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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靠近你温暖我
书名：历史的风骨--竹林七贤传 作者：如来神掌 更新时间：2015-11-26 17:16 字数：5049
正始九年，也就是公元248年，阮籍辞职不久，就来到了山阳。这次来山阳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嵇康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另一个就是想见见慕名已久的山论论坛的其他人。阮籍来了不久，阮咸、刘伶和王戎也都到了，加上早就到了山阳的向秀、山涛、吕巽、吕安等人，山阳县这个小小的山村，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
这也是一次空前规模的盛会，未来文坛的领袖们在这里把酒言欢，讨论学问，朝廷里那种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仿佛与他们毫无关系，而斗争的血腥味也因为山阳清新的风吹过而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们有的早就是熟悉的老朋友了，有的人却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好像早就熟悉了几百年。他们逗弄嵇康的小女儿，看嵇康在铁匠铺子里打铁，轮流拉风箱、抡大锤，最后，在河边的竹林里摆下桌椅，谈天说地、喝酒品茶。
这就是历史上被传唱很久的“竹林同游”。
参加竹林游的主要成员有十几人，其中最有名气的七个人被称为竹林七贤，竹林七贤聚集在山阳论坛。山阳变成了一个文化圣地，并且开创了玄学新局面，因此这段时间也被成为竹林时期。
竹林七贤包括山阳论坛的领头大哥嵇康、副版主阮籍、组织部长山涛、酒鬼刘伶、阮咸、庄学家向秀、后进之士王戎等人。七个人的思想各异，性格不同，好恶差别很大，甚至追求也不一样，但是他们却彼此真诚相待，肝胆相照，留下了一段历史佳话。竹林七贤的形成有着非常复杂的历史原因，但主要的原因不外乎三点：政治形势、玄学的爱好和心理因素。
公元248年是曹魏政权与司马集团矛盾公开化时期，复杂的政治形式和严峻的现实逼迫知识分子重新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这在当时的参与者看来，不但是选择自己的政治生命，而且是选择自己的身家性命。在这个严肃的问题面前，谁也无法意气用事，更不能敷衍。满朝文武大臣迅速分化，知识分子也开始犹豫和权衡，就在此时，嵇康离开了朝廷，回到了山阳，而山涛开始应付了事，在官场上采取了明哲保身度，阮籍也步嵇康的后尘，回家做了隐士。为了逃避复杂的政治漩涡，他们开始不问世事，转身研究学问。
但是政治形式也只是外部的推动因素，竹林七贤能够交相知，与他们的互相了解和欣赏分不开。这时候，玄学已经日益发展成熟，何晏等人的作为已经与名士的身份越去越远，他们变成了政治家，在是非不分和激烈的斗争、奢侈的享乐中沉迷不醒。可是他们七个人却对时局有着几乎相同的看法，并且有着同样的爱好和追求。
在这些人当中，山涛和向秀都来自于武陟县，是地地道道的老乡。涛家境贫寒，但是志向高远，喜欢道家的无为思想，并且品评人物非常精准，眼光可称得上是一流的，向秀在家里安心读书，其怡然自乐的样子令人羡慕。所以，他们二人认识很早，关系当然也很铁。后来他们遇到了嵇康，对嵇康的老成和才学万分佩服。按照年龄山涛是大哥，可是他从来不倚老卖老，而是虚心请教，其余几个人偶尔发生了争论，面红耳赤的时候，也是他出来做老好人，左劝说，右调节，苦口婆心，把一个组织部长的只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山涛的见识和宽厚是竹林七贤交友很久的决定因素。
在竹林七贤中，阮籍是成名最早的一个，这与他的家世和学识很有关系。阮咸和王戎都是他很欣赏的后辈，而刘伶则是他的酒友。他们能参与到这场高水平的学术团体中，完全是他个人魅力的结果，他不计较辈分，也不顾及年龄，这在当时的社会道德和观念中有着分外难能可贵的地方。竹林七贤中除他自己之外，其他的三个人都与他有关系，难怪后来有人为他鸣不平，认为竹林七人，他应当居首位，而有的人就干脆把他排在第一名。但是辈分和名次都是后人的议论，那时候的阮籍是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个，他只是按照性情，率性而为罢了。
除了他们的彼此欣赏，还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那是与他们的身份和出身息息相关的。
我们先来看看竹林七贤主要成员的个人情况：
嵇康：不到一岁就失去父爱，由母亲和哥哥抚养，少年天才，凭借《养生论》一帖一鸣惊人。
阮籍：3岁父亲在军队中去世，承蒙家族里比较亲近的人照顾。在正始前因为参与夏侯玄等的的论战而出名。
山涛：父亲是个小官，很早去世，自幼家贫，到了四十岁才得到出人头地的机会。
刘伶：父母资料全无，生卒年月也没有确切说法，类似街头的古惑仔。
阮咸：阮籍的侄子，以阮籍为榜样。
在上面的五个人中，有三个人幼年丧父，家境贫寒，而刘伶我们没有找到父母的资料，再加上刘伶不合时宜的个人性格和作风，似乎早就是个街头的古惑仔。阮咸的情况我们是清楚的，他的偶像就是狂放不羁的阮籍，父亲常年在外给曹魏集团打工，根本就未尽抚养责任。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向秀，一个是王戎。向秀的家世不明，或许是个书香门第，看他对嵇康的崇拜程度，并且还能一起打铁，又似乎是吃过很多苦的，这也正好暗合由盛转衰的家族特征。王戎出自名门。但是在竹林七贤中，竹林同游的时候，王戎还是个小屁孩，凑热闹的时候多，真正体现决策的时候少。
我们可以认为，竹林同游的同人其实都有着深深的孤独情绪，他们志向高远又精神脆弱，他们不愿意屈服命运，但是又表现得软弱无力，他们是那么敏感，一丝一毫的伤害都能让他们深深失落，并且心灵受伤。他们是一群孤儿，成长中面临了太多的不公和忧伤；他们成年后，名满天下的时候，他们仍然是一群孤儿，他们的惶恐、不安、坚持、愤怒都与这个乱世有关。一群孤儿走到一起，必然带着天然的温馨和亲近感，竹林七贤多像一个孤儿流浪团。
所以我们说，竹林七贤不是一个政治团体，而是一个松散的学术组织，甚至没有今天的产业论坛的性质。它由山阳论坛发展而来，没有纲领，没有计划，没有任何的政治目的和诉求，最多类似今天的读书沙龙。而山阳论坛能够组织起来，是因为在当时混乱的时代背景下，有一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们希望有所作为。共同的遭遇和共同的梦想，使得他们惺惺相惜。
从242年嵇康来到山阳，到最后因为得罪司马懿被杀害的262年，竹林同游的时间大概有20年。竹林同游的核心人物是嵇康，他那么有热情，有才华，对朋友真诚，并且有组织才华，竹林游从他的到来开始，从他离开的时候结束。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王戎告诉别人，自己与嵇康相识20年，有很多人怀疑这个说法，以为王戎和嵇康相识不足20年，我们则认为这个说法还是有一定的根据的。
山阳论坛的开始在于嵇康认识了向秀，后来逐渐发展到同游者十几个人，因为没有纲领、没有计划，同游的形式也很自由，有的时候是十几个人，有的时候是两三个人，经常有联系的也就是七个人而已。活动的地点主要在山阳，当然有时候也在山阳以外的地方，但是一般都在河内郡的地盘上。他们并不可以选择地点和时间，主要还是看他们当时在什么地方，就约会在什么地方。
吕安不是哲学家，所以不在竹林七贤中，但是吕安兄弟与竹林七贤关系非常密切，特别是嵇康和吕安的关系就更为密切。
有一次，吕安空闲，突然就向看看老朋友嵇康，于是从山东东平赶过来。但是不巧的是，嵇康正好不在家，接待他的是嵇康的哥哥嵇喜。可是吕安看不惯嵇喜热衷官场的俗气，所以理也不理他，就坐在门口等着嵇康回来。后来，嵇康回来了，可是他却没有和嵇康多谈，直接告辞回家了。吕安当然不是对嵇康的接待规格有意见，而是因为已经见到老朋友，那么来的目的已经达到，该办事情就办完了，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除了这样的匆忙拜访，吕安有时候也会在山阳呆上好长时间，他与向秀在园子里种菜，等菜成熟的时候，就挑到集市上卖了，得了钱去卖酒喝。有时候还在嵇康的铁匠铺子里一起打铁。
吕安的随意和率性代表了竹林游所有同志的风格与追求，他们来的自由，去得自由，兴之所至，随心所欲，既是学术心得，也是朋友之间的待人方式。相见亦无事，不来常忆君，没有客套，没有虚情假意，洒脱到了这种程度，不得不令人羡慕。
不过，竹林同游并不是酒吧里碰到几个酒友，在一起吹吹牛，打听几个小道消息。以竹林七贤为核心的竹林同志们尽管没有定下规划和纲领，但是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理想，所以实际上有明确的活动内容。在正始末年（248到249年），他们关注洛阳的政治局势，竹林七贤在那段时间大部分都退出了官场，但是受儒家学说的影响都还在，他们对时局的严峻形势非常担心，遗忘世事也只是表面现象。在这七个人当中，嵇康是曹魏集团的女婿，无论怎样逃避都免不了要参与到政治中去。而阮籍刚从那个混乱的官场下来，对司马集团的飞扬跋扈有着充分的认识，也对弱小的皇帝充满了同情。山涛则希望时局尽快稳定下来，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
这时，山阳论坛的学术活动也逐渐到了鼎盛时期。山阳论坛是他们相识的起点，所以论坛的活动一次是他们聚会的主要内容，讨论的问题是学术问题，也就是玄学的主要问题。在山阳论坛，竹林七贤相互辩论、批评，在玄学的发展上有很多创见，都先后发表了自己的重要著作。山阳论坛代替了洛阳的学术超男大赛，成了当时主要的学术阵地，玄学也由老子学说转向了庄子学说，由老入庄是在竹林七贤的直接推动下进行的，也是他们对哲学的最终的贡献。
嵇康和阮籍是竹林七贤里的学术大腕。他们少年时代就熟读儒家经典和老庄学说，其中嵇康的玄学思想最为成熟。在山阳，阮籍由儒家知识分子正始转变为道家思想家，嵇康则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学术思想，他修身养性，服食养生，成为后来者竞相学习的典范。
阮咸和刘伶则是庄子学说的实践家，他们的作品不多，但是行为荒诞、藐视社会公德，追求个人享乐和自由，成为知识分子思想解放的先行者。
山涛虽然喜欢庄子的清净无为，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儒家学说代表，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山阳的历练和反思，为他以后重新走上官场奠定了思想和文化基础。
向秀则注释了庄子，为庄子的推广起了莫大的作用。他沉静平和，是一个做学问的料子。他对庄子的注释，新颖有趣，使得魏晋的名士重新认识了庄子，为玄学从老子到庄子的转变打下基础。
这七个人中，最值得一提的当然是小屁孩王戎，两年前，王戎和阮籍在尚书台一见如故。他能进入竹林，并且和其他六个人并列，实在是个意外事件，如果不是阮籍误入官场，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自鸣得意。在实行VIP制度的山阳论坛，一没有资历，二没有年龄，也许在嵇康等人的心里，他也就是一个实在的跟屁虫，要不是阮籍的推荐，再加上他确实有见识，嵇康早就封了他的IP。他的聪明很像其他人的少年时代，这一点又是嵇康所喜欢的。
我们可以看出，竹林七贤的七个人，他们各有长处，也有自己独特的领域。他们在同游的同时，还在各自的领域做出了成绩，并且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这些影响进而形成了合力，一起把竹林七贤的风采表现的淋漓尽致。这也许是竹林七贤能够在后代产生广泛影响的原因吧。
孔子提出益友有三个特点，一是要正直，不但要为人诚实，而且对朋友要直率，对彼此的看法也不藏着掖着；二是要大度，能原谅朋友的过错，时时能够站在对方的立场看问题；三是要有广播的知识，和他交往，能够获得收获。这些都是君子之交的前提。
竹林七贤是因为互相佩服才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的，没有什么私心杂念，超越了功利，在学术上互相辨难，出身年龄各不相同，但是互相宽容、尊重，新探自然，淡泊宁静。他们是君子之交的典范。
总之，在山阳，这些早年不幸，现在命运又毫无眷顾之意失意者找到了自己的知心朋友。在这个艰难的年代，不幸和挫折随时都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这不由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多少能够在黑暗的天空下看到一丝光明，并感到一点温暖。尽管这是暂时的，但是确实能够鼓舞人心。
不过，命运无常，注定了他们不能安然地呆在自己的小角落里，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不怕贼来偷，只怕贼惦记。洛阳城里，此时是非已经开始，血性的味道很快就飘到了山阳，并且把他们卷入其中。
249年正月，山涛把匆匆赶到了山阳，带来了典午之变的消息。嵇康、阮籍等人目瞪口呆，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早感觉到了司马懿的野心，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血腥。
但是，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此后对曹爽余党的追查还要广泛，那些抱着赌博心理或者懵懂不知所以的天下名士3000余人，先是被逮捕，接着，一个个来上了刑场，被杀的名士占到天下名士的一半，造成了“天下名士减半”的恐怖局面。曹魏集团的忠实追随者全部被杀，其中包括没有对司马集团做出效忠表现的旁观者，洛阳的街市上飘满浓浓的血腥味，白色恐怖笼罩着曹魏帝国的每一块土地。
在正始名士只有一个人躲过了这场劫难，他就是夏侯玄。不过，他早在246年被司马懿参了一本，曹爽只好免了他的官，不是曹魏集团的核心领导人物了，可以说是因祸得福。而竹林里悠游自在的几个人能够幸免于难，实在是万幸。
此时，距离竹林游的开始时间才一年多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