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风的房间里,那块红色萌石对自己酿成的这一桩惨事久久不安,唏唏嘘嘘。只希望医圣左江客能够帮它救回还余下的病人,好减轻在这些人心中的恨意。
共主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冰霜,广袤的神情更像是大雪停落后无边的苍穹,空空濛濛。太平侯伤成这样,他们不仅是君臣,更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挚友 。
那聂夫人心里自然也是百般的深愁,黑色的眼瞳里没有一丝往日的妩媚,布着几丝眼泪留下的红色血丝;两弯长长的睫毛更是掉进了一片绝望的渊薮里,牵绊着芳心;长而细的两眉如同晨雾里的远山,不画自青;樱花色似的双唇此刻紧紧抿着,无时无刻好像憋着一股子劲,提着心吊着胆。
单纯有医患之情的左江客算是此刻屋里唯一的局外人了,他摸了一下逸长的胡须,开口说道:“石君,由于你是上古鸿蒙之物,所以因你而来的这火具有无尽至纯的鸿蒙真气。导致聂侯现在不但双腿受损,体内还弥散着一股上古的焚气,此气不除,回生无望。”
红色的萌石咚咚的在桌子上跳了几步,孩童般的声音说道:“医圣,那究竟小石该怎么做了?”
左江客思忖了片刻说道:“万物存于‘和’而亡于‘斥’。既然这焚气来自石君,待我施以外界的导引之力,自然它会寻到原先自己存留的地界里去。只需借石君本体一用即可,但我不能确保这焚气再次洄荡在石君体内时会不会产生一些不良后果。”
“唉,医圣不必担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本体可是鲸云枪都扎不坏的,谁叫这几人的惨痛是因我而受的了。”此刻石头发出刺眼的红光,将白昼映照的如同幻境一般。像是在没有星星的黑夜里凭空点燃了一盏月光之灯。
一旁的几人看得有些傻眼,这美幻的场景他们从未见过,即使是枳子城里的灯节,也远没有此刻这般十分之一的灵妙。
红色的晶体宝石接着说道:“医圣,你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左江客朝着灵石伸出一只手去。
那石体“嘣嘣嘣”的几声响动之后,就跳上了左江客温柔的手掌之中。它悬浮在左江客手掌里透出的光晕里,随着左江客的步子来到了聂长风的床前。
左江客一手掌力托着呆萌的小石君,一只手轻轻一拂青色的袖袍,聂长风的上身便坐立了起来,两只手垂在床侧,毫无一点生气。
红色晶体状的石头散发出来的红光紧紧罩着聂长风的身体,每一束光线触及聂长风身体的时候像是开启了一种脉络似的通道。
左江客坐在聂长风对面,先是用指掌风浮起了他的两只手臂,接着以微针刺穴,在右手上扎少商,中冲二穴。少商穴排解体内热毒,中冲穴以走焚气。接着,从旁边的针毡上再拈了三针,随着手中仙力分刺肩上云门,胸前的灵墟和天池三穴以保体内闷气畅通。
他的左手逼着聂长风的右手,右手抚掌于聂长风心脏之上,气力透过聂长风半散着的肌肤,遵循着肤孔缓缓渗入聂长风坚硬的身体。等那气力到了聂长风心脏的时候,左江客感到一股强烈的火灼之力与他使出的冰润之气相抗,他的额头生出一层氤氲着的白色蒸气,他所催发出的冰润之气一时竟无法进入聂长风的心室以淘润他的心房。
左江客一边抚掌,一边开口向上方的红色晶石说道:“石君,有劳你贴在聂侯的天溪穴上,秉清思绪,澄怀以味焚气之所在,来助老朽一臂之力。”
“好的医圣”,晶石闻言就落在了左江客右掌气力所在的区域,按照左江客所引指的方向。果然,聂长风心脏里一股焚气东冲西撞,上下窜动。
“石君,你前引,我后驱,你我合力把这焚气从聂侯的左臂沿着天池、天泉、曲泽、大陵、劳宫、中冲的经络而去。”左江客一边这样对红色晶石说道,一边小心翼翼的让冰润之气找寻时机蓄势待发。
晶石突然感觉心力一颤,似是自己也被这上古焚气伤害了刚刚修成的人心意念。它不懂得左江客口中所说的各个人体穴位,但听清左臂二字,却也自己思量着沿着左臂引向应该是没什么差错的。它的确是身有虚无之主的神识,这聂长风体内的焚气竟慢慢的跟着它的方向来了,加上左江客在后面驱动,不时便行到了聂长风左臂天泉穴处。
他们一鼓作气,没过几分钟,就把这顽劣的焚气催到了聂长风手腕上的大陵穴。
屋内的共主和聂夫人在一旁屏气凝神,他们紧张程度不下于施医的左老先生。看着左江客和这块妖石快要把长风体内的焚气逼将出来,悲伤了一夜的眼神里终于凝聚出一丝希望的光芒,显得格外珍贵。
“石君,注意了,此刻焚气已经在聂侯体内熟悉了,不太愿意出来,加把劲力”左江客这般言语着,左手狠逼着聂长风体内的血液,右手掌明显多加了一分气道。
晶石也不敢怠慢,凭借着自己上古灵石的力量,紧紧揪引着那一丝焚气流向指尖。
终于从聂长风的指尖上的中冲穴里窜出几丝明亮的火焰,如稚嫩却存有歹势的毒蛇一般窜动而出,绕着刚才左江客施的银针盘旋而上,几丝红色的火焰烟丝如同毒蛇缩吐着的信子。
红色的焰丝出了聂长风的指尖,融入呆萌的石头散出的红光里。
此时聂长风的口里也喷出一股鲜血,溅在了左江客青色的长衫上。
扎在聂长风的少商穴上的银针针尾上落下几滴暗红色的血滴,滴落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地面上的大理石腾升起几丝白烟。
“没想到这焚气的灼上力竟是这般厉害”共主在一旁说话道,他提着的手臂此刻终于垂了下来,“左先生,这样长风的伤势是不是就好了?”
左江客下得床来,把聂长风扶着躺下,一边的聂夫人也过来帮忙。
“性命已无大碍,只剩后期调理筋骨,生骨长肉了。”左江客说道。
“哎哟,累死我了”
那个萌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它此刻没有了红光,只是掉落在床边静静地蜷缩着,好像是元气大伤了。
“石君受累了,还请石君随我一起去就其它几个士兵。”左江客将石头拿在手里,这样说着。
啊,还有,……哎,我真是遭了罪了。但碍于共主那张冷冰冰的脸,他的这些牢骚都没有发泄出来。
此时在一旁站着的共主也稍微和颜了一些,不似刚才那般凶了。
“共主,老朽还是去看看那其余几人,聂侯就由王上和夫人照料了。”
“先生,轻便,长风这里有孤家和聂夫人了。”
左江客抬起袖衣微微作了一揖,就拿着晶石转身出门走向西侧偏房里去了。
当天共主留在太平侯府里整整一个上午,只等聂长风醒转过来。但左江客说聂侯虽然体内焚气已经移除,但此上古焚气早已损折了聂长风的心肝脾肺、心神经脉。须以大炎国雪地城外向北千里的白海雪原上的无尘天雪消煮成的温水,每隔十日浸泡一次身躯,再加上老朽家峰上的雪参捣碎煮汤内服,如此数月,方能让聂侯苏醒。
共主听了左江客这番言语,当下便命人前往白海雪原去贮积无尘天雪,快马运藏。
左江客也让那个一起的少年回西都药所取来千年雪参交给了聂夫人。聂夫人亲自捣碎,煎熬,给聂长风喂药。
共主见一时半会儿聂长风醒不过来,王辇就回了王宫里去了。左江客还留在侯府里随时观察太平侯的伤势起色,看管着那几个伤兵。
当日浅夜,月影濛珑。
枳子城王宫里,南清宫的王殿之上,共主正伏在玉案上,批阅七国折书。
一缕微风吹起,案上玉灯里噙着的火苗几经摇摆,继而又沉静直直而上。
此时,共主面前的桌案上已经出现一尾阳刻着雀鸟图案的金色暗镖,在绿色的玉盏,红色火焰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停了手中的御笔,抬起双眸时,王阶之下已经跪着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与此同时,当共主的注意力转移到来人身上后,玉桌上雀鸟图案的金镖已经凭空消失了。
那青年单膝行着跪礼,清冽的声音说道:“卫锦鲤参见人帝。”声音说毕,静静地跪在红色的宫毯之上,右手扶着直角的膝盖,左手按着腰间的刀柄,那刀刀鞘呈漆黑色模样,刀身外看形状甚是狭长浑圆,有着弯翘的刀尖,刀柄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布绫,轻灵的两头拂过来人的手背。
共主一手拢着金黄色的王袍,将手中的黑木狼毫御笔轻轻置于红色珊瑚制成的笔搁上,从玉座上直起王身,绕过身前长方形圆角的玉桌走到低矮的阶前。此时,卸去王冠后的共主那黑色的长发一直垂下肩背,如一幕黑色的瀑布。他对着阶下跪着的身形说道:“锦鲤,六年不见,平身吧。”
只见,阶下人抬起头站起身来,他头上带着黑色的鹅羽折上巾,身上穿着圆领型的绒绣飞鱼服,紫色衣裳前襟绣着的一条蓝浪花色飞鱼栩栩如生,其羽重沓,其翼如胡蝉,鱼尾绵延绕入身后,宛如刚从下摆上的绣着的海浪中跃出一般。腰带上悬着一块圆形的青色玉佩,上面刻着四个隶体的文字——金雀暗卫,中间还是微型雀鸟的图案。
此时的共主还沉浸在聂长风伤势的波澜里,不曾恢复。心中忽的闪过一个疑问,当年他登基人帝时,七大家族明确表示,从此不再干涉天下政事,早已销声匿迹多年。这几年来,枳子城和七国没有什么大事,金雀暗卫何以此时出现?
但眼见卫锦鲤前来,金雀暗镖,例无虚发,必定是有要事相商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