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这方砚又磕破了啊。哈,你看莫弃满脸的墨汁,快拿帕子帮她擦擦。”罹月捧住莫弃满脸墨汁的笑脸,笑的欢畅,双手围住手舞足蹈不安分的莫弃。
“呜呜,小姐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好吓人。”莫弃手上站着墨汁,脸上露出几分惊恐,使劲的往罹月的怀里钻,染的罹月鹅黄色的衣裳最终也和莫弃的脸一般的满是污点。
罹月好奇又好笑,莫弃天生痴儿,她看不得莫弃整日呆呆傻傻的模样,决心教会莫弃识字,却不想莫弃是瞅着黑色的东西也心慌。莫说教莫弃拿笔了,她就算是看到那方黑漆漆的砚台都厌恶的要扫到地上去。
莫离一向老成持重的脸上多了些慌张,有些窘迫的将莫弃从罹月的怀中接过来,语气中几分感激却也几分无奈道:“小姐何必如此,再多的心血,莫弃终究也是个痴儿。小姐你也曾说这是天生的痴傻,无法治愈……”
莫离说到最后终究也是带了几分伤感,将幼小的妹妹往自己的怀中搂了搂,极为呵护的怀抱着莫弃。罹月看着莫离难得的伤怀模样,不禁想起了一年前她离开琅月山后的事情。
一年前她连夜从琅月山逃离,懦弱也无奈。她没有十分的勇气,去面对饶子墨那张毫无怨言的脸。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会隐忍住心中翻腾不已的恨意。在她面前的道路只有逃离,凄凄凉凉的五月的夜,琅月山上只有一弯轮月为她送了行。
她心中坚定了年头要一路向北,到极北去探查真相。饶天翔是与人周旋千年的狐狸,罹月自知如若潜伏在他的近处,不过是囚笼中的困兽,就算能安逸的度过几天,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炙烤烹食。
她不敢有这般用自己性命做赌注的侥幸,既然一切的扑朔迷离是始于极北,那么她也必须把极北作为自己的出发点来调查一切。母亲确凿的是被饶天翔给逼死了,而父亲的死……
饶天翔的话中有诸多的疑点,一方面她知晓父亲与他原本亲同手足,自己也不敢相信饶天翔会有这般狠毒的心思,但当阮家门可罗雀败落非常时,饶天翔也的确落尽下石了;但另一方面,他明明说谢沉设计了雪崩,可为何谢沉也偏偏死在了极北的雪崩之中?
罹月怀揣着满心的疑惑,乔装男子连夜在琅月城买下了马匹离去。她不敢多带一时一刻,饶子墨定然也会追来,他大抵会以为自己去了楼西,也会一路向北追赶。极北与楼西在同一个方向,她势必不能走直道去往北方。
必须走弯路,在靠近极东的摇光城转折向西北,才能直达极北。下定了主意,罹月忍痛拿出了一片金叶子,递给车马坊的坊主道:“切记今晚无人在你这坊。”
坊主看着金叶子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在漆黑的夜中绽出伶俐的光,笑意盈盈道:“公子放心,今晚我且睡的安宁。”罹月露出一个嘉赏的表情,在黑夜中起身跨上马背。她马术并不纯熟,此刻却只能凭着脑海中残缺的记忆来驾驭。
马儿在前半路跑的颇慢且不安分,直到后路罹月才渐渐的得心应手起来。心中几分惊惧不敢多留须臾,紧绷着一根弦,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强撑着跑了一个夜晚。
在天初初亮起时,罹月已经到了与锒铛城有二十几里地之隔的一个小镇,小镇难民颇多,似乎都是从北方一路南下的流亡之人,罹月看见诸多的流亡之人难免勾起自己从前的记忆,心中虽是感伤却不敢多留片刻。
只是急急忙忙的要穿过这群流淌着凄哀氛围的难民,匆匆的在小镇上寻找买车马的地方,她必须找一辆马车,不眠不休的快马赶路对自己的体力是个极大的考验,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到极北自己就已经心力交瘁。
罹月匆忙的向前,却不想有一只小手却已经抓住了自己黑色的衣服。困惑的向后望去,却是一个衣衫破旧,发髻凌乱笑的有些痴傻的一个女童,正拉着自己的袖子,手舞足蹈的跟着自己一路向前。
是傻子,罹月脑中迅速的捕捉信息,只是一霎的迟疑,却也要甩开袖子转身离去。却不想自己的袖子还未甩开,却已经有人抢先将女童抱了过去,眼神愤愤不满的怒视着罹月,满眼对着女童的纵容宠爱,疼惜的握了握女童的小手,狠狠的瞥了罹月一眼就要离去。
罹月却忽然感了兴趣,上前一步拉住少年的手,眼中流光四溢,笑意浮上面颊道:“与我同路如何?”
方才气势汹涌的少年仿若不见,只是紧紧地抱着女童面色冷静持重的问道:“理由。”
罹月笑,颇是有些感兴趣的看了一眼少女怀中的女童道:“管你们衣食无忧,并且……或许我能够治好你的妹妹。”罹月成功的看见少年眉间听到自己妹妹时的一分动容,迟疑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跟上了罹月的步子。
少年自称莫离,痴傻的妹妹是莫弃。罹月听来便知晓不是真名,莫离莫弃,倒真的是让自己感兴趣起来了。她起先看少年这般护短,想到自己年少流浪时最盼望的是有人依靠,心中起了恻隐之心,后来又看少年冷静持重,日后也定能帮到自己。
自己这般调查,如果没有心腹是行不通的,而目前可以将这个少年收为心腹的筹码,便是这痴傻的莫弃。
可这一路山水跋涉,自己终究是喜欢上了这一对兄妹。妹虽然痴傻,却单纯可爱,无理取闹倒也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而莫弃则是少年老成,做事情上手及快,自己一路逃离掩藏踪迹,莫离虽一句话都不说,但每次交给他打理他都能打理的极为妥当。
就连自己刚到极北那几天混乱的生活,也是渐渐在莫离的帮助下开始稳然上道……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莫离有些担心的将手在罹月的面前晃了晃,莫弃睁着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躲在哥哥的怀中露出一半小脸,有些疑惑的看着罹月。
罹月被突如其来的光影晃动拉回了心绪,笑了笑整理了脸上有些失神的表情,在桌前坐下问道:“吟绣坊和义善堂进来运行的如何?”
说起吟绣坊和义善堂,两个月前忽然在极北变得小有名声起来,源起于吟绣坊头一次引进了南方的织绣技术,原本极北的民族审美粗犷,且因御寒需求衣物主要以皮毛和棉料为主,但吟绣坊却头一次将锦缎和皮毛结合在一起,两种材料混合搭配,大气之中却也不乏隽秀的意味。
极北的女人们头一次尝到了新鲜感,且吟绣坊根据消费水平的高低,针对消费人群也设定了不同档次的销售标准。针对上流阶级,吟绣坊出售坊主亲手设计的成衣;而针对大众阶级,吟绣坊以出售锦缎布料为主,辅之以普通设计的成衣。
而义善堂则是一个药店,但与其他药店不同的是,这个药店的坐堂医生在每月最后一日,会免费的接诊,义善堂的名声渐渐地在穷苦的人群中传播开来,日渐累积起了一群不可小觑的消费人群。
莫离看着坐在桌前恬静的女子,恐怕谁也想不到吟绣坊和义善堂真正的主人是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她整整一路奔波中早已经策划好了这两大商机,他不知她为何赶路赶的匆忙,只知道她就算匆忙途径商镇定然会挤出些时间去明察暗访。
而就自从半年前两大商铺落成,他就就开始以坊主和店主的身份,代替罹月管理起了这两大商铺。
“吟绣坊的上层路开始渐渐的打通,但义善堂情况却仍旧停留在原先。”莫离想了想,下意识的掏出账本来要交给罹月。
“别!你别给我看账本,我看见账本就头疼!拿回去拿回去,你自己明白就可以了。”罹月挥挥手,脸上是明摆着的嫌恶非常,恨不得眉脚都要飞上天去。
莫离失笑,她也真肯放心让自己打理,这半年来无论吟绣坊和义善堂景气与否,她都也仅仅是问问情况,极少过问账目,仅仅是在整个月的收支结算之后看看最后的结果,这半年来的发展前期极为艰难,但罹月却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来来,我与你说,义善堂维持现状便可,上层人是看不起我们这般济世救人的。”罹月有些自嘲的笑笑,她在流浪时极少看见贵族们伸出一双温暖的手,往往是穷苦人家还能给自己一碗残羹冷炙,自己才晓得怜惜这种东西于贵族们来讲是奢侈的,“嗯,莫离知道。那吟绣坊是要继续向上层发展么。”莫离认真的用炭笔在本上记上一比,罹月挑眉看了看不可置否。
“当然,不仅要打开贵族们的衣帽间,我还要深入进去,借一借他们为我查一些事情。”罹月眯起眼睛有些老奸巨猾的笑了起来,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饶天翔,我罹月早已不是几年前任由你灌下“婆娑”的小丫头了。
莫离的手一顿,面色复杂的抬头看了眼罹月,罹月却似乎又深深的沉入了自己的思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