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工作。”一曲弹毕,我用疑问而又略带伤感的语气问。
赵世华没说话,只是笑着耸耸肩,然后蹲下来把吉他盒里的零币收好,放下吉他后拉上盒子的链条。“一起吃饭怎么样?”他笑着,有点坦然有点不羁。
在这里遇见你已属不易,还让我有机会遇上你惊艳的才华。恍惚中被赵世华拉走。
我们穿过长长的四号线站台,上了五号线,车门关闭的那一刻我依旧为这种奇怪而惊奇的感觉而恍惚着,差点被车门夹住手,可赵世华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我都感觉自己在他身边站得像个贼。
我晃了下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下,赵世华看到我这滑稽的样子却笑了起来,“苏夏,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呀我。”
“感觉你怪怪的。”
“就算是你也比我怪。”我说,“你倒把我吓一跳了。”
“我哪儿吓着你了?”
“你现在算是什么?文艺男青年?还是大龄文艺男青年?”
“错了,我是偶尔带点2B精神的普通青年。”赵世华对我讪笑。
“现在呀,很多十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喜欢弹个吉他跳个舞什么的,然后满中国跑,叫做漂吧。”我说。
“现在十七八岁不叫小孩子了,他们比我们那会沧桑。”赵世华说。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已经很老似的!怎么说我才二十六。”
“原来你都二十六了苏夏!这么老了呀。”赵世华戏谑。
“去死吧你!”我笑着轻轻踹他一脚。
走出地铁后一股冷风迎面吹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喷嚏,赵世华就近把我带进了附近的一间小餐馆。
“不准备带我去吃点好点的?”我抱怨,“难得人家来一趟北京。”
“待会你可以选择不吃的。”赵世华边得意地笑边帮我洗筷子。
“我可没那么笨!得拼命吃才对得起我的肚子!当然,你买单,我可看到你刚刚收入不错喔,别想耍赖我告诉你!。”
“你这工薪阶层倒是回欺压我这社会底层。”赵世华说。
“说得自己好像很可怜似的。”
当然,这顿饭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难吃,不仅不难吃而且相当味美。在我的印象中,陈站附近的餐馆一般都是以快餐店的性质存在的,并且大多是为了满足乘客饥肠辘辘的食物需求。赵世华这几个月在北京果然没白待,只是一边吃遍美食一边卖艺为生的话就互相矛盾了,有谁会一边为生计奔波却又一边享乐的呢。
吃过饭我们并没有坐车,而是沿着北京的街道慢慢走,以往都是开完会就和业务公司的人吃饭,吃完饭就回旅馆,基本上没时间好好瞧一下北京的夜景,因而今晚这样的行走显得珍贵而新奇。和大多较发达的城市一样,北京城的夜晚灯火璀璨,照射着帝都的辉煌与社会的发展。我和赵世华一路说话一路走,夜晚的凉风让我感到清醒与兴奋,感觉回到了还是学生时候的自己,在冬天的街头吃着一根从冰箱拿出不久的雀巢雪糕,冰冷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与味蕾,这种感觉让人留恋。
两次相遇,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说笑,也许也一起回忆起往事,但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提马尚尚。我不提是因为压根既没有提起的必要也没有插入这个话题的角度。但他不提是不是意味着时间已经把他记忆中马尚尚三个字洗刷干净?
“喂,你不会这几个月都靠这个活过来的吧?”和他并排走着的时候,我指指他的吉他。
“你说呢?”他又是这副讪笑模样。
“谁知道你!”我说,“还真有种不务正业的感觉。”
“痛并快乐着。”赵世华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没问你痛不痛什么的。”
“泰戈尔也说了呀,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赵世华对我又是一个漂亮的笑容。天杀的,我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他长得这么坦荡而帅气,难道男人年龄一旦大起来就这么让女人心动?这样说的话就难怪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对大叔级人物投怀送抱了,是社会风气变了。
如果说这次看到赵世华绝对是偶遇而产生的惊奇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一次,可让我有种价值观大变之感。
就在第二天傍晚,也就是我下班之际,赵世华给我拨来一通电话告诉我要来的地址,他没说是什么事情,就说我一定要来。
去到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小型的摄影展,看的人不多,门外停了几辆山地跑车和一两台私家车。我沿着只能容身两个人的走廊走进去,墙上挂了很多照片,都用相框裱了起来,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当我沿着长长的走廊走进内室,那里稍微宽敞一点,墙上挂着比外面走廊更大幅的照片,看起来风格也有点不同。
赵世华在一幅照片下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很认真的样子。我上前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对我笑。天杀的,又是那种干净落拓的笑容。
“你约我过来看摄影展?”我问。
他点头,然后问:“感觉怎么样?”
我耸耸肩道:“我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艺术细胞。”
“那倒是大问题了,还想让你好好欣赏一下的。”
“什么意思?不会都是你拍的吧?”我吃惊地问。
“是的。”这次赵世华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都是用单反拍的。把全北京拍完了。”
我又有点错愕,天啊。在我的记忆中赵世华要不就是天天和马尚尚黏在一起的热情大方体贴的好男孩,要不就是受过情伤的敏感多情的男人,我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地下铁弹着吉他若有介事地卖唱,更没想过他会拿着单反满北京跑而且还开了自己的摄影展,虽然只是小型的,但足以让我的世界观大变。这人,也变得太快了吧。
看着我呆呆的不可置信的样子,赵世华稍稍低下头来与我对视着说:“苏夏你想干嘛?”
“啊?”我反应过来,“我没想干嘛呀。”我说。
“六神无主七上八下的样子,看你。”赵世华笑道。
“我想我得对这个世界刮目相看才行。”我说,“你严重摧毁了我多年的世界观。”
“怎么说?”
“你这三天两头的图突然在北京街头冒出来,还在地下铁当了回文艺男青年卖唱,这回又说走遍了全北京然后弄了一摄影展,我接受不了。”我说。
“哈哈!苏夏你可真逗。”
“我说你呀赵世华,你怎么变得如此玩世不恭了呀?”
“什么叫玩世不恭,苏夏我这可是正当经营。”
“你没听说过单反穷三代呀!”我说。
“目前我家就我父母和我,两代人,而且算不上太穷,小康生活。”赵世华笑着说。
“啧啧啧!看你这得意样。”我说。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觉得这种生活挺好的呀,人生就那么几十年,不干点自己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按照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我说。
“你不是过得挺好的么?有吃有穿有人爱。”
“我也有自己想做而没做的事情啦。”
“什么?”赵世华问。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做但却因生活与现状而无法完成的事,可是这一刻我却不能够清楚地表达出来,或许我从来就没想过让自己的人生疯狂着过,也许我一直安于现状不想做出任何改变。
“有想过去找马尚尚的。”无意识地,我忽而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才知道说错话了。
赵世华却毫无不安的反应,依旧坦荡地笑问:“哦?她不会又受了什么刺激走了吧?”
“嗯,差不多吧。”我有点想回避这个问题。该死,原本以为不会再提起马尚尚,但还是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她以前离开窦唯还来香港找过我。”赵世华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那时候陪她去流产了。你知道么,医生说她不能再生育了。”
“什么?”我皱着眉头,有点震颤,“你说她……”
“你不知道?”
“我知道她流过产,可是你说她不能再生孩子了?”我有点激动。
“嗯。”赵世华点点头,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愣在那里,并不是因为马尚尚没有告诉我,而是我为马尚尚,一个正常的女人失去这种世上女人都该拥有的权利而感到悲痛。
“她回过来,振作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窦唯来找她了。”说到这里我顿了顿说:“嗯,重蹈覆辙。现在马尚尚走了,也没说去哪了。”
“噢。”赵世华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扭过头去看照片。
这个时候谈这种话题多不合时宜,特别是跟赵世华谈,毕竟他现在于马尚尚已经毫无关系。
“对了,你在这里还待几天吧?”赵世华转移话题,“抽个空带你去到处逛逛怎么样?”
“最好不过了。”我说。
偏离了马尚尚这个敏感的话题,我们依旧有说有笑,只是各怀心事是必然的。
对啊,怎么可能会忘掉马尚尚呢?一天不谈一个星期不谈可以但并不能保证接下来的日子一直避而不谈,毕竟人的记忆总会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钻出来,让人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