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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亡记忆

书名:情理侦破推理小说—死亡钥匙 作者:茂梅 更新时间:2015-12-01 14:16 字数:14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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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落落的别墅里,真寂静得令人可怕。

 等林勇匆匆一走,肖兰也跟着起床,只草草地梳洗了一番,便又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昨晚,她怎么样也无法燃起新婚的激情,而令丈夫、也令自己,渡过了一个不愉快的新婚之夜。

 随着场景的再现,她的记忆在慢慢复苏、慢慢朝她涌来……点点滴滴的往昔,又渐行清晰……最终,串成了一个整体!

 此刻,天早已大亮,她慢慢踱到窗前,又将小花园看了片刻,仍旧在思索着童时的记忆。没错,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

 那失去的往昔便一齐朝她涌来……

 与这栋一模一样的漂亮别墅,它不在南湖市的江边开发区,而在临海一个美丽的侨乡!

 肖兰出身在御医后代的豪富之家。

 她的爷爷在辛亥革命中,带着历代皇上御赐给肖家的金银珠宝偷偷回到了广东临海的侨乡。在家乡默默无闻地隐居了几年之后,看看时局已成定势,便请洋人设计,在海边修建了、一栋西班牙式的漂亮别墅,自己一边颐养天年,一边将精湛的医术传授给自己的儿子,以免自己的医技失传。由于身处侨乡,有洋房的侨眷不少,解放以后,他们家没因别墅的事受过任何冲击。爷爷去世以后,父亲娶了一位贤良的本地姑娘,小曰子过得富足而和睦。父亲子承父业,在侨乡当了一名医生,因他的医术和服务态度,在当地赢得了好的人缘。

 “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到了侨乡。

 肖兰,却恰恰在父母的战战兢兢中降临到这个在片刻间已变得恐怖的世界。

 造反派盯上了他们家,多次的批斗、驱赶都没能使这一家三口离开那可爱的别墅。

 在乡亲们的保护下和父母的担惊受怕中,小肖兰也在这别墅中几乎与外界隔绝地长到了五岁。

 她从小的玩伴就只有紧挨他们别墅的另一栋小洋房中的一位十三岁的小哥哥——阿雄。他的爷爷奶奶都早年下了南洋,只留下他的父亲跟着叔父长大。

 一天,那位小哥哥阿雄正领着她在楼上自己那间房内玩积木时,突然一阵意外的躁动嘈杂音惊动了他们。阿雄二话没说,拉着她悄悄下楼,到楼梯拐弯处,他们便静静地蹲下来,悄悄窥探下面的动静。

大厅中,一位造反派头儿正领着几位凶神恶煞般的男人在威逼自己的父母:“把那些皇帝老儿们赏的财宝交出来,让它回到人民的手中!否则,要你们一家的狗命!”

 “要交也可以,”她那当中医的父亲依旧一副慢条斯里的腔调,“不过既然要回到人民的手中,我还是到全村大会上去公开交出去吧。”

 “这家伙还在耍花招,老三,打!”那家伙勃然大怒,大声命令着一个执棍的男人,那男人大概是他的兄弟。

 一阵棍棒似雨点般地落到父亲身上,母亲惨叫着扑了上去……小肖兰见父母遭人毒打,吓得“哇”地大哭,阿雄见状一急,忙机灵地死命捂住肖兰的小嘴,抱着她赶快躲进小房。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黑了,楼下的闹声已经平息。小哥哥阿雄拉着肖兰的小手,悄悄踅下楼梯,进了狼籍不堪的大厅。

 厅中,肖兰的父母早已气绝身亡,只瞪着那死不瞑目的双眼面向外面的苍天。

 那是肖兰第一次面对死亡,还不到六岁的她并没有死亡的概念,只被父母那血糊糊的惨样吓得“哇哇”大哭。

 又一阵脚步声悄然传来,阿雄一听急了,忙拖肖兰:“兰兰,快走,要不,他们又会打死咱们两个!”

 肖兰不知道死亡的厉害,只守着父母嚎哭不止,阿雄只好一把抱住肖兰,准备朝楼上躲去。谁知肖兰又踢又哭,最后干脆在阿雄手上死劲猛咬了一口。阿雄手一松,肖兰又嚎哭着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两条黑影拎着只大桶悄悄溜了进来,阿雄心一慌,无法再顾肖兰,赶快溜进后面的橱房,大概从窗口跳了出去。

 黑影摸上楼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大木匣子双双走了下来。

 他们发现了肖兰。

 “这小东西怎么办?”还是那男造反派头儿的声音,“连她的命一起要了?”

 “算了吧,我看你也积德少造点孽吧。”他身旁一个女声说,“正好咱们没孩子,带过去,也许能‘招弟’生一个呢。实在不生,将来有个人送终也好。我平时看这女崽长得也蛮可爱的。”

 “那别人问起来怎么办?”那男声又说,“反倒会引起怀疑。”

 “先将她抱到外面园子里放着,等会人们一来救火,咱们就先冲进去抱她出来,这不就明正言顺地收养了她。别人还说咱们做了好事,更加不会怀疑罗。”那女声很得意地说。

 “好主意!”那男子说完拎着肖兰就走,还回头嘱咐那女人一句,“快倒汽油!早点一把火烧掉,免得被人发现。”

 一刹时,火光冲天。

她吓得“哇哇”大哭。火光中她发现阿雄哥抱着一堆么东西从火海中冲出,又蓦地跳后窗跑了。

............

后来,肖兰果真就成了那一对夫妇的养女。第二天,他们就在人们的赞叹声中,将这位侨乡名医的后代抱进了县委大院——肖兰并不知道这位造反派原来还是县里的干部,只是回老家去“造反闹革命”的。再以后,那俩口子不知为什么大吵了一架后,那女人又不见了,临走时将她另外又抱给了别人……

肖兰就在这一段奇特的经历和环境中长大了。儿时的经历刻骨铭心,使她后来常常从恶梦中惊醒^渐渐地,随着环境和时代的变迁,肖兰将这段记忆死死地冰封起来而迫使自己将它忘掉!

 是的,自己原来的家,就是这么栋楼房,婴儿房内,有一块如外面这样浓缩了的小草地和那地上的秋千、吊床!

 想到这里,肖兰激动着、颤栗着,用双手死命地捂住了欲裂的头部。

 她要解开这栋别墅之谜!

 她要寻找这两栋别墅竟完全一模一样的答案!

 世界上有可能出现无数栋设计完全一模一样的房屋,但不可能出现那别出心裁的室内小草地,那是当年父亲说过的——他自己的得意杰作。

 “啊,不对!”她猛地提醒自己,那别墅是爷爷特请一名洋人设计的,那图纸不可能流传到了今天还在被人袭用而造出一模一样的一栋楼来。更何况那房子是根据当时爷爷、父亲的需要而设计的,是特定的方案,专一设计的图纸,绝不是今天这种统一格局、大众化式的商品房。

 她又想起那张“小心冤魂怨鬼”的纸张,她不再认为那是简单的一纸恐吓条了。

 她一定要找到这个谜底——肖兰再度暗暗下了决心。

6

 看看手上的名贵金表,时钟已经指向12点,林勇想了想,立即拨响了别墅卧房的床头电话。

 那端没人接。

 又过了片刻,林勇忍不住,又开始死命地拨着肖兰的手机号码,这是他在求婚后,除了全套金银首饰外,另送给肖兰的求婚礼物。

 手机也关了机。

 林勇茫然了,他不知肖兰去了那里。尽管昨晚的不快使他发了一早上的无名怒火,但此刻他还是万分挂念肖兰。他可不愿意轻易失掉这花大价钱挖来的娇柔美丽的成熟少妇,他还要补上理应属于昨晚的狂欢之夜。“出去散心也好,让她尽快从紧张中清醒过来。”林勇放下话筒,又驰车向南湖大酒店驶去。

 “哟,新郎官还舍得在大喜的第二天来咱们这儿瞧瞧哇?!”一进那幽幽暗暗的中式餐厅,林勇的耳边便传来一声似意外、似惊喜,又有几分醋意,几分不满的薄嗔声。

 不用看,他也知道说话的是程英——这个曾经与他有过一手的年青少妇。当初,他是通过从剧团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程英才认识了肖兰。为此,当程英得知他将与肖兰结婚时,气得大骂了一通。后来,还是程英从实惠的利益考虑,不愿得罪这位神通广大的“八公子”,怕万一哪一天有事要求他,两人才不冷不热地保持着来往。

 林勇在扮成古代酒店老板娘的程英面前站定了。这中餐厅就是通过他的关系让程英向酒店承包下来的。而剧团演员出身的旦角演员就出了这么个主意,将厅内的一切弄成了舞台上的一切。当初为这事,曾弄得林勇一阵大笑,可程英却满肚子委屈地说:“你当我唱戏没唱腻,到这儿来过戏瘾?!没办法,同行业竞争太激烈,不变着点法子,谁的钱也不会自动流到我腰包中来。”

 这新鲜花样还真替程英招来不少顾客。此刻她见林勇突兀出现在她眼前,也不便再冷落他,便又故意酸酸地说道:“哎呀,只闻新人笑,那见旧人哭嘛,不在家陪新娘子,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你没听说,当今流行的‘喜新不厌旧’吗?”林勇嘻皮笑脸地说着,他要寻求昨晚的补偿。

 “没正经!”程英笑了一声,又突然冲林勇做了个鬼脸努了努嘴说,“喏,你的‘旧’在那儿,正跟新欢在喝酒调情呢。”林勇一怔,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幽暗中,他发现了那头刺目的红发。

 果然是前妻左丽,她正跟一位老外坐在一起,从那不时开怀大笑的情形看来,他们相处得很融洽。

其实,林勇曾经也很爱过左丽,至今还隐隐难以忘情。

左丽跟肖兰,包括从外形到个性,都完全是绝然相反的两种个性。左丽个子不高却挺性感。1米60的身高,再配上丰满而活力充沛的身躯,皮肤跟肖兰一样,也白得如同奶油般令人谗诞欲滴。只是五官轮廓却大不一样,肖兰一副古典美,而左丽鼻高唇阔、双眼碧蓝,宛若中西合璧的混血儿一般,加上性格开朗活跃,在男人们眼中,浑身更充满了一种欧美女郎的野性魅力。特别是当她焗了一头红发出现在林勇面前时,活脱脱更似一位异国女郎。气得林勇大骂了一句:“假洋鬼子!”当初就为她这副模样,那位有传统观念的林大局长还特地将儿子叫回家去,大声发着牌气:

 “你也不好好管管你那媳妇,再怎么改革开放,也不能将自己改成个外国娘们模样,让别人老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叫我这张老脸往那儿搁?”

 当林勇将老爹的意见婉转地转告左丽时,谁知左丽竟哈哈一笑,鄙夷地说:“个人打扮,各喜各爱,他管那么多干吗?看不惯?!骨子里才不这样想呢,要不一个老头子,又不是专业技术人员,多次去国外考察什么?还不是想跑红灯区去抱外国娘们过瘾!”

 一席话,驳得林勇哑口无言,他隐隐听到过老头子出国考察的劣行。同时,他也深知自己,永远说不过左丽的一张利嘴。

 林勇不惧怕天下的所有女人,他唯独奈何不了左丽。在他的眼里,左丽还是个矛盾的怪物,她情绪高潮时,可以煽起异性的情欲;可当她一但变成只“怒狮”时,又能迅速扑灭男人的火焰。

 林勇还真有点怕她。

 想着这些,林勇将目光从那对谈笑风生的身影上慢慢移开。他不打算此时此刻去责问左丽。他怕激怒那头母狮,又叫他当众难堪。

 “八公子,你不打算像过去一样,再请我喝一杯?”

 左丽的声音在林勇耳畔响起,他侧头一看,左丽端着杯鸡尾酒,正满脸春色地站在自己身边。

 对方既然主动寻了过来,林勇便抓住了机会,他尽量压住怒火,只轻声责问道:“昨天,你搞了什么鬼?”

 “搞鬼?有你父子多吗?”左丽哈哈一笑,毫无俱色地答道,“昨天,我只不过是去看看你再当新郎的模样,又有什么不可以?!告诉你——”左丽故意压低声音,阴沉沉地说,“那房子虽美,小心住不长哟!”

 “胡说!”林勇气得举起了拳头。

 “注意君子风度嘛,咹?你们家向来不是讲究传统礼教吗?八公子,你怎么忘了?”

林勇气咻咻地,不想再搭理左丽。谁知左丽反倒一副谈兴正浓的模样,居然又笑嘻嘻地问道,“对那少奶奶还满意吗?你跟她又能维持多久的婚姻?老这样换来换去,小心连儿子也种不出一个。你们要绝了后,那千万家产岂不会全部充公。”

“你不也找了个老外吗?”林勇火了,恨不得朝这女人搧去一记耳光。“当心得爱滋病!”他故意放大了声骂着。当着程英的面,他更不好意思输在左丽手里。

 左丽居然展颜一笑,毫不动怒地说:“找个老外,人家好歹也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到咱们中国来打工当英语教师,不好过你这‘八旗子弟’?你那局长老爹理应到了退休年龄了吧?一旦下台将那肥缺交到别人手头,你‘八少爷’的威风也就没有喽,还神气什么呢。”

 左丽似解恨般地说完这些,仰脖将酒一饮而尽,又风风火火地回到那老外身边,将那仅穿露背装的后背死对着林勇。

“臭三八!”林勇被左丽说中心病,气得大骂一句,走了。

7

 整个一上午,不知响过多少次门铃声,她知道这多是林勇那些来道贺的朋友。她无心去开门应酬。电话铃也响过多次,她也懒得接听。总之,她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独处一段时候,好好理理自己的思路。

 “肖兰!肖兰——”随着电铃的骤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顺风传进耳鼓。她从窗口朝门前望去,只见老邻居邓强正在仰脖高叫,他旁边还立着个铁塔般的大汉。

 “邓强——我就来开门!”她高兴地拍手大叫,其实,除了思索之外,她也迫切需要一个好的倾诉对象,一个略略知道她身世的倾诉对象。而邓强,恰好是倾诉的理想目标。作为邻居,邓强曾跟她是小学和初中同学,后来她入了戏校,而邓强则一直念到大学。从医学院毕业以后,几年之中,邓强已成了南湖市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

 当肖兰打开栅栏铁门,邓强正想将那位铁塔般的大汉介绍给房主人认识时,眼尖的肖兰早就从那熟悉的脸庞上认出了对方。

 “余队长!真是难得的稀客呀。”肖兰深感意外地迎进了客人,“你可是咱南湖的一大名人,也是一大忙人啊,今天怎么有空跟邓强出来走走?”

 “是我拖他来的,正好他这两天难得清闲。”邓强忙抢着替余海答道,又看看肖兰的脸色和装束,惊诧发问:“怎么,才起床?新郎呢?”

 “出去了。”肖兰淡淡摇了摇头。她没想到林勇居然在新婚的第二天就让自己这么独自呆在这空落落的小别墅内。

 “嗬!这客厅比咱们会议室还大哟!”余海刚一落座,便发出感叹来,“当年,在你们京剧团破你们那位大明星的被害案时,你还是刚20出头的小姑娘吧,看看现在,转眼也都进入中年喽。”

 肖兰露出一丝感激、怀有敬意地说:“说起那案来,大家都还在佩服你哩,要不花老师那条命算是白送喽。

 余海感喟颇深地叹口气,接过肖兰敬上的香烟点了火。邓强不敢拉余海久坐,忙着说开了来意:“昨天,我见你被吓成那样。趁中午余队长没事,想请他来听听,帮你分析一下。咦?那张纸呢?给余队长看看。他是有专业知识、又有经验的老行家喽。”

 经他这一提醒,肖兰才知已经时到中午,她心头骤掠过一丝阴云,林勇就这么将她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连午餐也没替她考虑一下。

 “纸呢?拿出来看看吧——”余海在一旁催她。

 肖兰摇摇头说:“林勇说托人送你们局技术室去,请他们帮忙做做技术鉴定。”

 “哦?”余海有点意外,“事情真有这么严重?”

 肖兰没有回答,却猛地问出一句题外话来:“余队长,你说,世界上真的有没有冤魂怨鬼?”

 余海不解其意,忙笑着安慰她:“哪有什么鬼魂?!我发现你们剧团人都特迷信。所以也才将你吓成那样吧?”

 “哦,不,我不是相信迷信!”肖兰急着解释了一句,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好吧,你们俩一个是刑侦大队长,一个是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我将我奇怪的感觉说说,也算是一次心理咨询吧。不过,请别传出去,免得别人当笑话听,骂我精神不正常。”

 一见肖兰那郑重其事的模样,余海跟邓强也都同时郑重也点了点头,等着她开腔。

肖兰犹豫,思索了片刻,终于将记忆中的一切,尽情叙说了一遍……

8

 就在肖兰向余海和邓强细叙“记忆”时候,林勇却被他父亲叫回家去迎头痛骂了一顿。

 “你小子怎么得意忘形,蠢到了极点!”林成斌气得满脸通红地怒视着儿子,“要结婚讲排场还说得过去,偏还要来些该死的蠢花样!什么纯金钥匙,什么小别墅,不是没事往自己头上找事,往你老子身上惹祸吗?咹?你没见到中央一天到晚在喊‘反腐倡廉’!老百姓也对行贿受贿深恶痛绝吗?!这是犯众怒的事,弄得不好身败名裂,你干吗要干?咹?”

 “爸!钱是通过合法渠道,我正当劳动赚来的,为什么不可以用?!嫌钱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嘛,有什么不可以?”林勇不服气地争辩道,“不是说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我做生意先发了,有什么不可以?!谁眼红谁也做生意去,这又不是我个人的专利。”

 “胡说八道!”林成斌气得发抖,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宝贝儿子,“这年头生意都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做吗?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告诉你,你再这么下去,别想在我手头再要半个工程……”

 “爸!你这是干嘛呀。”林勇也急得变了腔,“平时跟那些包工头们吃吃喝喝是常有的事,这好处费我绝对没有拿过。不信你就找文明山问问,那房,我给他钱没有?我这儿都有发票呢?不信你看——”林勇哗地拉开公文包,取出一大迭发票晃了晃说。“建材是我自己公司商场的,基建费用有他们基建队的收款凭证,至于土地,报建等等费用,一项不缺,谁来查,我都不怕!有什么祸会惹到你的头上?”

 “好吧,去招呼你的客人去!今天估计还有不少人去给你贺喜。”林成斌松口气,挥了挥手说,“以后我要听到什么风声,首先先要了你的命!看你到哪儿嚣张去。”

 “好啦,快回去吧!”林勇的母亲孟群一见老头子熄了火,忙朝儿子努了努嘴,示意他快点离开。“昨天不是你弄得太嚣张了一点,你爸也不会气得在你大喜的日子里将你叫回来骂一顿。”

 林勇慢慢燃着一支烟,窝在沙发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妈一见他这模样,反倒急着催他了:“走哇,别老让肖兰一个人去招待客人呀,免得入家心里不舒服。”

 老俩口都不喜欢那开放型的左丽,相比之下,自然对肖兰满意多了,也关心多了。

 林勇犹疑了半晌,还是将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全向老俩口说了。但他唯独没说肖兰的奇怪感觉,他怕惹来父母的不悦,无端地去怀疑肖兰的精神不正常。

 听完儿子的叙述,林成斌的担忧在陡然上升,这小子说不定生意场上手段辣了点,大概跟谁结下了冤仇,他不相信左丽会玩这个花招,搞这种低级的恐怖手段。尽管作为儿媳,他不喜欢左丽。但作为女人,身为男人的他却欣赏这种敢怒敢言,风风火火,一匹野马似的女人。

 林勇的母亲却听得提心吊胆,一再地提醒儿子:“千万要肖兰小心,左丽那脾气我知道,肖兰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你甭管!”林勇突然心烦地大吼了一句,一起身,走出门,又钻进那辆奔驰,驾着它冲离了城建局的高墙大院。

9

 一听完肖兰的回忆和眼下的“感觉”,连破过不少奇难怪案的余海也怔怔地望着邓强,半晌没有吭声。

 邓强力求用科学道理来驱散深藏在肖兰心中的死亡阴影:“人,有时有一种奇怪的第六感觉。”他带着一种心理医生特有的职业性微笑说着,“每当某些事情发生或见到一些从未见过的地方时,往往有些人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觉得冥冥中似前生曾经历过这些事情或去过这些地方。我自己就产生过这些感觉,但无法用任何理由来解释这种现象……”

 “不对!”肖兰切断邓强的话,固执地说下去,“我硬是有一个回到小时候的家的感觉。那些情景一下子全在我眼前展现。你想想看看,我也去过许多地方,为什么没引起我的记忆呢?偏偏是在这里?还有那张纸。我仔细一想,这仅仅是不恐吓而已!”

 “也许,这两栋房子只是相似而已。”余海皱着一双浓眉说,“何况,你当时毕竟还不到6岁。在一个孩子的眼里,一间小房子也会是好大、好大,而将一般的楼房也许会看成漂亮的别墅哩……”

 “不是,不是!”肖兰又急得摇头说,“那婴儿房简直就是我小时玩耍的地方,我印象太深喽。”

 短短几语,又说得两位来客面面相觑。半晌过后,余海才提出一个要求:“肖兰,能否带我参观一下这整栋房的结构和设计?”

 肖兰点点头,默默地引二位客人从一楼直上了三楼。见了那婴儿房内的“儿童乐园”,她又好一阵激动,一再强调她儿时的记忆。

 “这的确是鲜见的古怪构思……”余海默默地想着,又随肖兰从三楼慢慢看回到一楼大厅。三人又一阵沉默。

 “肖兰,你后来的经历呢?”余海首先打破了沉默。很显然,这一切已引起这位刑侦队长的好奇心理。

 “后来,我就在那位‘造反派’家中——也是我的杀父杀母的仇人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具体多长,我也弄不清楚,反正记得中间过了一个农历年吧。后来,他们好象大吵了一架,那女人就将我送给另一户人家,再以后,我就被领着到了现在的养父母家。”肖兰感慨唏嘘地简叙了一番被人领养的过程。她实在不愿回忆那难堪的往事。

 没想到眼前这个孱弱而美丽的女子,还有着如此坎坷而不幸的经历,余海和邓强不由得同时深叹了口气。

 那目睹父母被人活活打死的惨景,应该是刻骨铭心的惨痛记忆,那绝对不会记错。何况当时她已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对事物也有一定的识别能力和记忆能力,在这重大问题上也理应不会记错。那么这白色别墅呢?真会是像她所说的一模一样吗?包括那奇特的设计——那儿童房中的小小儿童乐园……

 正想到这,随着一声刹车声的响起,传来林勇那亲切爽朗的笑语声:“家里有客人啊?”

 余海将目光默默地迎向门口,他想目睹一下这位闻名南湖的“第八公子”。

 林勇拎着一只小饭盒,笑吟吟地大踏步入内,一见邓强,高兴地在他肩上猛拍了一大巴掌:“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呢。咱们算朋友,也就不说两家话喽,正想请你帮忙呢……”他看着陌生的余海,又突然顿住了。

 邓强忙拉着双方做了介绍,林勇一听来人竟是南湖有名的刑侦大队长余海,顿时高兴得猛摇着对方的手说:“哎呀,久闻大名。失敬,失敬!来,兰兰,快收拾打扮一下,干脆开车到外面去吃吧,这可是难得的贵客,难得的机会呀。”

 还没等余海拒绝,邓强早就笑着打趣开了:“你这生意人,只记得上酒家吃喝,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快慰问一下肖兰吧,只怕她还没吃早点呢。真不知这新郎怎么当的?将新娘子一个人撂在家里。”

 肖兰被邓强这一打趣,委屈的泪水又几乎滚了下来,林勇见状,忙心疼地当众搂住肖兰,安慰她:“一大早,去公司应付一件紧急事务,好不容易才刚忙完。喏——这里有你喜欢吃的虾饺,还热着呢,快趁热吃吧。”

 “我,我吃不下。”肖兰又泪水涟涟的了,“我知道,你想请邓强帮忙,替我做心理治疗。我告诉你,我说的全是真话。不信,你再问问余队长!”说完,肖兰丢下客人,竟咚咚地上楼去了卧室。

 “我去看看——”林勇不放心地拔腿欲走,余海拦住了他并建议:

 “让邓强上去再做做心理诱导,让她尽量恢复记忆,说不定会对她的恢复有帮助。”

 “好吧,麻烦你喽!”林勇目送邓强上了楼,又恳求余海道,“那封信我已送你们局技术科去了,拜托你尽量帮我查查,说不定是生意场上的仇家。肖兰要真吓出毛病来,我绝饶不了这小子!”

 “好吧余海竟意外干脆,“我一定尽力帮忙。”

10

余海一回队,经过副大队长皮小安办公室时,只见他正紧握话筒,在叽叽咕咕地低声说着什么。余海蹑足踅近皮小安,猛冲话筒吼了一声:“上班时间谈恋爱呀,公费煲电话粥……”

 皮小安猛捂住话筒,冲余海吼着说:“人家打过来的,还不行吗?这回要吹了,我拿你是问!”吼完,他又松开话筒上的那只大手,轻声细气地说了句:“‘黑猫警长’回来了,你等会再打过来吧。”

 他匆匆地收了线。

 余海笑着要捶皮小安:“这‘黑猫警长’的外号都被你叫到社会上去了,连我老婆在家里也领着我儿子叫这外号。”

 “有什么不好?”皮小安笑着反驳,“谁叫你长得这么黑?!又来个中年发福,肚皮也凸了出来。有老婆的人,叫什么都没事。”

 “趁这两天没案子,好好抓紧时间谈恋爱吧!”余海假作正经地提醒皮小安,“别等到大案子一来,人又忙到案子里去,让煮熟的鸭子飞喽!”

“这回死活飞不了啦,”皮小安很有把握地笑笑,“只要局里分的房子一到手,咱就请你喝这杯迟到的喜酒。”

 “是该喝喽,要不都快成老男喽。”余海不无感慨地说,“瞧人家‘林八公子’,比你还小几岁,已经做过两、三次新郎喽。”

 “他?!”皮小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两、三次也是明里的。暗地里,鬼才知道他结了多少次婚呢。”

 余海将方才去林家听来的一幕详细地向皮小安又复叙了一遍。

 “有这样的怪事?”皮小安也惊诧得瞪大了双眼,“这个肖兰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比如癔病或心理障碍什么的?那感觉说不定纯粹是一种病态的幻觉呢。”

 “我问过林勇,”余海在室内踱来踱去地说,“他说肖兰没有这些毛病。再加上我那个熟人邓强原来就住她家隔壁,从小一块儿上学,眼下人家又是精神病方面的专家,他也否认肖兰有过这些病史。”

 “那你认为呢?”皮小安不经意地问。

 “我?!”余海一愣,想了想,拔腿欲走。“我先去技术科看看那封恐吓纸再说。据林勇说,那纸和字都已发黄,绝不像近两年的东西。”

 “天老爷!”皮小安像盯怪物似地瞪着余海,“你总不至于趁这两天没有案子闲着,又拿这事来当案子折腾一番,去讨好那‘八公子’吧?”

 “胡说八道!”余海笑骂了一句,又正色说道,“说不定,这会翻出一桩陈年命案出来。是两条人命呀,皮先生!”

 “我看你也发神经喽!”皮小安冲余海叫开了,“‘文革’中的陈年老案,你到那儿查去?何况连个地名、人名的什么都没有。就凭着一个女人对五、六岁时的记忆……”

 “还有那张纸!”余海打断皮小安的话,边向外走边说,“又没有正式立案,你吼什么?我只是业余帮忙查查,你别跟任何人说!"

 冲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皮小安苦笑着叹了口气。

 余海从技术室取了那封恐吓信和刚做出来的分析、检验结果,便又迅速返回大队,将自己关进了小办公室内。

 桌上,平平整整地铺着那仅写了六个大字的恐吓信。确切地说,这又是一封剪贴信,那六个大字也全是从什么地方剪下来再拼贴在一张旧纸上的。从什么地方剪下的呢?余海死盯着那寥寥六字出神……当今盛行的电脑打字?肯定不是,技术室的分析结果已明明告诉他,这字纸的历史,至少已有20年以上。从书、报上剪下来的?也理应不是,书报上哪有这么大个的字体……突然,余海终于明白,那一定是从“文革”期间的大字报上剪下来的大字!

 只有那特定的历史时期,才有这么大个牛鬼蛇神的“鬼”字。

 “文革”期间的纸,“文革”期间的字?

 这张仅六个字的恐吓信的制作者是40岁以上年龄的人的所为,还是别人替他提供的材料?

 除了政治原因和其他的目的,有谁还保存着这20年前的陈迹?

 还有,为什么放着当代这么多书报信纸什么都不用,而偏用这“文革”中的纸和字,这当中有什么深意?

 难道,是一种时代的提示?

 他想到了肖兰的记忆!

 “没错,她的记忆是真实的!"余海猛地一阵激动,他终于相信了一位小女孩的记忆。

11

 等邓强和余海刚一离去,林勇就迫不及待地上楼回到肖兰的身边。一见娇妻那副惨容满面的模样,林勇又心痛地搂过那副柔弱的身躯,将雨点般的亲吻送到了她的脸上。

 肖兰提不起半点男女激情,只不住地悄然落泪。先前通过邓强的提示、诱导,她的记忆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明朗,渐渐的,儿时的一切全连成了一个整体。

 她记起了跟小哥哥阿雄在一起时的许多往事,也更记起了在亲生父母护呵中的童年岁月。想着,想着,泪水更止不住地滚滚下落。

 林勇一见,陡地火了:“他妈的,要查出了那送恐吓信的小子,老子要将他撕成八瓣!”

 “阿勇,真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肖兰充满歉意地望着丈夫,又突然坚定地提出一个意外的要求:“我想见见这栋房的设计师,行吗?”

 她默默地望着丈夫,等着对方的回答。

 “怎么?你还在想这房子的事?”林勇深感意外和吃惊,然后仔细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说,“也好,早点除了你这怪毛病。要不,我还真要花钱请邓强来给你做心理治疗了呢。”

 林勇迅速拨通了文明山的手机,让他无论如何请那位设计院的黄工程师来别墅一趟,那怕花点钱也行。谁知文明山却在那头吞吞吐吐了年天,最后才告诉他,那位黄工患了癌症,已去外地治病。

 “他妈的,晦气!”他气得啪地放下了话筒。

 肖兰带着一丝失望的神情望着他。

 林勇心中老大的不忍,想不到自己这位在南湖能呼风唤雨的“八公子”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自己心爱的女人。

 “兰兰,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凭什么能这么肯定你曾经住过的房子跟这一模一样?”林勇沉默片刻后,又轻抚着肖兰的肩头,满脸困惑不解地说,“即使是一样,岂不更好吗?它不更给你一种家的亲切感,一种温馨感吗?说不定送……”他差点失口说出这房子的来路了,却猛一愣怔,立即警惕地改了口。“说不定帮我设计的人知道你的身世,打听过你家原来的住宅状况,得知这房是给你的礼物,为了讨你——实际上也就是讨得我的欢心,才故意来这么一手绝招呢?”

 尽管丈夫说得头头是道,可肖兰心中的疑团仍死死难以揭开:“不!不可能!我家在好远好远的大海边,这儿没有人知道我家房子的构造!而且也不可能知道,一场大火早将我家烧了,好象我爸爸、妈妈……啊!”

 肖兰仿佛又看见了父母那惨卧客厅中的血淋淋的尸体一般,她蓦地一声大叫,死命地捂着脸,不再往下说了。

 一见她这情形,林勇还真慌了,一下搂住肖兰,连忙亲切地劝慰着妻子:“算了,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今天咱们不又有了这新房子?爸爸、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一定感到安慰的。”

 原来她的亲身父母是因不幸而葬身火海,林勇心想总算找到了肖兰对这房子感觉的谜底。

 肖兰越哭越凶,林勇百般慰劝。见一直还止不住肖兰的哭声,林勇那位“八公子’的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行喽,行喽!新婚大喜的别老这么哭个不停的。你不愿住也行,明天咱们就到房产公司再买一套三室一厅凑合着过吧。”他赌气般地说,“原以为你温柔可爱,谁知道像个林妹妹似地哭过不停,谁受得了?!”

 肖兰完全理解丈夫的心情,想了想,决心将这一切和盘托出,使他理解自己的心情,以免给他们的新婚乃至以后的婚姻生活蒙上不必要的阴影。

“阿勇,你听我详细说说吗——”肖兰开始了痛苦的回忆和复叙……

……

 “怎么?居然是这样!”林勇听后,又惊又痛,他双眼冒火,蓦地起身吼了一句,“妈的!老子出100万元代价替你寻找那王八蛋,帮你全家报仇雪恨!”

 肖兰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扑进林勇的怀里。

这一夜,他们补了新婚的狂欢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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