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飞的天使第十回
我们在成人的世界里蝇营狗苟,微茫得如同一只可以信手掐死的蚂蚁。我们活在高楼大厦堆砌的石头森林中,迷茫得如同一只四处游荡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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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的时候,他和她隔着一条过道,她转过头来,眉目正好冲撞进你的瞳孔,你冲她吐吐舌头,调皮的转过一张笑脸。她也不禁微微笑了。
多年以后,那些曾经不以为然的画面,却是现在最美好的回忆。当时连自己都不会知道,你会因为那些场景,如此的想念一个在生命中出现过的女孩。
她像天使一样飞过你的身边,你却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一直到她消失了,你才开始想念,开始寻找,然后无谓的等待。
时间就这样过去,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了。只是当太阳曝晒着大地,当街道两旁的树荫浓密,当听城中学的高中生都穿着短裤拿着雪糕走过眼前,原来,又是夏天了。
也许是离开校园才一年的关系,听到暑假来临,作业繁多的字眼,心里也稍微有些难过,真的很不想长大,可是,转眼间就二十岁了。
这一年里,周宇拓做了腿部的钢钉拆除手术,一直在家里帮着父母做生意,在小吃街开排挡卖烧烤。以前的同学,也偶尔会有联系,陈菲上大学了,曾经在班上以为最没有希望的她最终还是考上了音乐学院,大概是她心中一直坚持着一个信念,延续着顾南风曾经的梦想。听说汪宁高中毕业就结婚了,因为舍不得打掉腹中的孩子,现在孩子都已经抱在手中,模样十分可爱。也有同学参加工作了,混得也不是很理想。
当他听到徐静说同济大学的樱花开得很绚烂的时候,他的心也不禁微微发凉。他们终将慢慢远离一个平面,成为永远没有交集的两条线。
夜里,周宇拓躺在床上,头枕在手臂上,窗外的月光徜徉在房间,把熟悉的环境照射出斑驳的阴影轮廓。难道就一直这样过活吗?曾经去过苏春晓的家,那是毕业时唐远远给他的地址。按下门铃的那一刻,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他决定把所有的心事都向她诉说,然后牵住她的手,告诉她,好想她。
开门的是苏春晓的父亲,他说,春晓独自旅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夏天结束的时候,她说她要去寻找她的梦想。
颤抖的手指,悲伤的表情,失望的离开。
周宇拓翻了个身,眼泪流出来。
他掏出手机,他给她打电话,一直都是暂时无法接通。实际上,一直都没有接通过,他给她发了无数的短信,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也许是孤独太久了,所以,总是会想起记忆里的他们。高中岁月里的男生女生,他和她。
——春晓,现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我才发现我是那么的喜欢你。你在哪里呢?难道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吗?我的青春还没有完结,我们还来不及道别,来不及说一声,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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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拓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出城北客运站,站在曼都的十字街头,看着川流不息的公车和行路走过的人群,第一次感到自己找不到人生的航向。迷茫,痛苦,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离开父母的怀抱,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也许真的应该试着一个人过活,看看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二十岁了,不能一直在父母的照顾下存活。大概是因为这是苏春晓存在的城市,所以决定留在这里。
这里没有听城那种隐世般的宁静,也没有沱江远远流淌的惬意安详,有的只是噪杂的人群和大城市快节奏的匆忙步调。熙熙攘攘的街头,身旁陆续走过提着行李箱,扛着大麻袋的旅客,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距离曼都并不遥远的城镇或是乡下,坐着大巴离开老家,为了生计而相遇在一起,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微茫得如同一只蚂蚁。
骑着摩托车载客的陌生男子一个急刹车停在周宇拓的面前,问他,小伙子,去哪里?要坐车吗?
周宇拓摇着头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只见那男子赶紧追问后面从车站出来的行人,周宇拓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走开了。
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大街上,四处打听可以停留下来的出租房。头顶是火辣的太阳,汗流浃背。正午时分,肚子有些饿了。他停下脚步,蹲在路边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眼泪哗哗流了出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卑微,城市这么大,却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大街上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自己却是那么的无助。
离开了学校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一无是处。
找了好久,终于在一条破落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单间,是民宿出租房,180块一个月,不包括水电费。房间里有一张破旧的钢架床,床头边缘有一张带抽屉的旧式书桌,看样子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大,木质呈暗黑色,桌角有虫蛀的痕迹。门口的一面墙有一扇小窗,锈蚀的铁窗照射进来些许阳光,开着门让屋内更明亮一些。房间内附带一个很狭窄的卫生间,散发冲天的异味臭气。
就算是灰尘满地也没关系,因为自己已经好累了。闲坐在床边,已经是黄昏时刻,下班时间,楼道里一阵喧闹,看到陌生人从自己门前走过,然后隔壁传来动静。突然也在想象,这个房间曾经住过怎样的人,然后拖着行李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随即又搬进另外的人,再离开,无数个人来来去去,直到自己的到来。
因为要准备日常用品,所以关上门走了出去。走出巷子才发现,这是被分割开来的两个世界,一边是打工者居住的破败平民窟,而穿过这条老街就可以看到宽阔的大马路和马路那边高档的小区。
周宇拓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在布满沧桑的老街上,第一次自己购置日常用品,内心还是有些莫名其妙,一直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居然也可以细心的去购置这些东西,扫帚啦,卷纸啦,被褥啦,水桶脸盆啦,简装布衣柜走走又停停,拎着东西的胳膊酸痛极了,指关节被勒得发白。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万家灯火照亮了街道上的每个人,却照不亮自己的前程。他的内心有着从未有过的沮丧。
路边的电线桩上贴着招聘广告,周宇拓看了看,然后掏出手机,记下了联系号码。
总之,是在这里停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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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拓尝试着打工,在一家叫做‘感应2000’的KTV里当服务员。这里也并非三教九流的奢靡场所,共事的是一群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年轻人,都是为打发时间好好活下去的小孩,极少人去了解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或许有,只是不现实,也或许,什么也没有,只是这样被宿命牵制着向前走。未来,无可想象。
下午一点开始上班,打扫包房,拖地,然后和一群男孩子坐在沙发上抽烟。
从起初的陌生到熟悉,然后变成哥们儿,只是,这种友谊,无论怎样都不能和学校相比。
每到晚上,就会开始忙碌起来。
抱着啤酒,端着果盘和小吃走进包间。每天看到不一样的脸,听见从胸腔里发出的歇斯底里地吼叫,良久的压抑统统被释放出来,无限放大,最后形成飘荡在楼层来来去去的回音。是在抽烟,喝酒,唱歌,跳舞,游戏里构成的生活,没有压力,更没有思想。人们只是前来释放,缓解白天里所有的疲劳和不忿,是从歌声和汗水里散发出比快乐更快乐的快乐。
守夜的时候会熬到很晚才下班,周末的时候还会熬通宵。周宇拓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叫小凯的男孩子,和他同住在一栋出租房内,所以每到下班时间,就会约好一起步行回家。也不是很远的路程,穿过几条繁华闹市,走过大马路,就到了那条安静迟暮的老街。
小凯的女朋友,也是在一起工作的前台收银员,下班时三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街道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此刻已是凌晨两点,周遭一片宁静,大街上就他们三个人缓慢的行走着。有时周宇拓看到他俩甜蜜温馨的挽着手,女孩的脑袋枕在男孩的肩膀上,他也会羡慕,也会感到寂寞。
周宇拓,你怎么不交个女朋友呢?小凯的女朋友嬉笑着问他。
我刚刚出社会,一时还不适应,哪有心思交女朋友呢。他腼腆的笑笑。
我和凯是一个学校的,我们初中毕业就在一起。现在已经四年了,一起打工,一起换工作,一起搬家。再过一年,凯22岁的时候,我们就结婚。
结婚?周宇拓觉得那是好遥远的事情,可是时间会把所有的遥远愈拉愈近。昨天,自己还是个做梦的孩子;今天,自己必须要为了生计奋斗;明天,也许自己就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就这么长大了吗?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再大一点,都会结婚吧?想想都觉得可怕。
你上学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吗?
没有。
骗人了啦!怎么可能。
真的。
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什么女孩子?
就是那种,很想随时随地都想见到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刻,会忍不住看她,她如果对你笑,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笑个不停。
周宇拓没有说话,笑着把脸转向一边。那个女孩,一直都在心里呢!
时间,让浅的东西越来越浅,让深的东西越来越深。
——春晓,你在哪里呢?我会在这里寻找,在这里等待。一直到你的出现,一直到你看见,我一直在你身边。让你看到我年轻的脸,不变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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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拓的日子慢慢变得很平淡,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泡网吧,休假时在家里睡上整整一天,夜里会和小凯他们AA制出去吃火锅。也常常会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光痴痴地想,除了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其他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呢?陈菲呢?好像也只有她和自己感情更好一些了。
每天,只有影子陪伴着自己。而自己,只能拥抱着回忆。
昨天夜里上班熬了个通宵,今天下午六点以后才要过去,出门的时候,发现老街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微微泛黄,原来,秋天快要到了。
周宇拓,806房间还要一件啤酒和一个水果拼盘,你和小凯送过去。
哦,好。周宇拓赶紧跑到出纳处,抱起一件啤酒。这时,小凯手里托着水果拼盘走过来,他嬉笑着小声地说,嘿,806房间有坐台的小姐,客人要求,经理从外面场子叫过来的。
不会吧?
去看看吧!穿得好性感呢,妆画得跟鬼似的。
开了包间门,里面弥漫着香烟的味道,走进去果然看到几个打扮妖俏的女生,小凯给周宇拓使了个眼色,他一边把啤酒摆放在台面上,一边瞄眼看了看包间里的男女。突然觉得角落里一边抽烟一边和客人玩筛盅的女孩子很眼熟,那个?不是田苗苗么?
周宇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穿着卡通T恤和帆布鞋的非主流小女生了,她成熟了,也变得美丽妖娆。低胸的裙子,一边嬉笑一边抽烟,谈吐里带着些许的调侃和轻薄。
小子,你看什么看啊?出去啦!一个年轻人冲他吼道,这时田苗苗才发现是周宇拓,她突然感到惊慌失措,赶紧把脸扭向一边。
周宇拓走出包间,关上门的时候还看了看她。走到吧台,小凯跑过来,问他,怎么样?怎么样?第一次看到坐台的小姐吧?那些女人,就是靠着一张好看的脸,出来卖的鸡呀!
他的内心突然被撞击了一下,只是一年没见,自己的同学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虽然以前在学校不是很喜欢田苗苗,可是看到她这样堕落,自己也微微感到难过。突然觉得很心痛,原来,毕业以后,我们一无所有。
夜里下班了,周宇拓和凯他们走出KTV,大街上的霓虹灯早已停止闪烁,只有路灯照亮整片天空。没有星星,一颗也没有。
周宇拓。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田苗苗站在KTV的大门旁边,身体斜靠在大门旁的石柱上,她穿着黑色丝袜,红色的高跟鞋,外套是黑色的风衣。她单薄的站在那里,手指尖夹着一支烟,在夜色的寒风中显得极其落拓。
我们先走了。凯拍了拍周宇拓的肩膀,然后拉着女朋友离开,凯的女友还一直追问,谁呀?那是谁呀?
田苗苗走下台阶,走到他的身旁,说,今天看到这样的我,觉得很恶心吧?
为什么会在这里?
毕业以后,我无所事事。我来曼都,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后来,钱花光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找到了李文慧,她给我提供了食宿,然后介绍了这样的工作。起初我也觉得恶心,慢慢的习惯了就好了。一天晚上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可以挣300块。田苗苗把烟放在嘴边允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烟圈,说,刚才看到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你都听说了吧?我们这种女人!
走吧!不要站在这里了。于是,两个人开始朝着老街方向走去。田苗苗转过头来,对了,你不帮着家里做生意,跑出来打什么工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宇拓抬起头看了看冷蓝色的天空,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我也想试试,一个人可以怎样生活。李文慧为什么会帮你介绍这样的工作呢?
因为她就是做这行的。你不知道吧?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就在做这个了。听说她在一中的时候就喜欢和曼都的街头小混混在一起,他们带她坐台,一直到现在。
真TMD恶心,怪不得春晓讨厌你们。
哈哈哈。田苗苗突然大肆笑了起来,眼泪却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和苏春晓比起来,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很肮脏吧?以前,总是看到你们几个在一起。所以对苏春晓也很讨厌。因为你们的友谊太过美好,所以嫉妒。
所以,你们逼走了她,害死了顾南风?
田苗苗此刻看到周宇拓的愤怒,看到他含泪的双眼。她突然感到很害怕,也很惊慌,流着眼泪说,不,不是,不是我们。是陈小敏,是李文慧。
你们都一样。
不,我们不一样。田苗苗说着就哭了,她哽咽着说,顾南风没有死,我看到他了。他还活着,他一直都活着,他在曼都。
你说什么?周宇拓不敢相信的看着田苗苗,南风没有死?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在会馆里遇到过他,他看到我的时候也很惊讶,我很确定就是他。
怎么可能?顾南风坠楼的时候脑浆都溢出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你骗我,你这个婊子,别让我再看到你这个样子。
婊子?就那么厌烦我们吗?
是。
好吧。田苗苗擦擦眼泪,伸出手去,说,老同学,今天见到你很高兴。
周宇拓却没有和她握手,说,别再出现在这里了,回去吧!回听城,再也不要来了。
如果见到春晓,告诉她,对不起。
周宇拓看着她转身离开,夜色把她的背影衬托得极为颓废,她因为哭泣抽搐的肩膀,瘦长的小腿,在寒风里凌乱的头发。她伸出手拦了一辆的士,上了车扬长而去。周宇拓的心里也微微感到疼痛,曾经那样要强的她们,现在也不过如此。突然想起了最近很流行的歌曲——《老男孩》,无数的人在KTV点唱这首歌。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模样,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我有过梦想。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看那满天飘零的花朵,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有谁会记得这世界它曾经来过
顾南风,还活着?周宇拓低头笑了笑,怎么可能。
「83
田苗苗下了出租车,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区大楼。第一次来到曼都的时候,看着那些走过身边的高贵而优雅的女人,抬头仰望着高楼大厦和橱窗里漂亮的红色高跟鞋,也迫切的渴望可以在这个城市住下来,虚荣的心理一直都促使自己要做一个真正的城里人,如今,却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打开门,满屋的烟味。然后听到李文慧的声音,快把人关上,快把门关上。
你们在搞什么?田苗苗看着李文慧和两个姐妹坐在客厅里,手里摆弄着几根吸管。
要不要也来两口?
你们在吸毒?
这叫溜冰,土包子,没见过吗?李文慧一边舔着滤纸,一边说,超哥叫你把这几天的台费交了,房租也快到期了。
田苗苗不屑的看了李文慧一眼,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皮夹里抽了几张一百块的人民币,扔在了茶几上。李文慧拿过钱,嘴里嘟嚷着,小心点,别把东西给我洒了。
田苗苗转身走去房间,拧开门看着凌乱的卧室,鞋子和脏衣服堆积在地上,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李文慧的,一张自己的。虽然是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有两个小卧室给其他姐妹公用。几个女人拥挤在这公寓里,随时能听见争吵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对李文慧说,文慧,你进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你又有什么屁话要说啊?李文慧不耐烦的站起身,走了过来。
关上门,两个人坐在床边。田苗苗点了一支烟,说,我今天在‘感应2000’遇见周宇拓了,他在那里当服务员。
遇见就遇见了呗!多大一回事儿啊!
我不想干这行了,我好想回听城。
李文慧转过脸来,看见田苗苗低着头,眼泪滴落下来,手指尖的香烟安静的飘着缕缕烟丝。她问她,怎么?后悔了?还是周宇拓看见你在坐台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婊子。
TMD,老子叫超哥收拾他。
行了。田苗苗突然冲着李文慧吼了一声,难道不是吗?我现在这样不是婊子是什么?每天看着那些老男人恶心的嘴脸,对着她们嬉皮笑脸,你不觉得龌龊,我还恶心呢!
你恶心什么?你看见钱的时候还恶心么?当婊子还立什么贞节牌坊?李文慧突然站起身来,指着田苗苗破口大骂,我早就受够你了,有事没事冲我嚷嚷,我TMD欠你啊?你饿得要死的时候,是谁带你去饭店让你海吃一顿的?你穷得身上只剩十块钱的时候,是谁给你开宾馆洗澡睡觉的?你TMD现在说谁恶心呢?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田苗苗抬起头看着她,说,你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就盘算着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啊?现在觉得我这个人恶心了?不要忘了,你现在比我好不到哪去,都是TMD干这行的,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这时,门外的姐妹哐哐的在外面敲门,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李文慧转过身去打开门,回过头来,冲着田苗苗吼了一句,你TMD就是神经病。然后走出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只剩下田苗苗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
手机突兀的震动,伴随着刘若英的低声浅唱,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打开一看,来电显示是宁儿,她没有接,直接摁掉了。汪宁随即又发来了她儿子的照片,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图片下面附带着的几句话,苗苗,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在曼都过得好吗?上次看你在QQ里发的照片,变漂亮了。我儿子可爱吧?我想你了。
田苗苗的眼泪流了出来,抬起手抹掉,吸了一下鼻子,继续抽着烟。
我们是破茧而出的毛毛虫,没有变成蝴蝶却要用力闪动翅膀去到蓝天之上,却不知这样的行为徒劳无功,反而让自己遍体鳞伤。
——我再也回不去了吗?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无知少女了吗?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我不好,我真的过得很不好,毕业以后,我们真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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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艳阳高照,热风扑面。
很长的一段时间,周宇拓真的没有再见到田苗苗。没有苏春晓的日子依然在持续着,结果,他却意外的在新浪微博里搜索到了苏春晓,找到了她的博客,她写的游记和一些照片。那一刻,他兴奋得快要疯掉了。
她在游记中写到——现在生活在距离天空很近的城市里,每天顶着大太阳四处游走,强烈的阳光刺痛皮肤。在有树阴的草地上,总有席地而坐的牧民,他们裹着厚重的民族服饰,一群人围成圈,盘坐在草地里喝酥油茶,吃大块的牦牛肉。他们单纯而善良,时不时会向路过的行人投以友好的笑容。
为了感受当地民族风情和地域文化,我和朋友们驾着车四处游走。去往达资县的那段路途非常美丽,河流,湿地,白杨林,农场和庄园。还有林芝奇异的景观,进入墨脱的艰险。关于莲花隐秘圣地的很多很多我都想了解,我决定在这里继续过活,不用担心活下来是件艰难的事情,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总有办法过活,只要还有劳动能力,怎样都可以活下来。而后在没有罪恶的圣地死亡,我的生命也算是找到一个好的归途。这里可以逃避一切现实,可以感受神性体验,可以享受天外非物质的享受,可以使心灵洁净,可以把躯体及灵魂一切的一切都献给大自然。
大自然蕴含了太多的神奇物种,太多的壮观景象,太多的灵异美妙,生命与之比较,太微不足道,也不值一提。你总能被那样的美和尊严所折服,生命也因那微妙细小的事物,变得可敬可爱。
愿望我的生命,并不以此终结,愿望我能探寻更多的出路。
周宇拓认真的阅读了她的每一篇文字,他看到她发的照片,她站在布达拉宫的广场上,周围是离地腾空的鸽子。曾经那个像男孩子一样的她,现在也留起了长长的头发,变得让他快要不认识。
周宇拓知道她去了西藏,她曾经给他看过的小说提到过墨脱,全国唯一没有通公路的县城,她一直都说想去看看。而在他们毕业的那天,她真的去了。看看游记的发表日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在哪里呢?她过得好不好呢?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为了生活不辞劳苦的工作?她微笑的样子,她托着腮帮子沉思的样子,她撇着嘴说自己很傻的样子一遍又一遍的浮出脑海,像是倒带的录像机,重复着她的模样。
他,从来不曾忘记过。
周宇拓迅速的敲击着键盘,在留言板上给苏春晓留言,希望她可以看到。为什么自己那么笨,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要通过网络方式找寻她呢?现在的人,谁不会用电脑呢?
——春晓,我现在在曼都,我给你打电话你却换了号码,我去找你,可是你不在家。我一直都在曼都打工,我总是站在曼都的街头看着周围过往的行人,希望可以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看见熟悉的身影。我总是在想,我们会是怎样的方式遇见,公交站牌边,小巷的茶馆,还是公园的木椅上?
我走过你走过的每一条街,重复过你所有的脚步,看过你看过的游离在桥下的乞丐。只是,和你不一样的心境是我总是那么的想念你。怎样的寻寻觅觅,终究寻不到一缕你发香的气息。春归后欢乐一瞬间湮灭,我还能等你多少个暮春的轮回?春晓,你回来好不好?见我一面,好不好?因为,好想你。
一直没有表达的心境,一直没说出口的难言的话语,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如洪宣泄。
周宇拓裂开嘴,傻傻地笑了。
「85
周宇拓无精打采的从网吧出来,他转了转脖子放松自己,保持一个姿态对着电脑坐了一上午,脖子酸痛得好像要断掉了。气候还是热得要命,走在街道上尽量走有树荫遮挡的地方,随便的在路边的苍蝇馆子叫了一碗面条,吃过以后赶着去上班。
周宇拓和小凯提着水桶拿着拖把在大厅里拖地,其他人去打扫包间去了。小凯似乎和女朋友闹别扭了,两个人都臭着一张脸,彼此没有说话。
喂,你们是什么情况啊?周宇拓一边拖地一边无心的问了一声。
小凯叹了叹气,停止了拖地的动作,站直了身体,手杵着拖把,说,她怀孕了。我叫她做掉,她坚决不同意,非要今年年底就结婚。我才二十一诶!在这里当服务员,领1000多块钱工资,自己都不够用,拿什么养活她和小孩啊!
是啊,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你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说不结婚就分手。真是的,每次有事都是用分手来要挟我,真是够了。
其实,你也应该为她想想,她一个女孩子这时,手机响了,打断了周宇拓的话语,他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来看了看,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来电显示是本市的,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会不会是春晓呢?然后按了接听键。
喂
周宇拓,是你吗?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我。
田苗苗?
他们打我,逼我吸毒,还说要把我卖掉,求求你,救救我。
你在哪里?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我一直都有你的号码,从来没有删除。救救我,我在新九里南侧妈的,臭婊子,居然敢偷偷打电话,看我不打死你啊放开我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田苗苗的哭喊和求救声,嘟嘟嘟又被挂断了。
怎么了?小凯看到周宇拓神情紧张的皱着眉头,电话里激动的声音,他听得也不是很清楚,隐隐约约的哭喊声。
周宇拓慌乱地扔下拖把,说,我有急事必须要出去一趟,经理来了你帮我请假。对了,新九里离这里远不远?
也不是很远,在城边上,你跑去干嘛?那里很偏僻,只有一些废弃工厂和平民屋。
好,我知道了。周宇拓点点头拔腿就跑,跑到门口,他回过头来对小凯说,如果晚饭前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报警。
啊?小凯吃惊的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宇拓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宇拓匆忙的跑到马路上,太阳很大,眼前的私家车一辆一辆的开过,却看不到一辆的士。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想想,如果现在给田苗苗打电话,她可能也接听不了。该死的,怎么一辆车也没有。她现在的处境应该非常危险吧?在那种地方上班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被社会上的混混所控制的,她好强的性格不吃亏才怪呢!
终于,一辆的士朝着自己的方向开过来了,招了招手,载着有客人,的士眼睁睁的从眼前开过。周宇拓失望的撇了一下脑袋,然后眯缝着眼睛抬头仰望天空。擦擦额头的汗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天气会变得异常炎热,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就会满头大汗。
周宇拓下意识的摸摸口袋,掏出来一看,身上只要几十块的零钱,打的去新九里也许不够。他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系好鞋带,迈开步子跑了起来。这里距离曼都车站不是很远,只要跑四个公交站就可以打车了,那里有很多跑生意的摩托车。由于腿部动过手术,跑步的时候会非常吃力,一步一步之间都隐隐感觉到手术部位拉扯得肌肉酸痛。
距离车站很近了,更近了,周宇拓一刻也没有停歇过。不远处停靠着一辆摩托车,男子斜倚着车子在抽烟,看到周宇拓跑过来,赶紧把手中的烟扔在地上,用脚摁灭了。嘴里招揽着询问,去哪?坐车吗?
去去新九里多多少钱?周宇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双手撑在膝盖上,疲惫得没有了力气,额头上满是汗水,后背都湿透了。
三十块。男子一边说一边发动引擎,‘呜呜呜’的摩托车轰鸣声。
好,快点。周宇拓跨了上去,男子罩上头盔,一下子飚走了,因为害怕交警和城管,城里明文规定一律不准摩托车拉车载客。
车子一路狂飙,穿过了几条老街和小巷子,风吹得周宇拓睁不开眼睛。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新九里哪个位置啊?
对啊,具体位置在哪?刚才跑得太匆忙,田苗苗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去了也不知道她在哪。周宇拓想了想,田苗苗的哭喊声有回音,屋内应该很空旷才是,小凯也说那儿有很多废弃工厂,会不会是在那里呢?
新九里南侧电话里好像是这么说的,周宇拓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五个字。
哦,那边要建新的住宅大楼,到处都是废弃工厂和建筑工地,去那儿干嘛呀?
对,就是去那里,师傅,能不能快点?周宇拓心急如焚,他很担心田苗苗会出事,虽然很厌恶她,可是,毕竟也是三年的高中同学,怎么能眼睁睁的看她受伤害,坐视不管呢?
有些时候,我们真的无法想象,我们到底有多么的善良,好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却刺激着年轻的神经,明明讨厌你,明明不喜欢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不管你的死活,可是,我还是冒着危险来了。
只是因为,我们是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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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到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司机摘下头盔,对他说,就是这里了。
周宇拓下了车,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确实很偏僻,很多住房都写着大大的‘拆迁’二字,住户都已搬走,附近行人也没有,前方有施工工地,挖掘机轰轰隆的运作着。周宇拓掏出钱付了车费,摩托车发动着引擎轰轰地开走了。
不远处真的有倒闭了的废弃工厂,他张望了一下,二楼的窗口好像探出了一个人头,大概是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莫非就是那里了。周宇拓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向工厂那边走去。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工厂的大门,感觉自己像是CF里穿越火线的主角,只是没有枪。他看了看地面,然后拾起一根木棒,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他悄悄的走上二楼,大门敞开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窗口抱着手臂对他微微笑着,偌大的厂房里面就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桌子上散乱的摆放着一些啤酒和空瓶,田苗苗被反绑在石柱上,只听见她大吼了一声,周宇拓,小心。
一根木棒抡了过来,周宇拓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倒在了地上,两名男子手里摇晃着木棒站在门口的墙边,邪肆的微笑着,嘴里在念叨着,我还以为找了什么样的救兵过来,原来是个毛头小子。
你们这些混蛋。田苗苗嘴里谩骂着,你们不得好死。
臭丫头,闭嘴。一个男人愤怒的冲田苗苗吼道。
他们没有注意到,周宇拓已经捡起木棒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狠狠的挥起木棒向那男人抡了过去。
周宇拓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会打架,除了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伙伴闹别扭打过架,好像从来都不曾与人发生过肢体矛盾。对了,给过顾南风一拳头,苏春晓离开以后,那也不算是打架吧?都说人在危难时候,会超乎自身本能,原来真的是这样。虽然周宇拓挨了几棒子,可是两个家伙也没有真正的打倒他。
站在窗口的男人起初还得意洋洋,现在一下子急了,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子冲了过去。屋内太过空旷,回荡着厮打的声音。田苗苗被绑在那里无能为力的哭喊着,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无论他怎么厉害,周宇拓毕竟只是一个人。那男人一个酒瓶子从背后砸了过来,周宇拓的脑袋昏昏沉沉,耳朵产生巨大的嗡嗡声,也许是被敲击晕了,也许是体力不支了,他靠着墙壁慢慢的滑坐在地上,任凭他们拳打脚踢。
田苗苗着急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周宇拓呜呜周宇拓。
棒子挥打在他身上,拳头打在他脸上,那个领头的男子一脚踢向了他的肚子。周宇拓的眼神变得氤氲而没有焦距一般,他没有呻吟,仿佛不知疼痛。
周宇拓呜呜呜周宇拓。田苗苗哭喊得没有了力气,绝望的看着他们对周宇拓施暴。
住手。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一个少年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英俊挺拔的身姿,头发乌黑浓密,前额的刘海有几丝遮挡住了他湛亮的眼睛,他深邃的眸子里透露着几分冷漠和孤独。
SKY领头的男子不禁叫出了他的名字,所有人都胆怯的站在一边。
让他们走。
田苗苗已经惊讶得没有了声音,周宇拓朦胧的睁开眼睛,怎么会?难道自己真的被打得晕头转向了吗?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顾顾南风周宇拓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少年看了看他,漆黑的瞳孔忧郁而空洞,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冷漠倨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