明的指向同一个方向。
是夜,寂静的夜,阮年年从床榻上起身,从房间的衣箱中换上顾言青的衣裳,衣裳颇大,阮年年只得卷了卷裤脚,看上去有些滑稽。她走到榻前小心的晃醒顾二妹,顾二妹半是朦胧的从床上呢喃的起身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天还黑着你怎么就起身了。”
阮年年有些涩然一笑,心中对着顾家兄妹的愧疚散开道:“红红,姐姐要走了,晨起时你帮忙告诉你哥哥可好?”
顾二妹却是瞬间就红了眼眶,麋鹿般的眼睛就要迸出泪意来,阮年年忙抱住顾二妹安慰道:“红红莫要哭,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姐姐如果这时候不走,姐姐以后恐怕会难过的死掉。”
顾二妹的小手小脚在阮年年身上有些慌张的挥动起来,一不留神碰到了阮年年的伤口,阮年年闷哼一声。顾二妹知道自己碰伤了姐姐,于是不再动,哽咽道:“姐姐真的以后还会回来吗?”
阮年年心中一动,放开顾二妹,笑容中带着一丝泪意。不过半月余的时光,有这样一个踏实担心自己安慰的大哥,又有一个这样惹人疼爱的妹妹,阮年年着实的感动。对着顾二妹点点头道:“嗯,会回来的,但姐姐不能亲自告诉你哥哥了,明日帮我告诉他可好?”
顾二妹把眼泪憋了回去,鼓着包子脸点点头,阮年年欣慰一笑,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想走?”顾言青铁青着脸色站在门前,阮年年慌张之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有些手足无措。顾言青却是在昏暗的夜色里对着阮年年一笑,将手中的布包扔向阮年年,阮年年一接,只觉有点沉重,刚要张口就被顾言青给挡住。
“走吧,要走就走。但你要这样孑然一身的走?你又要如何去寻你的朋友?衣服和银两我都备了些,虽不多,但够路上温饱,其他就要看你自己的了。”阮年年的泪意再也藏不住,一颗颗的就落了下来。
顾言青却是背向他,对着圆满的月亮说道:“年年,大哥再送你一程。你此番离去,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阮年年哽咽着拉住了顾言青因劳作而长满茧子的手,顾言青在月光下回了阮年年一个踏实而温暖的微笑。
“妹妹,待大哥我送你这万水千山的第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