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之的神色还好,只是眼里再没有以前的光亮,我看着他,有点儿心疼。
“你这次落胎,气血两虚,以后要怀孕便就艰难了。”
我扯着他的衣袖,仰头看他:“我要一副绝子药。”
这时节已经是深秋了,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枯黄,也许在某些我不知道的时刻落地。
天高云淡,几个仆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儿。红莲璃清佳月的神色并不好看,却还是低头忙着自己手中的活儿。
“第二件事,一剂绝子药。”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药,我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我拧眉看他。
他扯了扯嘴角的弧度:“你变得太快了,我有点儿受不了。”
我看他,不言语。
沈言之走的时候,我让他把璃清也带走,他有些迟疑。
“回去嫁人也罢,还是留下来伺候你们也行,我不想再见她们了。”
璃清跪在一旁,低头不语。我看着她:“我念你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容忍了你不少次,也许是我不对,始终收服不了你。你们沈家也不用再拿青木来拿捏我了,我是死过一遭的人,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看向跪在地上,愈发卑恭的红莲:“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找你们拼命,是我们母子福薄,没有见面的缘分。”看她抬头,“但我容不下你们了。”
她们都听着自己主子的命令。
我不能责怪她们的忠心,经了这一遭后,我再不敢将她们留在身边。
我要拖着这条命,亲眼看着那些人得到报应。
沈言之领着璃清走了。
她走的时候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几个头,额上已经流了血。
我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我睡着的时候,那人又来了,我不想管他,索性闭了眼睛,倒也成就了一晌好眠。
红莲并没有走,我冷淡道:“我不想见你,你别惹我生气。”
她没说什么,只给我塞了塞被角:“婢子是爷赏给姨娘的,爷没发话,婢子就不能走。”说完跪在地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拼着一腔子怒气,我将旁边的药碗砸到她身边,她纹丝不动。我怒气上涨,勾了旁边的茶杯朝她掷过去,她的脸上被砸出血痕。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失措。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怎么会这样?
我攥紧被角,平静道:“出去讨个药吧!免得落了疤以后配不了人。”
红莲应了句是。
“以后不要进来伺候了。”
恍惚间有人轻手轻脚进来收拾了地上的残渣,又好像有人从天而降?
我看着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一袭红裙飘扬,雪发披散在肩头,一颦一蹙,皆是风情。
我挣扎着起身,唤了一声:“月缈?”
那女子笑意盈盈的转过身:“慕歌。”
她脸上盘踞的那道粉疤触目惊心,从额前划到耳旁。
她走过来:“你怎么过的这样狼狈?”
“没办法,新皇翻脸不认人,一登基就要屠杀沈府。阿爹阿娘拼死,我才侥幸留了一条命。”我的手轻轻抚上她额角的疤痕:“你呢?你怎么也过的这样狼狈?”
她的脸在我手心里蹭了蹭:“我一直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以前,没有这么狼狈过啊!
“我们姐妹里就你最爱美了,有了这道疤,当初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也好啊!我这样好看,招了不少人嫉妒,小皇后也不用担心我去抢她的丈夫了。”
我只笑,眼泪却从眼眶里溢出。
从前那么美好的日子,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她难过的看着我:“你为什么要哭呢?不是自称将门之后流血不流泪吗?”
我哭着笑骂她:“再怎么样,我也是个女人呀!”
她摸了摸我的脸:“我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也不见了踪迹。”
“你不是自称微渺阁天下第一,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找到我?”
她琉璃般的眸子凝视着我,眼里是我从来没有在她眼中见过的哀伤,她喃喃道:“因为我也自顾不暇啊!”
“那人是个背信弃义的,沈家军二十万将士化为烟云,微渺阁危在旦夕,沈府没了,顾恒卿也死了,云梦也没了。”
“云梦没了?”
恍如一道惊雷砸到我的头上。
云梦?
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
没了?
杜云梦、月缈比我大三岁,云梦是这世上唯一可与当初第一美人月司颜相较高下的姑娘,就连月缈这个月司颜的亲生女儿在她旁边也黯然失色。
我三岁的时候在第一次在后花园里见到她们两个,杜夫人不在,娘亲扔下我也走了,我们傻傻呆呆的看着漂亮的月姨跟我们说我们应是这世上最亲的姐妹。
小皇后娇贵,小魔女调皮,唯有我傻乎乎的跟在她们身后跑。
云梦是先皇为太子指的太子妃,若娶云梦,则为太子,所以她自幼就被称为小皇后。
月缈身份复杂,虽是皇室之女却不被皇室承认,月姨也是皇榜上有名的存在。
她们两个陪我长大,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会后悔的。”
月缈摸了摸我的头:“云梦离不开他,我会让他去见云梦的。”
月缈已经嫁了人,还有一个两岁的孩子,我问她的丈夫,她只笑:“我休了他。”
“他应该去娶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子为他操持家里,不应该像我这样朝不保夕。”
我看着她的一头白发:“那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入了个魔。”
我知道她练的武功与月姨一脉相承,诡异的厉害,一着不慎就会走火入魔,我亲眼见过月姨在床上挣扎,也见过月姨口吐鲜血,见过小小的月缈突然到地。
她们的武功能令人起死回生,却要付出另一个人的生命。
“你还是那么执着吗?”
“我只觉得不做那件事我这一辈子就没事情可做了,我有过最好的,也算值了。”
我看着她,却没有办法开口劝她:她十五岁的时候就被迫接手了微渺阁,哥哥体弱,唯一能保护他们的人也倒戈向他们的地方,除了自己,她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傻姑娘,别担心。谁都收不去我的命。”
她捏了捏我的手,琉璃眸子一转,无声的与我说:“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我想问她为什么不带我走,她指了指我的心口:“还有人在你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