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临天下
一把黑沉沉的刀藏在精致的刀鞘里,收敛着它的锋芒。
它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久到它的名字已经掩没在历史的长卷中,只留下一声叹息。
大殿内,一声满足的叹息正轻轻响起。
随着这声叹息,雪白的丝巾悠扬的飘下,温柔的抚过刀锋,直到落于地面,丝巾才整齐的分成两半。
好锋利的刀。
然而,当年赠刀人说的一句话不合时宜的从脑海里蹦了出来:“城主,刀并不锋利,锋利的是人心。”
呸!什么赠刀人。离原学宫中的无主之物,按例归城主所有。
只不过被他翻出来了而已。
另一句话,则时时在她耳边响起:“城主,养宝刀更胜美玉,时时擦试之外,更须痛饮鲜血,才不负那兵中之霸的美名。”
然而作为枳子城主,出手的机会并不多,用刀的机会,自然更少了。
所以她珍惜每一次用刀的机会。
珍惜到每一次用刀之前,她都要独处一夜。
练一夜的刀舞!
雪白的刀光挥洒而下,更胜那透窗而入的一缕月光。
能胜过那一线刀光的,也只有那一对玉足了。
那一对玉足在地毯中忽隐忽现,有心人会发现,那玉足所踏步法奇诡无比,每一步都从不可思议的地方踏出,落点最少要变上三变,才踏踏实实的落在地上。
更奇诡的是刀法。
那刀法轻捷飘忽,大异常理,劈砍极少,而刺削更多,与其说是刀法,更多的象是剑法。
一曲终。
小桥扬手掷刀,一道乌光没入沉沉月色。
她也不管那刀,轻轻顿足,只见脚下那厚厚的地毯寸寸龟裂。
原来她赤足练刀,练的不仅仅是手中刀,更是足上刀。以足刀挥出的刀气,把掺有乌金丝的地毯割裂,而且大小一致,足见她在刀法上的修为。
小桥检查完毕,满意的笑了。
在有人偷窥的情况下,还能不受其扰,将刀法发挥的如此完美,由不得小桥不满意。
偷窥的人见小桥检查完毕,这才施施然的走进来,手上还捧着小桥的刀——方才那一刀,就是掷向他的。
小桥笑斥:“豪血你好大胆,居然偷看我练刀。”
豪血懒洋洋的回答:“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的刀法精进不少啊。”
“哦?”豪血一向不吐象牙,这次居然破天荒的称赞小桥。如果现在是白天,小桥一定要看一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你把刀法融入步法,极尽变幻之能,而且足刀所踏之处,并未割裂,反倒是周边破损,想来是锐金刀气已经随心所欲了。”
小桥撇嘴,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不出小桥所料,豪血接着说:“只是力分则弱,象你的轮转心莲一样,美则美矣……”
还是那一套老生常谈。
小桥打断豪血:“明天,我斩了卫泽、兰心,你再来高谈阔论。”
“其实我也能杀了他们。”
小桥断然不许:“他们两人欺师灭祖,除我之外,谁也不许杀他们两人。”
“啧啧,得了金灵珠,居然这么嚣……自信?”
听到豪血改口,小桥才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手刀,顺手拿回了豪血捧着的宝刀。
“今夜,你既然来了,就陪我练刀罢。”小桥刀尖一扬,就要出手。
“等等,等等。”豪血笑得可还是惫赖无比。“城主你有七龙法体,又有宝刀在手,金灵珠还认你为主,我怎么着也得找个帮手不是?”
也没等小桥同意,豪血就向殿外招手:“黄芪,快进来。”
小桥一听,就明白了豪血的用心。
卫泽,兰心,一火,一木。
豪血,黄芪,也是一火,一木。
小桥看着眼前的两人,只见两人一个惫赖,一个端庄,虽然也曾对不起自己,不过还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今天,黄芪、豪血两人来,明显是担心明天小桥搞不定那两个逆徒,来给小桥喂招的。
也好,毕竟那两个逆徒得了火、木二灵珠,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小桥把宝刀咬在嘴里,身形暴起!
五道刀飙平地而起,卷向黄芪、豪血。
三人打上山巅,将近日出之时,小桥停手。
这一番交手,果然是获益良多。现在,小桥心中已有七成胜算。
如果刚才,豪血真的尽了全力的话。
不过这话她没问出口来,大敌当前,锐气不可失。
她只是问:“豪血,你全力发挥,和那火灵珠,是否是五五之数?”
豪血这时也放下了玩世不恭,回答:“我若是练成守洞尘技,火灵珠想来还不如我。只可惜守洞尘技不全,只怕我只有火灵珠的九成功力。比火灵珠强的地方,恐怕就在于火象神通的运用了。”
九成。可以了,卫泽远不如豪血,就算有火灵珠之助,最多也只有豪血的七成。
至于兰心,她的木灵珠正被金灵珠克制,不必忧心。
过不多时,卫泽、兰心也上了山。他们两人,已经融合了火、木灵珠,功力大进。
要不然,如何敢上山来,直面小桥?
小桥见了两人,出人意料的并未动怒,只是淡淡的说:“二位少侠这些日子,可是风光的很啊。”
兰心低头,面有惭色。
卫泽洋洋自得:“全赖师父教导有方。”
小桥冷笑:“枳子城武学,为情、为义、为天下苍生,却从来都没为私利而用!”
卫泽后退一步:“所以呢?”
“把枳子城武学还来!”
卫泽向后一跳:“城主无情,卫某不能无义。如今卫某已融火灵珠,城主不是对手,还望城主三思。”
说话间,两眼盯着小桥,以防小桥突袭。
至于黄、豪两人,他倒是不担心。因为他还是了解小桥的,如果黄、豪两人插手,小桥定然不许。
其实黄、豪二人已经插手了。
昨夜陪小桥练刀,二人穷尽心力,把火、木二象的种种合击之术演练出来,让小桥看了个通透。
种种术道,又和小桥逐一分析,强弱优劣,全在小桥心中了。
如果卫泽、兰心两人分开动手,那更不会是小桥对手。
一则是他们两人只是融合灵珠,灵珠未能认主,而小桥嘛,已是金灵珠之主。
二则是小桥之前与黄芪、豪血打了无数次架,对付起木、火二术来,极有心得。
所以,何须他们两人出手?
小桥一个人就够了。
果然,过于托大的卫泽甫一动手,就被小桥全面压制。
火术无形无质,变幻莫测。五象神通之中,当以火象为尊。它唯一的缺点,就是无器不可发。城主的锐金刀气,无坚不催,只要卫泽不把他的火术升华为“爆”,城主只管一刀劈下就可以了。
想起豪血的话,小桥嘴角漾出一丝笑意。
至于爆,以卫泽如今的功力,倒是足够了,只不过他的见识和武学恐怕还不够,得由兰心辅助他才成。
念及至此,小桥瞟了一眼兰心。兰心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帮助卫泽了。
毕竟,如果卫泽败北,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其实,她还不如不出手。
对于要不要把他们斩于刀下这件事,其实小桥一直犹豫不决。
这毕竟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弟子。她看着他们成长,也给予了他们很高的期望,心底里,也有着对他们能够浪子回头的企盼。
单一个卫泽出手,还可以说这两个人只是受名利所诱,并没有真的想歁师灭祖。
卫泽一开始说的话,虽然嘴上称的是城主,但礼数上,还是以小桥为师的。
可两人一齐出手,合击小桥,那就不一样了。
火、木合象,可以有焚仙之威。
就算小桥有七龙法体,也经不住这二象合击。
兰心终于出手了。
一棵巨树参天而起,挡在了小桥面前。
小桥,真的伤心了。
兰心加入战团,代表了师徒三人的真正决裂。
因为他们两人经验尚浅,火、木合象,肯定控制不好力度,必然是全力施为。二象一出,如果小桥中术,只怕连灰也剩不下。
他们,是真的想弑师了。
小桥一头秀发直冲上天,手中刀向前猛劈,巨树迎刀而倒,整齐的分成两半。树心处焦黑一片,显然是方才卫泽正在注入火元之力,意图施展“爆”。因为被小桥打断,这才无从控制,把树心烧焦。
卫泽、兰心二人见了小桥神威,更是心慌。兰心不断放出菩提子、孽因子,阻拦小桥。卫泽则是在菩提子中注入火力,只盼能把小桥炸伤,然后借机全力施为,击败小桥。
可是小桥实在太快。
这是她在昨夜,无数次被豪血、黄芪逼到绝境后得出来的感悟。
金象神通,不在坚,不在利,而在于心念如电,心转念间,身形如电!
太快了,杀伤力就稍显不足,金象之坚之利,可以弥补,但最终,金象神通的立身之基,还是快。
因了这快,小桥轻松躲过如雨的暗器。
因了这快,小桥手中宝刀轻快的划过卫泽、兰心的腰间。两篷鲜血飞出,竟沾不到小桥的衣角。
也因了这快,卫泽、兰心两人虽受重伤,却还有余力逃跑。
小桥正犹豫要不要追,她还是不想斩尽杀绝。
可是远远的,卫泽 、兰心两人作死的话传了过来:“十年后,再来向城主讨教,届时既分胜负,亦决生死。”
小桥流泪长叹,不追了。
只是对着二人逃走的方向,虚虚劈出一刀!
刀意凝重如山。不单是黄芪,连豪血也是吃了一大惊。
小桥这一刀,凝入了她的心意。
“我的乖乖。”豪血吐了吐舌头,对黄芪说:“打不打赌?”
黄芪没好气的说:“打什么赌啊,刀师姐这一刀,就是有十个卫泽、兰心,也都能砍成两半。”
“好,就赌有没有砍成两半,我说没有!”
“切,赌了。”黄芪自信得很。
“你输了。”小桥对黄芪说。
“什么?师姐你偏心,我得去看看。”黄芪是一万个不服气。
可是看了之后,却是做声不得。卫泽、兰心果然尸身完整,只是内脏全部被小桥刀意斩断。
凝入了心意的刀,果然是无坚不催。
刀意先是斩开身躯,可是实在太快,伤口又实在太细,随即愈合。砍到内脏时,刀意已缓,伤口来不及长好,这才成了两半。砍断内脏后,刀势又衰,就此化为乌有,所以二人尸身完整,而内脏被破。
等黄芪想明白了这关节,不由得暗暗佩服豪血的眼光见识。
气鼓鼓得回到师姐身边,却看着豪血正在师姐面前大献殷勤:“此刀助城主练成心刀,足以君临天下,着实立了大功,不如赏这刀一个名字,叫做斩断云空可好?”
小桥爱惜的纳刀还鞘,对着豪血展颜微笑:“好,就依你吧。”
切,马屁精。黄芪暗暗的想,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佩服,就此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