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互相打量着。
两个男人互相打量,与两个女人互相打量不同。
两个女人互相打量时,目光中常会流露出挑剔、嫉妒甚至敌意来。
只有很有涵养、温润如玉的大家闺秀,才会向打量的对方露出雍容大度的、温和的微笑。
因为在女人看来,另一个女人如比自己漂亮,就有可能成为情敌。
——所以她们要充分估测目前这假想敌的实力,并用目光来迎战与打击对方。
这种或明显或潜在的心理,会使两个女人的互相打量,变得很有味道。
而男人互相打量只表示一种意味——
在与对方进行合作或对抗前,所表示出来的或多或少的看重、器重、敬重。
这种打量会像一头山羊与另一头山羊从两股道上走来相遇时那样友好。
但有时则像一对怒目相视的豹子一样可怕。
幸好,这两个男人的相互打量,即使是交战前的相互打量,也是带着相互欣赏的。
他们是一对敌人。
但望向对方的神情则像一对神交已久的朋友。
——但,微妙的是:
杀,气,已,生。
从两个温和相互打量的男人身上都发出了一股凛然之气。
杀气。
戚笑花是让女人都喜欢的那种温文尔雅而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衣著称体,言辞得体,举止优雅,脸上总挂着潇洒而倜傥不群的笑容。
戚笑花一袭丝织轻袍,系着白玉带,带上佩着一把挂着银链的七宝刀柄、银镂刀鞘的小刀。
戚笑花竟然还佩着香囊、鱼袋、刀帨。
一个名公子应佩戴的饰件,一件不少。
——但他的身份是强盗,以暴力抢劫财富、杀人放火的强盗。
可是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暴戾、凶狠的痕迹。
暴戾与凶狠和风流公子戚笑花的气质是水和油一样隔着的。
即使戚笑花要杀人,人们也都相信,戚大公子用以杀人的姿势也一定是优雅的。
戚笑花望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青年,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在海里、一粒沙在沙漠上那样无法找出来。
只有到了这单一个人展示在人面前时,才感到这人长得身材修长、匀称,给人一种一点都不觉得赘余或有什么不自然、不协调的印象。
这人使的兵器是剑。
而且一定是好剑。
因为这人把剑裹在布里。
布是黑色的。
只有黑布才能笼罩得住宝剑的剑光。
而戚笑花对对方产生好感最关键的一点是对方也有洁癖。
对方的手指甲刚刚整过。
对方的玉白竹葛布衫上,还微微散发出清淡的皂香。
来人的剑果真在布里。
来人手一探,剑已在手。
剑果真是一把寒光耀眼的好剑。
来人道:“在下杀手高鹤。”
“杀手?你要来杀我?”戚笑花问。
“我不想杀你,除非你逼我。”高鹤道,“我只想借一条道走走。”
“从‘停云渊大寨’通过,到太平营总寨?”
“这好象是从正面进入总寨的唯一途径。”
“你想进总寨杀谁?”戚笑花警觉地问。.
“这你不必再问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人不为名利私仇。”
“你要刺杀天王?你是柳平的同党,来自东京?”
高鹤沉默了。
他的嘴角紧抿出坚毅的棱角。
他目光凛然地看着戚笑花:“接招吧!我的时间不多!”
高鹤随即一剑刺了出去。
平平淡淡地刺了出去。
戚笑花见剑刺来,身子一闪,以丝袍的袖子一袖缠裹出去。
他用的是“东海水云袖”的“流云铁袖”。
他身姿曼妙如舞。
但剑袖甫要交触之时,剑如灵蛇惊秋,陡地射向戚笑花的眉心。
但戚笑花的长袖也已一卷倏回,已护住了自己的面门。与此同时,三朵银花从袖中飘出,“飘”向高鹤的胸腹部三大穴道:
“不容”、“玉堂”、“府舍”。
可是高鹤的剑根本没刺向戚笑花的眉心,而是猛地一吐气,剑忽刺戚笑花“关元”要穴。
高鹤根本不理会戚笑花射出的三朵银花。
这一剑刺出,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以身体来迎向三朵银
戚笑花急退。
戚笑花从地上退向墙上,退向天花板。他的身子会“飘”!
但高鹤的剑急追。
高鹤身中三朵银花,犹如流星赶月般追来。
高鹤的剑终于追上了戚笑花的腹部“关元”穴!
戚笑花的丝袍忽如鼓胀的春帆饱满。
高鹤的剑尖竟刺不透戚笑花的丝袍!
高鹤的剑如刺向一道铁壁铜墙——有弹性的、韧性的铁壁铜墙!
两人双双落在地上。
戚笑花双袖一抖,夭矫如龙,“双峰贯耳”,抽向高鹤的两太阳穴。
但戚笑花招式使到一半,双袖忽软蔫了下来——因为高鹤出手,出手如电,一记鹤啄啄在戚笑花的喉结处“廉泉”穴上。
戚笑花的喉结“廉泉”穴被啄,顿爆出一朵血花来。
与此同时,高鹤的剑尖从戚笑花背后冒了出来:
戚笑花顿像一朵凋谢的花萎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