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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似是故人
书名：剑阙红颜 作者：红楼隔雨相望冷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9 字数：3353
永煦皇宫的一处宫墙外，树木的影子斑斓模糊，遮出了一大片阴影，却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片阴影里藏着四个人。
云修崖四人皆是身着夜行衣，藏身于黑暗之中，只听得云修崖沉稳声音响起，却是在分配人手：“此番幸得寒钧白前辈相助，我们才知晓剑谱下落，虽然地点明确，但实则更增几分风险。”几人明了眼下形势，都默默点头。云修崖方续道，“况且现下只知剑谱在藏书阁中，我们却不知道它的具体方位，还需细细搜寻才行，必要时可挟持人质，但万万不可暴露身份，否则我剑宗难免与朝廷起冲突，诸位谨记。咱们分头行动，我和玥鸾一起，南楚和辰凛一起。好了，去吧，凌晨在客栈汇合。”
话音方落，四道身影分成两人一组，如疾电一般潜入了皇宫内。
皇宫东北角的一个小院。
进得大内，云修崖和白玥鸾才发现宫中守卫之森严远超相像，两人无奈之下，只得藏身于这座小院的屋檐上，静静等待守卫换班之际再向内摸索，正等得无聊，忽然听到院内传来喝叱之声。
“贱人！被皇上冷落了还想锦衣玉食？想得美吧你！”一个宫女打扮、长相刻薄的年轻女子推了一把面前的人。那人应当同为宫女，却服饰粗陋、颇为贫寒，手中正提着一个红漆食盒。
听了那年轻女子的刻薄话语，粗衣女子却像是习惯了一般并不生气，只淡淡道：“娘娘再是受到皇上冷落，好歹曾经是一宫之主，岂容你们狗仗人势，拿这些残羹冷炙来敷衍她？”
“哼，她爱吃不吃！这可是端妃娘娘的吩咐。”年轻宫女白眼一翻，重重冷哼一声，却也不敢太过造次，就此转身去了。
云修崖与白玥鸾在檐上居高临下，将这一情形全都收入眼底，不禁感慨万分，白玥鸾忍不住轻叹：“世态炎凉，竟至于此。修崖，我们帮她一把吧。”
云修崖本想说此地凶险，可转眼一瞧，见白玥鸾眼含怜悯，知她素来心软，此刻必然又动了恻隐之心，不由轻轻点头：“好。我去去就来。”
云修崖将自己隐匿在高墙的暗影下，悄悄行至那个宫女身后。一翻手，他掌中已多出了一把冷光闪烁的匕首。
玉蝉方出院门，还没行几步便突觉一个冷硬物体抵住自己咽喉，同时一个阴冷声音淡淡道：“站住。”愣神片刻，她猛地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浑身渐渐发起抖来，颤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云修崖听得心中暗笑，却忍住了笑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对这位娘娘不敬？”
玉蝉身子一颤：“回…回禀大侠，奴婢绝对不敢自作主张！都…都是端妃娘娘的主意！她见清妃娘娘渐失圣宠，便要我们几个宫女奴婢暗地使坏，搅扰清妃娘娘的清苦日子。”
云修崖眉头一皱，仍然冷声道：“不管端妃如何，你以后每次送饭之时，需得小心伺候，再让我看见一次，就割下你的狗头！”
“是是是…”玉蝉一叠声地应了，“奴婢以后不敢了！只要大侠放过奴婢，奴婢今后一定好吃好喝地伺候清妃娘娘！”
“滚吧！”云修崖松开那个宫女，转身如风去了，心中却不禁暗暗叹息：自己只帮得了那个清妃一次，可今后她又当如何？这深深宫墙，竟是就此锁住了这个不得宠女子的一生。
玉蝉转过身来，见身后竟然空空荡荡，一丝鬼影也无，想起方才遭遇，忍不住心中惊惧更甚，赶忙快步离开了此地。
云修崖回到两人藏身处，白玥鸾才稍松一口气。不多时，就见玉蝉再度快步而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连外观看起来也比方才那个精美许多。
敲开院门，玉蝉不发一语地将食盒递给那个年长宫女，转身便走，只余那人神色茫然立于原地，似是不知她态度为何转变如此。
半晌，那粗衣宫女才揭开食盒，见到其中饭菜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房内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道声“灵犀，怎么了？”便缓步踱出门来。
白玥鸾见状，知道云修崖已将事情办好，即刻传音入密道：“修崖，方才换班的侍卫已经离开了，咱们趁此机会在附近搜索一下吧，如果没见到藏书阁，便再向西寻找。”
“好。”云修崖点点头，二人随即轻巧起身。
正准备不动声色地离开，谁料白玥鸾在离开之前无意回头，却正见那小院的主人步出门外，霎时一阵恍惚，只一个踉跄，一颗房顶的小石子便落到院里，发出一声轻响。
那从屋中走出的女子已是中年，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其慑人容光，眉如远山，眸似秋水，肤白胜雪，身姿窈窕，自有一种超脱尘俗的风韵，虽然与她素未谋面，白玥鸾却陡然生出一股故人般的熟悉。
那小石子轻轻落地，女子顿时警觉看来，喝一声“谁？”
云修崖暗道一声“不好”，一把拉住立地不稳的白玥鸾，心中却在奇怪：白玥鸾向来谨慎，此次怎会如此不小心？疑惑之下往院中看去，也倏尔怔住。
那女子的容貌…竟与白玥鸾有八分相似！
云修崖心中猛地生出一个骇人的念头——他想起那个出自宫廷的锦囊、白玥鸾多年找寻不到的母亲尸骨…他忽然狠狠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它压了下去。
那中年女子半晌不闻有人回应，不禁叹息一声，柔声道：“不知是哪位侠士造访此间？还请现身一见。妾身并无武功，不会伤了你们的，只想略备薄酒，当面感谢仗义相助。”
白玥鸾与云修崖对视一眼。二人均觉得对方并无恶意，又想起那股奇怪的熟悉感，白玥鸾率先从房顶跃下。
云修崖摇了摇头，无奈一笑，也随之跳了下去。
那个女子立于月光下愈发显得恍若仙人，看向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两人，嘴角微勾，漾起醉人笑容，深深一礼道：“方才的事，多谢二位了。”
云修崖慌忙上前将她扶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夫人不必多礼。”
那妇人神情更添温和，淡淡笑道：“若是二位不嫌弃的话，还请进房叙话如何？我这院子并无人来，你们不必担忧。而且这深宫大院我颇为熟悉，二位若是有事，尽管问询便了。”
云修崖听罢那妇人所言顿觉新奇：寻常的后宫嫔妃见了陌生人闯入这深宫禁地，哪个不是传呼侍卫，纵声尖叫？更别说将自己二人引入房内。看来这女子还真是非比寻常。
想着想着，两人没来由的好奇心更浓，随那妇人进了屋子。
屋中家具极为简陋，仅仅陈设着最简单的桌椅，并无多余装饰，决然不似富庶皇家，只有墙角的一架古琴，木质莹润微泛光泽，琴弦看来极为坚韧，自有一股仙气充盈其上，云修崖凭借过人目力定睛一看，只见那琴右上角刻着“残萤含章”，忍不住惊呼出声：“‘残萤’古琴？”
原来这“残萤”与云家的“弥瑾”本为一对，俱是出自名家的传世之琴，此时却出现在这个小小院落之中，云修崖又怎能不吃惊。
那妇人闻言只是温婉一笑：“公子好眼力。”随后与云修崖两人分宾主坐下，倾身问道：“少侠施以援手，妾身感激不尽，希望为二位尽一点绵薄之力。只不知二位来闯皇宫，却是为了什么？”
白玥鸾沉吟片刻方缓缓答道：“多谢娘娘。我二人不辞辛苦，星夜赶至皇宫，只为了一件藏书阁中的宝物。但我们从未来过此地，不免迷了方位，还烦请娘娘指点一二。”
那妇人眸中掠过一抹惊色，但转瞬即恢复平静，答道：“这却不难，藏书阁的方位我为二位画一幅地图便好。只是…”
云修崖与白玥鸾听说她知道藏书阁方位，忍不住心中狂喜，后面这句话却又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急声道：“只是什么？”
那妇人微微一笑，看向白玥鸾：“那藏书阁中有一件紧要物事关乎我身家性命，若你们要的是那件东西，我便要斟酌斟酌。还是请二位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找什么？”说到这里，她声音微微一冷。
二人双双一怔，随即对视一眼，云修崖叹了口气道：“告诉您也并无不可，只是请夫人千万保密。我们要找的，正是失传百年的剑神古谱。”
房中霎时寂静无声。
那妇人倏地站起，神情激动道：“是谁告诉了你们这件宝物的下落？”
云修崖见那妇人如此紧张，，一时不敢隐瞒：“是一位叫做‘寒钧白’的前辈。”
“寒钧白，寒钧白…”那妇人连连念了几遍，忽而双眼一亮，神情转柔。只见她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两人道：“敢问二位，有哪位姓白？”
白玥鸾走上前躬身一礼道：“小女子忝为白家后人，名为玥鸾。”
“白姑娘…”那妇人突地叹了一口气，眸中神情变得无比慈祥，“姑娘能否取下面巾让我一见？”
白玥鸾略微犹豫，但见那妇人眼中的期冀之色甚浓，又有些于心不忍，终是轻轻拉下了黑色面巾。
一张清雅温婉的面容倏然出现在灯火下，那妇人凝视半晌，眸中竟然泛起泪光，几乎不能自已便要叫出声来，但她到底是忍住了。
叹息一声，那妇人转过身去拭干眼泪：“孩子，本以为一生再与你无缘得见，不料…”略微一顿，她语带哽咽，“真是天意。”
白玥鸾心中陡然明如闪电，失声道：“夫人，您…”却再也说不下去。
那妇人素手缓缓摩挲白玥鸾鬓发，语带眷念：“傻孩子，还没认出来么…那叫‘寒钧白’的便是你大伯白钧寒。至于我，正是你失散了十七多年的亲生母亲啊。”
月光穿透窗纸映在地上，那两张绝似的容颜含泪对视，仿佛镜面一般虚幻，却又带着令人心颤的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