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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2

书名:不飞的天使 作者:忘川·小患 更新时间:2016-12-13 22:22 字数:12155

    不飞的天使第二回

    或许,我一直都应该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我不走进你的世界,你不惊扰我的梦,也没有绵延千年的思念。

    「10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总有一段气候反差期。室外温度急剧上升,教室就象是一个大蒸笼,大家都热得叫苦连天。知了依然趴在树荫里,不知疲惫的鸣叫。听城的街道被笼罩在树荫里,树荫下面拿着荷叶扇卖冰淇淋的大爷,永远是笑呵呵的慈祥面容。四处都是穿着超短裙的中学生,树影投射在她们稚嫩而朝气的脸上,微风吹拂她们的头发,刘海被高高撩起,一颦一笑之间都充满着青春的阳光。听城也永远是一座年轻的城市。

    顾南风偶尔会在中午放学后到学校外面的苍蝇饭馆里吃三块钱一碗的牛肉面,然后一个人沿着街道散步。看看街道两旁装饰精致的小店,他总是会在一家乐器行前停下脚步,听那些年轻的歌手敲打架子鼓。他们染着亚麻色的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细长的手指拨动着电吉他,伴着一个男子的沙哑声音唱着《TakeMeHomeCountryroad》。象是酒吧驻唱的流浪歌手,抽烟过多的原因喉咙变得沙哑,从胸腔里迸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他能听得出他们歌声里的那些颓唐和落拓。

    他站在中央广场上,白鸽扑扇着翅膀离地腾飞,飞在高空之上来回盘旋。喷泉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调皮的小孩被妈妈牢牢的牵着手,不自觉的松开又被拽了回来。看到这一幕,顾南风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低着头转身离开。

    一个人走累了的时候,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停下脚步,或者沉思,或者静默,或者只是闭着眼睛。可是回到教室里,面对着那些嬉闹着的同学,顾南风只能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午自习的铃声打响了,周宇拓抱着足球冲进教室,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因为椅子不负重量发出声响。顾南风厌恶的看了看他,他把足球扔下桌子下面,然后转过头来对顾南风嘻嘻笑了。顾南风撇撇嘴,傻帽!

    虽然是自习课,教室里依然是闹哄哄的,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汪宁她们三个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讲着女生们的笑话。突然,陈菲一脚踹开教室的后门,把汪宁她们吓了一跳。她似乎很生气,嘴里叽里咕噜的在咒骂着什么。

    唐远远凑到汪宁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她撇撇嘴,然后用不屑的眼神看着陈菲。

    看什么看啊?陈菲对着汪宁吼了一声,还顺口骂了句,三个臭婊子。

    唐远远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嘁~”了一声,翻了下白眼,一副“谁愿意看你呀”的表情。

    陈菲在中间一排最后拖得最远的座位坐下来。坐的时候因为拖动椅子力度太大,发出“咣当”的声响。班里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没有惊讶,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她依然碎碎念着什么,对其他人不予理会。顾南风只是好奇的看了看她,她今天把头发高高的扎起来,显得很精神。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女生们都穿着超短牛仔裤,她的腿很白,因为胖的关系显得特别的健壮。

    陈菲转过头来,眼睛正好冲撞上他的眉目,顾南风马上把头转向窗外。还以为她会恶狠狠的骂一句,结果,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还微微笑了。

    极少出现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的好看。

    就好像是偶像剧里千篇一律的故事,总会有那么一个帅气的男孩子让少女倾心,而事实上真的就是这样,每个女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王子,他有着高大挺拔的身躯,干净修长的手指,浓密的睫毛以及倍感安慰的笑容。他只出现在梦境里,反反复复。而在陈菲眼里,顾南风就是这样温柔的存在。上次过后,他就一直这样存在。

    一直都这样存在着。

    「11

    十月,过完了一整个夏天。

    不知不觉里天气开始变冷了,一阵风吹过来,穿着衬衣的顾南风不禁哆嗦了一下。秋天就这样缓缓到来,黄叶匆匆卷上枝头,手臂上出现微小的红粒。

    冬季校服分发下来的时候,班里的女生们郁闷的嘟着嘴巴。拉链式的运动装,穿在身上笼统又肥大。然而学校规定凡是在校学生必须穿校服上学。田苗苗抱怨着说,这么难看的校服怎么穿呀?我们国家的校服永远都比不上日本的制服好看!

    那你投胎的时候怎么不干脆当日本人?肥刁老师当即给她一棒,班里同学哄堂大笑,田苗苗立刻脸红了,不高兴的白了老师一眼。

    上午课间操,灰蒙蒙的天空低压的云层,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同学们都跟着音乐懒散的伸着胳膊踢着腿,周宇拓站在顾南风的后面,在踢腿运动的时候,他总是故意的去踢顾南风的屁股。顾南风生气的回过头,看见他一张笑嘻嘻的脸。课间操一结束,所有学生都如同潮水般涌向教学楼,有一群人直奔小卖部。

    喂,周宇拓,你以后不许再踢我的屁股。顾南风和周宇拓不急不慢的一起回教室,一整个上午周宇拓的兴奋不已。顾南风看了看他,问,你出门踩到狗屎啦?

    今天朝会的时候你没听见吗?这个月要举行冬季运动会啊。

    你整天就知道玩耍,你来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篮球吗?

    嘁,你知道什么?集体活动可以促进同学间的团结。而且女排和男篮会比赛半个月,想想就觉得兴奋啊!周宇拓说得眉开眼笑。对了,你是班长,没理由不参加呀!你从初中开始好象一直都没有参加过集体活动?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每天上学都迟到,上课就知道睡觉。下午五点多就放学了,不知道你晚上都在哪里晃荡。

    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参加篮球队,运动会的时候我们一起比赛。不过,你这个娘娘腔能跑得动吗?

    不,准,再,说,我,是,娘娘腔。顾南风瞪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记忆里好像也是第一次顾南风主动和周宇拓说这么多的话,周宇拓以前对他的成见一下子就没有了。他转过头去看他,顾南风居然比自己高一些,真是恨得牙痒痒。

    刚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下,田苗苗就和唐远远冲到顾南风面前,用林志玲一般的声音说,南风哥哥,有空帮我们也补习功课好不好?你上次月考成绩是全班第一名,帮我们补习一下好不好?她们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着,好不好嘛?

    周宇拓在旁边听着那“嗲”得要命的声音,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见顾南风那么难为情,于是凑了过来,一脸坏笑地问,嘿,两大美女,让宇拓哥哥帮你们补习好不好?

    哎呀,你走开啦!你上次月考还没进入全班前十名呢,凭什么给我们补习呀?唐远远向他做了个“闪开”的手势,然后继续恳求着顾南风,南风哥哥,好不好嘛?

    周宇拓不屑的把头扭向一边,做了个要吐了的表情。说,哇靠!班里四十多个人,有三十多个都没有进入前十名,有什么了不起。

    顾南风牵强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

    下午放学也可以啊,周末我们去你家补习怎么样?对了,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是不是晚上留下过夜更好呢?这时,一个尖锐的嘲讽声从陈菲的座位方向传了过来,转过头,她正盯着这边,不急不慢地说,怎么?用这招泡帅哥也忒老土了吧?

    田苗苗不屑的回过头对唐远远说,我们不要理她。

    这时,上课铃打响了。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啰!唐远远笑盈盈的说,顾南风还没来得及张口,两个人已经转身回去自己的座位了。

    顾南风无语的坐着叹了一口气,周宇拓却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傻笑着,他调侃说,看来,你还真成为我们班的花泽类了,女孩子都喜欢你啊!不过你不是F4,因为F4都会打篮球。

    你少说两句嘴巴会长毛啊?顾南风生气的把脸扭向一边。

    「12

    夜里晚自习下课,汪宁三人回到寝室。

    学校的寝室都是八人间的钢架床,由于班里其他女生都不愿意和她们住一起,所以寝室里空了好几张床铺,空着的铺位上面堆满了她们的箱子,鞋子,还有其他物品。有时候,其他班几个比较张扬的女生会到她们寝室串门子,熄灯之前大家坐在一起说初中时候的事情。熄灯后汪宁三个躺在床上唱歌,声音越来越大,惹得舍监和其他寝室的女生总是站在门口猛敲她们的寝室门,好几次舍监都拿备用钥匙打开门,然后手插在腰间站在门口骂她们没素质,舍监走后,她们三个人笑得不知死活。

    洗漱完毕后,三个各自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唐远远正在手机QQ聊天,田苗苗一脸便秘的模样看着她,郁闷地说,陈菲那个死女人真的好烦啊!我要不是看她一身肥肉太腻,我一定一口把她吞了,连骨头都不吐。

    哎唷!你好恶毒啊!

    远远,你说,星期天我们真的要去找顾南风吗?

    其实就是说说,你看他那表情,不一定让我们去的。

    你们就那么喜欢顾南风吗?汪宁把话插了进来,说,他家里有钱又不代表他有本事,不知道你们喜欢他什么。

    他是我们班的王子啊!家境好,成绩好,性格好,长得又帅!正常的女生都会喜欢他吧?他就是穿校服都那么好看,你没有发现吗?这样的男生大概只有偶像剧里才有吧?

    是啊,我们学校这么丑的校服,可是他穿起来就感觉很好看。而且,他不说话的样子都感觉好酷呢!因为寝室里已经熄灯了,汪宁看不到唐远远的表情,不过,从她的声音里也听得出来,一定是双手交叉握着,一脸花痴的表情。

    拜托你们成熟一点好不好?你们是偶像剧看多了吗?他那副死人脸谁喜欢看啊?

    汪宁,你不要因为人家抢了你班长的位置就诋毁人家嘛!

    被你们打败了,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对了,告诉你们哦,于杰向我表白了,我也答应和他交往了。

    谁呀?谁是于杰呀?哪个班的?唐远远和田苗苗都激动的追问着汪宁。

    这时,舍监在门外敲门,随即传来她那尖锐的声音,都几点了,还不睡觉,说话小声一点。

    听到舍监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汪宁才小声地说,就是学校对面美发沙龙的发型师,上次你们见过的那个。他那样才叫帅嘛。虽然声音很小,可是也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骄傲和得意,唐远远调侃说,哇!原来汪宁喜欢老男人啊。

    什么老男人啊?汪宁激动的反驳说,于杰刚满了二十一岁,下学期开学我也十七岁了,他只不过比我大四岁而已。

    都二十多岁了还不算老啊?唐远远和田苗苗异口同声的质问汪宁。

    哎呀,说了你们也不懂,不说了,睡觉。汪宁不高兴的翻过身,拉起被子捂住了脑袋。

    朦胧中能听到唐远远小声的在讲电话,眼前是熄灯后的黑暗,有光从阳台那边照射进来,模糊里能看到宿舍的大概轮廊。夜晚的宁静使耳朵变得尤其灵敏,似乎也能听到教学楼那边高三年级的老师在讲解试题,只是听得不太真切。

    当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好深好深的夜晚。

    「13

    听城的周末异常的喧闹。工作或学习一周的大人和孩子,总不忘一家人在一起尽情的放松,抑或是同学几个聚在一起。肯德基快餐店里坐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喝着可乐,吃着炸鸡,一起讨论着无聊的话题。旱冰场里动感的音乐和女生的尖叫。山顶公园脚下的游乐场永远充满了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星期天的下午,天气很好,阳光和煦。

    顾南风一个人来到西郊的墓园,走过一排排墓碑,然后在一方坟墓前停下脚步。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弯弯的柳叶眉,湖水般清澈的眼睛,和蔼可亲的笑容。他深情的凝望着她,他知道内心所有的言语她都能听得真切,因为自己长大了并且上了高中,她可以在天国得以慰藉。

    妈妈曾经说过,每一次抬头仰望天空,会觉得青春不曾远逝。

    那时候的顾南风还很小,根本不懂母亲的伤感。十二岁的那年,妈妈去了西伯利亚。妈妈说,萱草花开的时候,她就会回来。可是,萱草花开的时候,却收到了妈妈的死亡通知。从那以后他常常要来到这里,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笑容。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把他所有的快乐埋葬。

    墓园的宁谧让人觉得诡异,只听得见风吹过树梢,树叶哗哗下落的发出声音。午后的阳光直直照射在肩膀,偶尔有飞鸟掠过天际发出一声嘶鸣。他一直坐在那里,静静的陪伴在墓前。一个人在偏僻宁静的地方静默,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时间滴答下落的声音。

    ——妈妈,你在天国过得好吗?书上说,善良的人死后,都会去天国。我们的天国,是不是开满了萱草花,永远都不会凋谢?你在那里可以飞吗?想我了吗?我好想念你,因为没有你我过得好寂寞,没有人给我煮饭,也不会有人在我温习功课的时候端来一杯牛奶。我上高中了,班里的同学让我觉得陌生,我不说话,每天都看着有你的地方,有时候看到天空的云朵在移动,我以为是你在和我说话,风吹过脸颊,是你轻柔的抚摸吗?

    呆呆的坐在墓碑旁边,周围的光芒渐渐柔和,影子从左边移动到右边,越拉越长。夕阳西下,残霞披盖在他的身上,墓园里的少年在柔光的红晕里,如同一幅悲伤的油画。直至暮色四合,他才缓慢起身离开,回头望去,墓园在傍晚的灰暗笼罩中渐渐呈现出死亡的阴影。

    黑暗无声的降临,华灯初上的夜晚。

    顾南风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着对岸闪烁的霓虹。因为住在绿岛名城左岸,站在阳台上能看到听城最美的江景。听城是被沱江包围起来的城市,所以夜晚的听城就显得更迷人了。四处闪烁的霓虹倒影在江面上,听城如同一艘华丽的大油轮。此刻周遭一片寂静,欧式风格古老的街灯孤独的伫立在楼下步行街的两旁,伴随着顾南风的寂寞一起聆听沱江的哽咽。

    童年的记忆里,每一个夜晚入睡前,母亲都会轻拍他的肩膀,为他讲述小飞侠彼得潘的故事,会在睡觉前亲吻他的额头,会在他熟睡后小声的道晚安,然后轻轻转身离开。

    顾南风抬起头仰望夜空,冷蓝色的天幕勾起一缕悠悠的思念。思念里夹裹着内心里强烈的渴望,妈妈,我好想你!

    ——我好想再看看你,哪怕一眼也好。

    ——哪怕一眼,也好!

    「14

    夜晚,睁着眼睛满目的黑暗,寂寞,诡秘,混乱。窗外淅淅下落的雨,从屋檐滴答落入地面的水洼,发出汩汩的声音。

    清早醒来,空气清新了很多。听城的街道还是湿漉漉的,散发出一股混泥土的芬芳。墙角的野猫,在听到脚踏车的声音倏忽一下跳上了窗子,窜进了屋里。

    开学快两个月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周宇拓骑着单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行道树的叶子簌簌下落,只剩下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头顶是树枝与纵横交错的电缆线。

    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的铃声刚好打响。他匆忙的提起书包冲向教学楼。冲到教室门口,唐远远站在讲台上拿着英语书,带领班里同学朗读英文单字。英语老师背着手站在过道里巡视着其他人是否认真。周宇拓喊了声“报告”。老师转过头看着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最后还是点头示意他进来。

    周宇拓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把书包塞进课桌抽屉。顾南风回过头来看他睁着一双熊猫眼,说,你总是迟到,下午还打瞌睡,你晚上都在做什么?

    周宇拓一边掏出英语书,一边说,没干什么,只是睡眠不好而已。

    你又不是会动脑筋的人,怎么会睡眠不好?你睡觉前想些什么?

    是啊!我脑袋不灵光,我在想你这个怪胎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周宇拓还没有反应过来,顾南风顺手拿起手中的英语书砸在他头上,只听周宇拓“哇~”了一声,老师回过头来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

    下午上课的时候,穿透云层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教室里,光感并不强烈,毛茸茸的让人感到很温暖。顾南风探出头,然后眯缝着眼。立秋过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了。南方的天气相对潮湿,入秋后极少出现太阳,每天都是灰蒙蒙的天气,瑟瑟的吹着风,树枝在季风里干咧咧的发出响声,洗好的运动鞋一个星期了才能晾干。然而,这暖洋洋的光照射在脸上,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那种长久以来一直奢望着的亲密,就这样轻易被实现了。

    刁老师站在讲台上,黑板上的排列组合,周宇拓依稀仿佛听到的声音,只是听得不真切。“周宇拓,你说这道题该怎么解?”神经系统传来的讯号,然后安静得一片弦音低低的是自己的呼吸。

    喂。顾南风用胳膊稍微撞了他一下,周宇拓这才惊醒过来,他擦擦嘴角的口水。刁老师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讲解着黑板上的数学题。

    顾南风郁闷的看着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周宇拓无精打采的收拾着书包,顾南风呆坐在一旁看着他,他叹气说,你不是要考体育学院吗?你这样的成绩根本就上不了本科,高一都不把基础打好,以后学习会更辛苦的。

    好啦,好啦,我发现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像女人一样啰里吧嗦。和你做朋友还真累,你又不是我妈。周宇拓不耐烦的说,他看着顾南风,你怎么还不收拾书包回家?

    你先回去,我要练练钢琴再回去。

    原来你打算考音乐啊?还要弹钢琴,我发现你有时还真像女人!

    顾南风的脸立马阴沉下来,周宇拓知道他又要拿书砸自己,收起书包就笑嘻嘻的逃走了。顾南风收拾着书包走出教室,红红的太阳正一点一点的西沉,整个校园弥漫在沉静的光芒中。

    走进音乐教室,里面空空的能听到自己沉沉的脚步声。把书包放在凳子一旁,像往常一样翻开琴盖,随即传来的是动人的琴音。那音乐里伴随着对母亲的深深的想念。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天都能听到母亲纵情的歌唱,她有着夜莺一般的美妙歌喉。妈妈喜欢唱孟庭苇的歌曲,家里的书柜里是满满的磁带和CD。母亲喜欢音乐,喜欢钢琴,喜欢班得瑞,喜欢理查德·克莱德曼,可是她更喜欢她的儿子,因为儿子是母亲的一切,是她的生命。

    我一定要考上最好的音乐学院。顾南风这样想着,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曾经像这样对妈妈说过,只是无论现在想法多么强烈,她也无从感受了。轻快的节奏逐渐缓慢,沉长的和弦是最后的尾音,顾南风合上琴盖,背起书包正准备离开,走出教室才发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她看着他,神情索然。两人彼此都没有说话,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定格。周围一片宁静,西沉的太阳只剩下一丝天光。

    好听。她抿嘴微微笑了笑,说完以后就再没有了任何语言。

    ——好听。

    「15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度过,谁也不是谁命中注定的主角。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学校的梧桐树叶子都掉光了。操场上的浅草也黄成一片,秋天已经好深好深了。

    学校的冬季运动会在十一月的中旬举行,距离运动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周宇拓也越显兴奋。他每天放学以后都会和其他班的男生一起打篮球,完全没有考虑过学习。班里的女生都已经不再穿单薄的T恤短裤,肥硕的校服把瘦小的身躯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是周宇拓还是会在打球的时候脱掉外套,回家的时候大汗淋漓,很多时候都是只穿件T恤就骑着单车回去,住在一条巷子里的老奶奶看见他,不禁叹息说,真是造孽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要风度伐!将来生病受苦心疼的还是父母呢!

    顾南风依然是沉默不语的度过每一天,虽然很多时候唐远远会跑来主动和他搭讪,他也只是低低的应一声,每天午自习的时候唐远远和田苗苗都缠着他给她们讲解数学题。很多时候陈菲看到,都会白她们一眼,然后转过一张极其难看的脸。周宇拓偶尔会插话进来打断他们,她们会尖叫着把他轰到一边。

    上课的时候,顾南风不自觉的发呆,眼睛直直的看着课本,脑海里隐隐浮现出这样的身影。漆黑长发如水般泻在背后,黑色的毛衣没有任何装饰,鲜红色的棉质包裙上有一朵手工刺绣的艳丽花朵,过膝的高筒皮靴,外套是一件长长的米黄色风衣,他走出钢琴室时看到的她的样子。是那风月的容貌,隐隐透露着微凉的凄楚,不知是怎样的秘事,让她的忧思尽在浅笑里不经意展露,宛如一池清水,微微荡漾着一帘秋思。这样的美让人动容,也无法忘记。

    他见过她,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看到她在艺术楼下停放单车。她是学校的老师,好几次在艺术楼办公室向老师借五线谱的时候看到过她。只是那个时候没有完全注意她,也没有留下深刻印象。

    ——好听。她说完以后抿嘴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她应该是个话不多的人吧?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睿智和寂寞让他想再看她一眼。他想起他曾经不经意里看到的她,炎炎夏日里,她穿一袭白色碎花长裙,用款式简单的发簪盘随意发鬓,踩着咯噔的高跟鞋优雅的映入他的眼帘。

    是因为一句不经意的话?还是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一个不经意的神情?心在那一刻悸动,时光蔓延里再没有了以往的沉静。

    班长,想什么呢?周宇拓抬起手在顾南风眼前晃了晃,顾南风“啊?”的一声回过神来。

    什么?

    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都下课了你还在发愣!

    没,没什么。顾南风说。然后他把头扭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有低压的云层在浮动。

    「16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天空淅淅下起了小雨,周宇拓咒骂着老天爷,因为放学后他不能打篮球。听城中学不比曼都一中,没有室内篮球场,也没有塑胶跑道。有的只是长满浅草的操场和三个一字排开的水泥篮球场地,周宇拓因此特别失望。

    放学以后很多人都冒着小雨跑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坐在座位上写作业。顾南风很少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大排长龙的端着饭盒挤在人群中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一个人跑到艺术楼,地面上的积水打湿了鞋子,所有寒气都侵入了趾头。走到钢琴教室的门口,看见里面有几个高三的学姐在练琴。他没有进去,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站。雨一直淅淅下落,他看着教学楼下因为没有预备伞而狼狈奔跑的学生,如果自己现在出校门应该也会一样狼狈吧!他只好在艺术楼里转悠,走上四楼顶层,顶层是美术生的画室。画室的门敞开着,他站在门口张望,才发现里面站着一个人,她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站在画室的窗子前,她的周围有好些画架,画板上夹着未完成的大卫石膏像,工具箱里凌乱的铅笔。地面上是几张凳子,上面放着没有合上盖子的颜料盒。靠墙的桌子上挂着衬布,放着水果盘和可乐瓶子,墙角边有几樽白色石膏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伴着风的声音来回摆荡在空气里。

    嘿。不知道为什么,顾南风一下脱口而出。

    她突然回过头来,惊鸿一瞥,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此刻四下无声,溢满水一样的安静。顾南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情绪,象是背后痒痒却又挠不着的尴尬。

    哦,是你呀!对于他的出现她并不感到惊讶,言语里象是早已相识多年。她笑了笑,闭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她说,我最喜欢下雨天了,会感觉世界被洗涤了,空气里雨水的味道没有任何杂质。我也喜欢听雨的声音,就如同你的琴声一样,如泣如诉的下落。

    顾南风没有说话,安静的凝望着她,此刻,他看到她的美,在细雨的朦胧里她变得梦幻,她的眼神,如同一潭深深的湖水,沉默里看到她消瘦的脖颈和细长的手指。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懂得欣赏这种如诗般烟雨迷蒙的女人,他觉得她的面容和她的言语一样,经过岁月的沉淀,盈盈如水,既美丽又沧桑。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啊?她笑着向他走来,那笑容让他觉得和蔼可亲。

    顾南风,高一三班。

    顾南风,哦,我好像在办公室听到有老师提起这个名字。

    是幺?顾南风抿抿嘴,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梦媛。

    老师姓夏吗?

    对啊。她毋庸置疑的点点头。

    顾南风笑了,似乎很开心。她看到他这样惊喜的表情,觉得很不理解。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我妈妈也姓夏。顾南风觉得很高兴,这使他觉得和她之间似乎很亲近。

    是吗?她说,那天正准备回家,在楼道里听到那样好听的琴声,就忍不住想看看,是谁有这样灵巧的手,能弹奏出如此美妙的旋律,我一直站在阳台,于是看见了你。是这样年轻的男孩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音乐和人物都是那样的妙不可言。

    夏老师喜欢听吗?

    嗯,很喜欢。

    来,来呀,夏老师,跟着我来呀。

    她跟在他的后面,他们一起来到钢琴室,高三的学姐们已经吃饭去了。教室里空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南风在钢琴前坐下来,夏老师站在他的旁边。

    他把手放在琴键上,指关节慢慢动起来,一键一个钢琴的声音,他弹琴的时候眼睛里无意识的温柔一片,表情里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悲伤。轻缓的琴音和着雨的节拍,使人置身于淡淡的愁绪中。她站在他的身旁,听得心里空荡荡的,外面是滴答下落的雨声,牵起一串又一串的回忆,一曲作罢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首曲子叫《雨的印记》。他说。

    真羡慕你,你是这样才华横溢。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让我学钢琴。我喜欢音乐,我骨子里的音乐细胞大概是遗传妈妈的吧,因为妈妈就很喜欢音乐。可是妈妈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过我的琴声好听。

    他似乎并不介意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一直低着头说,妈妈是那样优秀的女子,她有着让人艳羡的容貌和才华。可是就在她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她却悄然远逝了。妈妈在四年前回国途中发生了空难,死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巨大的悲伤从胸腔涌上喉头,最后变成小声的抽泣。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轻轻的把他揽入怀里,看他哭起来像个孩子。

    ——你就这样向我走来,媚眼低垂。轻巧的拨开包裹在重茧下的灵魂,悄悄的偷渡入我的梦。

    「17

    时间的钟摆左右摇晃,转眼十一月过去一半了。

    星期一的朝会,全校师生都会参加。

    升旗仪式,鲜红的国旗随着《义勇军进行曲》冉冉上升,顾南风不自觉的看向女教师站的一排,眼睛寻觅着她的身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希望看到她,只要空闲下来,脑海里就会出现她的音容笑貌,会想起她说的话,想起自己靠在她身旁哭泣的场景。她似乎已经占据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十六岁,他第一次如此想念一个人,一个在那之前还不认识的陌生人。

    ——妈妈,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刻意的安排吗?从此,我再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她站在女教师一排的最后面,披散漆黑长发,身着一套条纹状的西装,手臂间搭着一条波西米亚民族特色线织披肩。眼睛定定看着一处,周围的女老师们相互间也在小声交谈,她却恍若隔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在顾南风的眼里,她是那样优雅的女人,她的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是莲花般的圣洁不可轻易亵渎,他只能站在一处远远观望,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铭刻在脑海里。

    即使那表情里的喜怒哀乐都与自己无关,却还是深深的刻印在脑海。

    这就是感情吗?带着宿命的味道,仿佛注定要在年少的记忆里埋下一段时光,留下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

    是这样么?只是这样么?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冬运会的球类比赛终于在十一月十五号正式开始了,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没有心思上课了,每天午间和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都是各个班级的比赛,周宇拓尤其兴奋,每天都巴不得快点放学,完全没有心思上课。比赛的时候,三个篮球场边上都围满了学生,各个班的同学都在为自己班加油打气,那些‘三班雄起’、‘一班加油’、‘七班必胜’的口号如同潮水般一浪盖过一浪,当周宇拓听到‘周宇拓,你最棒’的时候他就越发起劲,他是那天上的雄鹰,篮球场就是他的领地,在球场上的他是那样的潇洒帅气,稍不留神周宇拓又进三分球了,班里的女生都哇哇大叫,其他班没有比赛的学生都跑来为他呐喊。最可怜的就是高三学生,只能坐在教室里听着操场那边一阵又一阵的喧哗,有的同学按捺不住了就把头伸出窗户眼巴巴的张望一下。因为学校明文规定高三年级,一律不能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球类比赛以淘汰赛的形式持续了半个月才结束,学校的宣传栏里每天都会公布比赛的结果。三班在全年级简直出尽了风头,不管是集体项目还是个人,三班都是第一,陈菲还获得了乒乓球比赛的冠军,这使得她在班里同学心中增加了一些好感,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很多时候,周宇拓都在想: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呢?还没有打几场球,怎么比赛就已经结束了呢?

    十二月三号田径比赛正式拉开帷幕。操场边缘用白石灰画上了跑道,沙坑里也填满了软软的细沙,学校的播音室一大清早就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会场里所有学生都穿着整齐的校服,校园好似一片花海,一张张如花般绽放的可爱的面容,显示着青春的绚烂明媚。

    顾南风参加了入场式和升旗仪式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预备,砰!随着一声枪响,周宇拓就像兔子一样,一下子就窜到了终点。一百米短跑,周宇拓第一名。

    比赛期间,顾南风一直都没有去看赛事,只是在离开会场的时候对周宇拓说了声‘加油’。他提前安排同学为班里准备好了矿泉水,然后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告假去教室休息。任凭操场那边赛事如何激烈他也漠不关心。他一个人去钢琴室弹琴,弹琴的时候会想起她,他总是会想起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秋水,潮润润的闪动着内心微凉的气息。他会忍不住去画室,悄悄的附在门口偷偷的看她,沉默凸显她细长的脖子和手臂上消瘦的轮廓。她低着头削铅笔,有一缕发丝不经意滑过脸庞,然后被她撩到耳朵后面。看着她拿着画笔在调色盘上来回游走,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想就这样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直看着她,只要看着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这种安心,就如同寒冬里照射在窗棂上一束阳光。看起来无痕,触摸起来却有着真实的质感。

    心里有一颗种子,初出萌芽。在没有绽放前,谁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一朵瑰丽的花。

    「18

    运动会结束的颁奖典礼上,不用说高一三班也是全年级总分第一名。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班里同学有还余兴未了的谈起篮球比赛,谈起周宇拓。这促使周宇拓更加坚定了心里的信念,他总是幻想今后的人生,或许自己会是体育教师,会是健身房教练,也或许是国家运动员。他沉浸在淡淡的喜悦里,被幸福包裹得喘不过气来。周宇拓也想,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大学会比较简单吧!如今的社会,考不上大学应该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在大多数学生的眼里,受教育不是为了寻求真理和改善生活质量,而是身份和显赫地位的象征和标志。是表面的虚荣和假象,所以有无数的人通过某种特定的方式进入大学,比如才艺,关系,或是金钱。

    有多少人为了真理和未来贡献真正努力过呢?

    班里同学依然是吵闹着度过每一天,结果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高一三班的总分成绩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名,就连普通班的学生也嘲笑他们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其他班的议论,死性不改的打打闹闹,上课玩手机,看小说,相互传递纸条。每一次放学铃声打响,楼层里总是三班的学生冲在最前面,最先冲到食堂打饭,他们嚣张的不管不顾,他们忘记了自己已经十六岁,忘记自己正慢慢走向成年,甚至忘记了终究有一天自己都会长大。

    因为篮球比赛的关系,周宇拓在年级里的知名度一下子提高了,他还收到了其他班女生的情书。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在顾南风的面前得意起来,他知道自己在任何方面都是没有办法和顾南风相提并论的,他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喜欢音乐和阅读,成绩是全班第一名,班长,就连对任何人都不屑的陈菲也对他有好感。自己呢?一身的汗臭就会让他皱起眉头,即使篮球打得很好,也只是会招一些懵懂小女生喜欢吧!顾南风每天都拉长一张苦瓜脸,可是还是有好多的女生喜欢围着他,粘着他给她们讲解数学题。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他讨厌,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炫耀过。只是偶尔脑海里微微有一股情绪,那种情绪叫自卑。

    他没有办法像他一样平静的学习,生活。如果是那样,可能自己早就被世界遗忘了。因为年少的青春里有不安分的神经,表现的欲望促使他总是会哗众取宠,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冒出杂音,会拿着情书在顾南风眼前晃荡,会下课的时候去逗逗班里其他的女生。

    很多时候都看见顾南风一个人不说话,他无法猜度他的心事,亦不知他的世界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顾南风永远是活在世外的人,偶尔面对周宇拓的调侃也只说一声“无聊”。他这种果断的自知之明带给他挫折,周宇拓发现真的是自讨没趣,在那个时候脑海里会闪过一道悲伤的情绪,一学期就快要结束了,他不知道在他的心里,他算不算是他的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关系才叫朋友呢?朋友的定义就是:当你获得了一切荣耀,他从心底里为你高兴。他看你的眼神里没有妒忌,没有猜疑,没有失落。没有因为你的出色远离你的视线,有的只是深深的祝福。

    男生与男生之间的友谊,不会像女生表现得那么粘腻,不会轻易透过言语表露,只是隐忍的珍存在心里。

    ——因为我总是沉默,所以对于你的悲喜没有过多的语言。如果有一天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会微微泛起酸楚,因为我习惯了看你每天都笑着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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