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个早床,和沈钰轩一起来到了大街上,街上仍是一片萧条,极少有人走过,且过往路人都是脸色惨白﹑形容消瘦,比之昨日更显出病容憔悴来。
我们走到昨天那家白发老者的药铺,只见他端坐在柜台前,愁容满面。他见我们来了,呆滞地看着我们道:“都回去吧,我这里没有药。”沈钰轩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来买药的,是来告诉您一声,那断肠草的解药已经溶在江水中,从上游流到了玉城边。若想解毒,饮用城内井水便可。老者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怎么会?那江水明明有毒……”沈钰轩笑道:“是昨日有毒。您既然开药铺,必定懂得行医之术,自去看看便知真假。”老者震惊地看着他道:“两位稍等片刻。”不一会儿,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道:“真的有解药!真的有解药!老天有眼,我们玉城百姓和将士们有救了!敢问二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是如何知道井水中有解药的?”沈钰轩笑道:“老人家不必多问,只管让百姓们快快饮水解毒即可,这才是当务之急。告辞。”说完,我们转身便走了,只留下老者在后面嚷道:“两位公子请留步!公子!公子真是好人啊!老朽在此谢过公子大恩!”
我们回到客栈后不久,便听到一阵敲锣声,只听那老者大声道:“父老乡亲们,咱们有解药了!那解药就在江水里,大家喝了自家井水就可以解毒!快去打水喝呀!”随即便是开门声﹑询问声﹑欢呼声,甚至喝水时“咕咚咕咚”的声音。我笑道:“沈钰轩,这次你可成英雄了,全城的百姓都要感谢你的,呵呵……而且你做好事不留名,多么光辉的形象啊!你说是不?”他笑道:“那也有你的功劳。”我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可是打头阵的!”
“大家听着,不要喝玉江的水了!将军已经查出江里边儿有断肠草,大家千万别再喝了,也别用它做饭!”街上传来一个男声,一眼看去,正是一个骑兵。他眼见众人都在喝水,不禁着急道:“大家不要喝啊,有毒的!”说着便下马来抢夺百姓手中装满水的碗。
“唉,兵大哥,这水现在已经没毒了!”一个灰衣男子道。
“是啊,这水里现在不仅没毒,还有解药呢!”一个红衣女子道。
“是啊是啊,我们现在感觉好多了,肚子也不像刚才那么疼了!”一个中年男子道。
大家七嘴八舌向那个骑兵解释着。片刻之后,只见那骑兵大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解药在井水里面?”“是张老头子告诉我们的。”大家伙儿道。于是,骑兵在人群的带领下,找到了张老头子,我从窗间细细看去,却不正是药铺里的华发老者吗?
“您就是张大爷吧?”骑兵问道。
“正是老朽。”张老头子缓缓道。
“您怎么知道解药就在井水中?”骑兵满怀疑惑问道。
“今天早上,有两位年轻公子到老朽的药铺里来,是他们告诉老朽的。只是他们不愿透露姓名,老朽只知道他们去了斜对面的追玉客栈,想必是暂住在那里的外乡人。”张老头子朗声道。
“张大爷,您知道他们二人长什么模样吗?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们?”骑兵满怀期待道。
“张老头子,您就带咱们大伙儿去瞧瞧,也好谢谢两位公子啊!”一年轻男子道。
“是啊,他们可是咱们的恩公啊!”大伙儿纷纷应道。
“那两位公子一高一矮,一面如冠玉,一俊眼修眉,举止斯文。那老朽这就带你们去找他们。”张老头子捻着白花花的胡须道。
“小如,你笑什么呢?”沈钰轩放下小小的陶杯问道。我看着浩浩荡荡向客栈走来的百姓,道:“你没听见刚才那老人家在夸我们吗?你不留名儿,人家还是找上门儿来咯!”他偏头看了看窗外,笑道:“还带了一个兵,看来我们是要去一趟军营了。”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华月了,我的心里乐开了花儿。
不久,张老头子和那骑兵便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客栈,翘首在客栈里望了一圈,便显出欣喜的神色看着我道:“找到了,公子在那儿呢!”他走到我们身边,作揖道:“两位公子。多谢两位公子搭救之恩,老朽不知何以为报。若二位公子不嫌弃,老朽药铺中有些上好的药材,还望公子笑纳。”沈钰轩笑道:“老人家言重了。”那骑兵上前道:“二位公子,我是奉大将军之命来给百姓提醒的。现在,你们治好了百姓的病,是一件大功劳,请二位公子和我一起回军营去,面见大将军。大将军一定会给你们重赏。”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了军营。入眼的全是行动缓慢﹑形如枯槁的士兵,我暗暗心惊,没想到断肠草的威力如此之大,一夜之间便将人们折磨至此,真不敢想象若是继续拖下去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惨象。那士兵将我们带到一顶明黄色的帐篷外,转身道:“二位等一下,我先进去禀报大将军。”我们点点头。“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高兴吗?”沈钰轩问道。我小声笑道:“嗯。为了避免他把我认出来了,等会儿我就不说话,你跟他说我是哑巴,配合我一下。”他笑道:“好。”“二位,大将军请你们进去。”那士兵掀开帐篷道。
我们走进帐篷,只见华月正一身戎装,端坐在朱红色的矩形木桌前。我们半跪在地上向他行礼,沈钰轩不急不慢道:“草民等叩见将军。”“二位公子快快请起,请坐。”华月道。“谢将军。”沈钰轩道。华月东向坐,我和沈钰轩南向坐。华月看清沈钰轩的面容,略带吃惊道:“沈钰轩?”沈钰轩笑道:“正是在下。”华月转而看向我,我立刻笑靥如花看着他——事实上,从我刚才见到他时,我的笑就没停过。华月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面容震惊,盯了我半晌,直到沈钰轩咳嗽了一声,方才回神,仍是看着我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沈钰轩道:“他是在下的朋友,名叫赵礼。随在下前来,愿一同为将军效力。”华月若有所思道:“哦……沈公子肯帮本将军御敌征战,实乃本将军之容幸,只是军中兵员已足够多,还望沈公子见谅。”沈钰轩微微一笑道:“将军此言差矣,御敌时点兵自然是多多益善,再者,将军以手中军令符领兵二十万之巨,足见将军才能非凡。将军您带领的军队广若大海,在下相信大海是不会拒绝细流涌入的。”闻言,华月蹙眉沉思。
“报告将军,我军更多士兵中毒了,将军快想想办法吧!”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士兵闯入帐篷急道。华月问道:“沈公子,赵公子,是你们将解药投入江中的吗?”沈钰轩道:“正是。将军快让人打些井水来,让将士们服下,非此不可解毒。”华月点头,道:“来人,去打些井水,让将士们饮下。”“是,将军。”三个中年男子进来异口同声道。“两位随我到军中视察一番,可好?”华月看着我们道。我忙不迭地点点头,“腾”地一下从木椅上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沈钰轩红着脸咳嗽了两声,道:“赵兄,稍安勿躁。将军,赵兄性子急,您别见怪。”我尴尬地停住脚步看着华月,只见他温和地笑道:“哪里哪里,本将军就喜欢这种性子。”我红着脸稍稍低了低头。“走啊,赵兄,还在这里站着做甚么?”头顶传来华月的笑声。我连忙抬头,跟在华月身后。
营中士兵喝过井水后,面色好转了许多,华月见状喜道:“多谢二位施以援手,华月感激不尽,请二位留在军中,待本将军准备饭菜,聊表谢意。”沈钰轩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时值正午,我们回到华月的帐篷里,一起吃午饭。只见桌上放着一盘清炒藕片,一盘清炒苦瓜,一盘清炒茄子和一小碟花生米,我看看菜,再看看华月,心想:每天吃这些素菜,能有力气打仗吗?盯着华月瘦削的脸庞,我有些心疼,他比离家时变瘦了几许。华月笑道:“军中没有什么佳肴,还请两位不要嫌弃。”我望着他笑笑。华月问道:“赵兄为何一直都不说话?”我连忙向沈钰轩眨眨眼,他收到我的眼神,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悲伤,惋惜道:“将军有所不知,正所谓天妒英才,赵兄虽满腹经纶,但……”“阿嘁!阿嘁!”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两个喷嚏,继而身边寂静无声……我斜眼偷偷瞄了瞄沈钰轩,隐约看见他微微抽动的嘴角。完蛋了!这还让我怎么装哑巴?我几欲捶胸顿足。我好不容易才装了这么久,竟然要被这几个喷嚏拆穿了!从我刚才的表现,华月知道我的听力是良好的,而听力良好却失声的情况就属于后天遭遇意外事故或者得了病而使声带受损,这种原因导致的哑巴打喷嚏﹑咳嗽时都是出不了声的。如果现在说我是先天性哑巴,那我就必须是聋子,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局促不安地看着沈钰轩,他还在沉默当中,而华月则是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赵兄可要注意身体啊!沈公子,你想说什么?赵兄满腹经纶,然后呢?”沈钰轩笑道:“然后……赵兄体质极差,经常有些病痛缠身……故而一般不与人言谈,以免传染。”“是吗?赵兄?”华月笑道。我重重地点点头,表示沈钰轩说得很对。“本将军身强体健,不怕传染。”华月盯着我道:“对了,赵兄,你们是怎么拿到解药的?”我充耳不闻,埋头吃饭。“沈钰轩忙道:“我们昨夜……”“沈公子不必多言,本将军不怕传染。”华月打断他的话,转而又盯着我道:“赵兄?你怎么不回答我?”我吞了吞口水,把下巴压得很低以使声音变粗道:“我们昨天晚上去偷的。”“哦?怎么个偷法儿?”华月挑眉笑道。我道:“晚上偷。”害怕他再问下去,我不待他说话,便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不然你的口水要喷到我的碗里来了,将军。”他一愣,继而笑道:“是本将军疏忽了,赵兄别生气,呵呵……”
我生平第一次发现吃一顿饭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只觉得过了好久才吃完午饭。华月道:“沈公子方才所提之事,本将军觉得甚好,就留在军中吧。”沈钰轩笑道:“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