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跟人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相处的人也太少,少到她只能欲言又止地沉默着。倒是卫樱又轻笑起来,那一瞬间的怅然似乎变成了夏苑的错觉。她想,定和女子的心思,真难琢磨。
这时间挑得并不恰当,马场入口近在咫尺的时候,夏苑很是无力。她瞧着那些进出的人,大都是衣着华美,骑在马背上,不,根本不能说是骑,他们只趾高气扬地挺着背僵坐在马背上,与真正会骑马的人姿势至多三分相似,却给不了人在马背上的自信。马鞍上铺着厚厚的毛皮,极为夸张地装饰各色鲜艳的物事:镶了金银玉石,垂满棕红流苏。马镫上踏着的鞋靴,洁净无尘,这等打扮倒不是来练习骑术,应该说是来争妍斗艳。
守门的人迟疑不决,放了卫樱进去,作势要拦夏苑。卫樱瞥了他们一眼,道:“怎么?我带来的人还不能进马场了?”守门人一愣,立即诚惶诚恐让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是小人有眼无珠,没有瞧出来这位小姐是九公主的朋友,请九公主恕罪!”卫樱一腔不满均化作满面不耐,厌恶地转过头,吩咐身后作小厮打扮牵马的侍卫和规规矩矩的宫女,“这种人我不想再看见,处理好。”
九小姐的身份,夏苑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是以并不意外。
“是。”
“公主饶命,九公主饶命啊——”夏苑冷眼旁观,忽听有人笑语盈盈道:“九公主还是这般爽快,对看不顺眼的奴婢一贯出手大方。”
“秦二夫人救命,秦二夫人——”叫喊又被堵在了口喉中。“你们可是瞧错人了,这里说话最有分量的,是你们得罪了的九公主,我不过一个柔弱女子,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作用。”抬眸望去,见一青丝悉数盘起的粉衣女子,面带嘲讽之色,檀口之中竟能吐出温温和和的鄙夷语气。夏苑见那发式,隐约记得娘亲说过,这便是已婚女子的标志。既是已婚女子,该是更为谦和沉稳才对。没想到,看似温温和和柔柔弱弱的女人,也能露出这样的神色,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是吗?”卫樱莞尔一笑,“弟妹过奖了,只是今日小九约了人,不能陪弟妹畅谈,改日,小九必要好好与你弟妹叙叙。”她一口一个“弟妹”,那粉衣女子脸色僵硬,早已有些挂不住,大概因为卫樱的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冷哼一声,直勾勾地盯着夏苑看,夏苑被她看得不自在,当即拉着卫樱,转身要走。
那女子又道:“九公主,皇上再是宠你,你也不该,胡乱与商朝女子来往呀!念在我二人相交多年的情分上,规劝你一句,九公主你,想必不会不识好意吧。”
卫樱抬眼轻轻扫过她含笑的脸庞,淡淡道:“妄度圣意。秦二夫人,也该为秦二公子积些福。”言毕,她与夏苑一齐进了马场,全然不顾身后的女子是何种神情。
场内多是王公贵族,夏苑见着其实有些没意思,便和卫樱商量着往人少的地方去了。卫樱早就想看看她到底何处厉害,竟能令那无耻之徒惦念至今,三言两语硬逼着她与自己赛马。说到底,赛马是假的,她只是纯粹想看看夏苑在自己亮出了身份之后会答应还是拒绝自己的要求。没想到,她一开口,夏苑便正色问:“小九,你会骑马么?”小九,很好,称呼没变。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她不会骑马?难道自己长着一副不能骑马的样子?
于是,卫樱郁卒了。抬起头来,一边与她对视,一边幽幽叹气:“姐姐你觉得我看着就很柔弱么?还是姐姐你不相信我也会骑马?”夏苑认真思忖了一番,自认为思量周全了,方才对她道:“如果你所谓的骑马,就跟我们进来时看到的那些人差不多,便是不会。”马鞍是为了方便人骑乘,为了舒适加些毛皮垫子也无可厚非,但是,像那样追求表面的华美,就失去了骑术的意义。
“自然不是了。夏姐姐你可别小瞧我,我的骑术与三哥相比,不相上下。”卫樱拍拍手,自个儿扶着马鞍,猜上马镫,轻巧跃上马背。夏苑轻叹了一声,“可是这跟你三哥有什么……关系?”她话说得要完了才醒悟起来一件事,卫樱的三哥,便是那个常来碧府的三公子。她顿时哑然,也翻身坐上马背,与卫樱并行。
“我以前听人说过,商朝的男女犹善骑术,你是在商朝长大的,骑术想必十分厉害,但你若是故意让着我,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对人很凶的。”卫樱的话半真半假,之前淡然高贵,此时又天真顽皮,令夏苑心中一动,微微晃神,又想起了幼时少年老成的自己。她瞧见卫樱的细眉挑了挑,俏脸上笑意弥漫,几分张扬几分洒脱自在,也轻轻翘起嘴角,摸着乌金的鬃毛,“放心,事关骑术,我绝不会作假。否则,便是对马儿的侮辱。”
“你们站过来。”卫樱唤来那几名宫女,“那么,便以我们的出发之处为界,看谁能先回来摘下她们任意一人挽发用的簪子。”夏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几位宫女的发髻,侧过头问她:“赢了有什么奖励,或者说输了有什么惩罚?”卫樱低头思索片刻,笑盈盈抬头道:“输了的人,要告诉赢的了人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
眉心微蹙,但一思及除了与傅深相关的事情,自己压根儿没什么秘密,而且,自己也不见得会输,她便点头答应了。卸下头上的长簪,夏苑扯下特意叫青乔加在青丝之中的一条细丝带,将披散的长发扎在脑后。卫樱见状,打趣笑道:“夏姐姐莫不是上回掉了钗子,有了这么个应对之策?”她不置可否,转移话题,“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