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炎冷月的性子,眼看捞不着好处,便想赶紧回来琢磨下甜点。没想到这城主却是被卤肉吃得无比怀旧,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
炎冷月只得耐着怀子,听桥城主讲那过去的故事。
三十年前,大炎国最如日中天的酒楼,乃是顾家开的楚天食府。年年大炎国办瑶台仙宴,大笔的金币都是顾家在挣。
仅次于楚天的,便是云中酒楼,两家也是累世的恩怨。
当时的楚天食府大东家顾宴,正值二十余岁的好年华。
从二十岁厨神争霸大赛开赛以来,年年的大炎国冠军都是他的,二十三岁夺取鸿蒙大陆总冠军,一时风头无两。
其实大炎国人虽也热衷参赛,然而一个个都是心知肚明,争夺的至多是大炎亚军,冠军必定是顾宴。
这顾宴不但是厨艺非凡,相貌亦是十分英俊,更兼满腹诗书,因此便有点目高于顶。二十三岁这年夺冠之际,偶然见到枳子城第一美人,却从此失了魂魄一般。牵心挂肠,害起相思病来。
虽然也托媒人说就亲,奈何那美人求亲者甚众,一时间竟然排不上做媒的队,等得顾宴十分心焦。
哪知正当此际,却杀出一匹黑马来,年方十七岁的云中酒楼少东家云天竟然来势十分凌烈,竟在来年的大赛中将顾宴一举击败。
原来云氏一直觊觎瑶台仙宴的举办权,因此自幼便精心培养云天,为防顾宴知道己方底细,十七年间一直隐瞒着云天的存在。参赛之时,顾宴还以为不过是一名无名小卒,自然掉以轻心。
直到二人对决,顾宴输了个一败涂地,当场便喷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更要命的是,他意中的枳子城第一美人,得知此事也断然回绝了媒人。毕竟,谁见过第一美人嫁第二厨子?
云天年纪虽轻,不单是厨艺惊人,人物更是潇洒风流,英俊不凡。一时间,连大炎王都惊动了,亲自召他进宫。不承想,云天与大炎王却十分投缘,几顿饭做下来,大炎王一高兴,将瑶台仙宴的举办权钦赐给了云中酒楼。
果真是,抓住男人的胃,等于抓住男人的心。
因此这一役,楚天食府损失极是惨重。不但是失了瑶台仙宴这个大大的财源,原先为开宴备好的极品食材也白花了银子,顾宴一急之下,二十余岁的人,头发都花白了不少。
办瑶台仙宴本是大炎一桩盛事,向来十分有赚头不说,更是餐饮业最高水准的象征。云天少年得志,未免言语轻狂,对楚天食府多有贬低。
十余岁的人,吹捧的人一多,未免就鸡血上脑。一日醉后,竟说道:“我要是顾宴,哪里还有脸叫这个名字?瑶台仙宴都办不了了,还什么宴,正经改个名叫做顾盐。”
原固食客将云天的话传来传去,传得越发夸大,最终传到顾宴耳中时,竟将顾宴气得口吐鲜血,足足病了数月。因此下了决心,一定要将瑶台仙宴举办权夺回。
哪知云天势如破竹,一气夺回了鸿蒙大陆总冠军,整个大炎国为之轰动。
此时云天年方十八,大炎王膝下无女,曾自叹无缘做他的老丈人。此话虽然是一时戏言,奈何百官全当了真,朝野之中,纷纷将云天当成了鸿蒙大陆最佳女婿的好人选。
这势头,云天自然不急,仗着自己年轻慢慢挑。
不料枳子城那位第一美人恰巧看过他比赛,只见他长身玉立,人物俊朗非凡,尤其是做菜时神情专注虔诚,倒添了点超凡脱俗的气质。
一见倾心之下,便求了父母,假借着抛绣球之名,趁着云天夺冠军后披红挂彩游街之际,撞个天婚。
那时云天骑在马上,喜气团团,志得意满。正睥睨一切间,也不知怎么一来马鞍上就挂了个绣球。待得游完街回到住处,却见一堆人给他报喜。
还当是报冠军的喜,意气昂扬的下得马来,却被拉去看他的马屁股。
云天自然是看了个莫名其妙,马屁股有什么好看?
原来那马也是被装饰得花里胡哨,无端多出个绣球,竟然看着象是原装配套的饰品。
见他眼拙,众人无奈之下方才扯下那绣球,挂得倒稳,解绳子解了半天。
原来那第一美人深知绣球抛出去十有八九砸着不想嫁的人,想了这个稳便法儿,重金求了高手悄悄将绣球挂到了马鞍上。
抛出来的绣球岂有自己打结之理?云天本待发火,不料对方也是早有准备,施施然展开了自家小姐的画像,顿时惊得云天一个倒仰。
送上门来的一门好亲事,云天便顺水推舟,拨转那匹打扮得张灯结彩的骏马,顺便迎娶了个美人儿回家。
这拴绣球赖亲事成就一对璧人,也成了美人儿聪明机警的佳话。
同样的事情换成丑男丑女,必定会传为笑话。因此佳话还是笑话,终究是取决于脸。
云天却娶了枳子城第一美人,心中越发得意。
且夫妻二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索性便依着岳父家在枳子城长住。
枳子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办宴席,也以云中酒楼为荣,一个个争着与云天交好。云天那时竟应了他的名字,一时如日中天。
顾宴闻知此事,又是大病一场。对云天却是新仇添了旧怨,只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几次三番想要寻刺客做了云天,却又舍不得意中人伤心,闷得自己病病殃殃。
眼看年将三十,只得胡乱娶了一门亲。这时冠军的光环不再,又是未老先衰,终年疾病缠身。与从前自己随心挑拣之时哪能相提并论?
因此亲虽然娶了,却是不如意得很。幸而这新娶的夫人倒还对他痴心一片,照料得十分体贴。顾宴感激之下,重新振作精神,厨艺练得颇有长进,奈何想尽了办法,却是连与云天一决高下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这云天竟然也奇怪,倒象是灶神附了体一般,一年一年蝉联了十届。云中酒楼的生意也是如日中天,倒象种了一棵摇钱树。
只有一桩事情却是老大的不如意,原来云夫人新婚数月便有了身孕,夫妻二人虽然年少,想着能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孩子倒也好玩,因此也是欣喜异常。
不料有一日枳子城主宴客,本来请了云天指导厨艺。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看看宾客盈门,城主越发焦燥难安,负着手在庭中踱来踱去,攒了一腔子邪火单等云天到了好发。
不料云天家中的小厮飞马来报,说间云夫人小产,云天夫妻二人哀痛欲绝,哪里还有心情前来帮厨?
枳子城主向来心善,况且于情于理,此时都不好勉强云天,因此只得作罢。
那一顿酒席,自然是滋味有些欠缺,枳子城主一直遗憾至今。
隔日还得置了酒菜,请了云天到府中替他排解,只说小产寻常事,子女若是有缘,自然会投胎再来。
过了一年,果然云夫人又有孕,怀到了三个月,却又小产。
如此再三,夫妻二人都怕了,再有孕时便十分小心保养,饮食起居皆由云天亲自料理。
云夫人更是卧床终日,总算是足月生下个粉妆玉琢的儿子,云氏夫妻喜得大宴宾客。一时间,置了无数珍馐,贵为枳子城主,好些菜品竟然闻所未闻!
云天那些密友也是弹冠相庆,只道云天终于有后。却不料未足三月,一日云夫人午睡醒来去看孩子,却见那小小的婴儿浑身冰冷,竟然已气绝身亡。云夫人顿时晕倒在地,足足有一个月无法下床。
云天也是悲痛不已,闭门谢客足有三月。
枳子城主有意安慰排解,不料连人影子也见不到。好容易,总算有一天看见云天在街边酒楼独坐喝闷酒,一问之下,却是大惊失色。
原来,云夫人觉得事出蹊跷,留心之下,方才发现云天虽然看似交游广阔,得罪的人却也不少。
云氏一脉人丁繁盛,觊觎云中酒楼家业的自然极多,岂能容云夫人留下血脉?
因此云夫人便怀疑自己数次流产,幼子早夭,极有可能是族人所害。
偏偏云天又是个毫无心眼之人,认定自家人不可能下此毒手,更不用说替夫人幼子报仇。
至于得罪外人,云天更是大感冤枉,认定是夫人迁怒。
因此夫妻二人嫌隙颇大,一日争吵之后,云夫人一怒之下,便遁入了空门。
云天见无计挽回,想想数月前还沉浸在终于得子的喜悦之中,转眼之间家破人亡,所受的打击自然不小。
因此云天也无心家事,酗了几个月的酒,无数知交竟没有一个劝得了他。
又有一日,枳子城主好容易闲来无事,想着去看望看望,哪知云天竟然已经云游去了。
原来他灰心之下,想来想去都是一身本事和家业累人,索性将家业分给几个子侄,留书一封便失了踪。
枳子城主当年与云天交好,常到云府品尝他的私房佳肴,云天一去不回,自然心中十分挂念。这些年来,也是时常打听他的消息。
又听说,云夫人出家一事传到顾宴耳中,顾宴本来就多年疾病缠身,此时人到中年,更是连出门都不易。
听说此事,感慨惆怅,又添了几分病。
又过了两年,留下一双儿女便去了。顾夫人多年照料顾宴,也是积劳成疾,不久竟也随他而去。一对儿女幸亏有亲戚带大,据说倒也十分出息。
顾白蔻其人,他也偶然见过,相貌与当年云天相比,却是远远不如。
可想而知,顾宴的相貌也是不如云天许多,因此那云夫人才会对云天一见钟情,而对顾宴则是不反感而已。
此次炎冷月送来的卤肉,与云天一样用的是小香猪,一品之下,他还当是云天隐居于此,哪知却是白白空欢喜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