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打倒“四人帮”后南湖市首建的一栋“高知楼”,共八层,两个单元,东头四室一厅,西门全是三房一厅。这里住着全市贡献较大的科技人员和在社会上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艺术家们。余海根据出版社提供的地址,轻轻揿响了西头四搂的门铃。
无人应声。
“难道不在家?”余海思忖着看了看手表,刚好四点整,根据从了解得知的这位女诗人伊娜的生活习惯分析,大热天的下午无要事她绝不会外出。于是他再度揿响了门铃。又过了片刻,总算传来了懒洋洋的脚步声。他暗吁口气,用手拉拉自己的制服,在门外等着。
“谁呀?请进吧——”随着悦耳、动听的女声,房门轻启,门前站着位风姿楚楚的中年妇人。余海朝她递上证件,一边暗暗打量着对方。她,高挑苗条却不失丰腴被烫成大波的短发中分着,一副白净而动人的脸庞上薄施了点淡妆。秀丽的蛾眉下,那双眼明媚而有神。这么大热天,她仍穿着时兴的米色两截套裙。这得体故打扮,使她显得股俗、娴静而高雅。看上去,远比她四十岁的实际年龄要小得多。这时,她矜持而略带点警惕地将证件看过后还给余海,似乎在用目光探询对方的来意。“请进来坐吧——”她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客厅。“喂!你捣什么蛋?”猛地一声大喝,将余海吓了一跳,他顺着女诗人的目光一看,原来是一只波斯猫从堆满稿纸的书桌跳到了书房的地上。
“毕竟双方都是高知阶层的人士,生活情趣跟我们真大不一啊……”余海用目光迅速将这套布置得高雅而舒适的三室一厅掠了眼,暗自感慨着。
房内不见李健。
不用说,眼前这位漂亮的女主人便是在文坛上颇有名气的女诗人伊娜了。待余海刚一落座,伊娜入内抱着波斯猫即刻回到了厅内。“抽烟吗?”她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盒“云烟”,从中抽出两支来,递一支给余海,自己也叼支在嘴角上,用优雅的动作揿燃了气体打火机。
“您也请坐吧——”余海边站立点烟,边说。
伊娜熟练地喷出圈烟雾后,坐下了:“什么事惊动了刑侦队长的大驾?”她轻抚着膝头的小猫,歪着头,不无认真地说,“久闻您的大名啊!听说您破了好几起疑难大案,我要是写小说的,还真想去采访您呢。”
“哦,没什么。”余海忙摆手说,“当刑侦队长破不了案的话,还算什么刑侦队长呢!”
“嗬!您倒有难得的自知之明嘛。”伊娜竟毫不客气地对余海直言,“在其位而不能任其职的人还不少,所以有些人尽管是在本职工作岗位上做出了应有的成绩,也会招来不少的褒扬……”她悠悠地喷着烟圈,看了看不断颔首赞同的余海,突然敏感地转了话题,“对了,您是来找我,还是他呢?”她很婉转地打听刑侦队长的来意。
“李健同志呢?”余海决定来个单刀直入式的提问,“还没回来?”
“出差去江城了。”伊娜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反问余海,“您找他?”
“哦……出差前他跟您说过没有,什么时候回家?”余海追问道。
“他这人呀,来无影,去无踪的,不存在跟我打什么招呼……”伊娜拖着丝长音,似有幽怨地说着。这时,她用种慈母般的动作轻抚着偎在身上的小猫,露出满脸的落寞。
余海暗察着伊娜的神态,在心底里估摸着这对夫妻感情的状态。他想了想,不露声色地继续问道:“可是,单位也不知道啊?”
“什么?!单位不知道!”伊娜惊异地扬了扬眉梢,即刻反问道,“不是说社里让他去江城文联吗?”
“是这样……”余海沉吟片刻后看定对方说,“出差前他跟社里说好是八月二十号赶回来,可至今不见人影。社里已拍电报问过江城文联,那边答复说二十号便派人送他去了车站。我想,他中途是否又到了别的地方……”
“这时候去别的地方?!我想他不会吧。”伊娜居然撤了撇嘴角,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说,“眼下是机构改革的关键时刻,他哪有不赶回来的呢。这个家他可以不回,社里是非去不可的喽。”
“那么,您估计他去了什么地方呢?”余海自己取支烟接上火,微皱着眉问。
“那可不知道喽!”伊娜耸耸肩,冷漠地低头作答,“也许,是去了哪位‘新欢’家吧。”说完,她勉强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酸楚,也有儿分轻蔑。
谈话一下子被她意外的回答引入尴尬局面,面对这位说话有几分尖刻、且饱含某种失意的女诗人,余海一时无法往下深究了。“哦!新欢……”突然间,他怦然心动。自己在分析李健的失踪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个可能呢。自古才子多风流嘛,一个倜傥年壮的编辑部大主任,说不定还真有情妇和幽会地点呢。何况作为妻子的伊娜竟而对李健充满了某种无言的淡漠情绪……呵,不对!他马上又警觉起来,根据人们对李健其人的介绍,他绝不会置改选社长的大事而不顾,竟会呆在所谓的情人家里数天而不露面?而且……他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位既有才情且风姿楚楚的漂亮女诗人,想到他们之间可能极不融洽的夫妻关系,心里顿时存下了一道无形的哑谜。不过,目前他无心细究这些,那西郊的被害假若果真不是《东风》堂堂的大主编李健,他还得抓紧时间,尽快弄清那具未见到的男尸身份。
“哦,余队长,您来打听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伊娜沉默了片刻,突然认真发问。
“唔……”余海斜酌片刻,迎着对方凝视的目光,平静地答道,“没什么,社里没见人回来,向我们报了案,希望我们查一查……”
“哦!”伊娜不再无动于衷了,听了余海的回答,她明显地松了口气,点点头说,“是这样……我还当他出了什么事呢。”
余海告辞了。
伊娜送走余海,转身关上客厅大门,浑身便像散了架似地软瘫了。李健失踪,而且惊动了公安机关,难道他们发现了那一切……她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