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劣影响不了秦天的好心情,我的冷淡也影响不了秦天的好心情,他把手撑在我的床头,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笑容可掬地告诉我:“很不幸,我就是海阳一中的老师。”
“我对你是什么人不感兴趣。”我嘴里依旧冷若冰霜,心里却波涛汹涌,这混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他竟然是海阳一中的老师,怪不得那天会在海阳一中门口一头撞到他怀里。
老天真是不开眼啦,为了躲开阳皓,我瞒着父母,瞒着季节,有家不能回。我千算万算,以为自己设计得天衣无缝,却唯独没有算出秦晓的哥哥是海阳一中的老师。
海阳一中是海阳最有名的学校,这里环境优雅,师资雄厚,最重要的是这所初级中学有自己专门的附属小学,在这里,成绩优异的孩子可以一直从小学升到高中。
也许正是因为这所学校名声在外,所以秦天没有想到孑然一身离开阳皓的我,居然敢把阳帅送到海阳一中来上学,他一定是料定我承担不起海阳一中与它的名气同样高昂的苛捐杂税。
而我,如果早知道秦天是海阳一中的老师,即使海阳一中是中国的哈佛,我也不会把阳帅带到海阳一中来上学,我会像躲避瘟神一样远远地躲开他们。
正因为秦天是老师,我也更加瞧不起他。身为教师的他,肩负的是改造人类灵魂的神圣使命,每天面对的是天真纯洁的孩子。他和阳皓是同学,明知阳皓有家庭有孩子,他却听任他的妹妹插足别人的家庭,伤害别人的孩子,他不配为人师表。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秦天当然看得懂我眼里显而易见的仇视,可是我的仇视根本构不成对他的威胁。他慢条斯理地拉过一把椅子来坐到我面前,脸凑到我面前笑盈盈地望着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的三轮车还翻在路上,你若好心,就去帮我拖回来。”看到他那副嚣张模样,我真想一巴掌掴到那张贱兮兮的笑脸上。
可是我现在还得罪不起这个瘟神,我和阳帅还要靠那辆三轮车活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不让我找林冬,我不找他还能找谁?
听到我的话,秦天扬起头来,纵声一笑。笑着笑着,他突然把头凑近我的脸,在我耳边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可是,我对你那破三轮车也不感兴趣。”
秦天这句话,让我再一次强烈地爆发出一股想要一巴掌拍死他的暴力冲动,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力气一巴掌拍死他。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尤其是在还没有搞清楚他寻找我和阳帅的真实企图之前,我决定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我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的。他是秦晓的哥哥,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够仗义了,我竟然还奢望他能好心帮我,我这不是驴踢了脑袋自取其辱吗?一辆破三轮车在他眼里算什么?他理所当然有权利拒绝我的请求,他没有义务帮我。
可是他不知道现在对于我来说,一辆破三轮已经是我和阳帅赖以生存的命脉。今天打碎那几箱洋酒,我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还清这份沉重的债务。
秦天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在乎我要多久才能还清债务?他有优越的工作,美满的生活,甜蜜的爱情滋润着,哪里会对我们穷人的死活感兴趣?
秦天可不在乎我愤怒不愤怒,他几乎都不需要什么转折,立刻又恢复了他那温润如水的模样,施施然从保温桶里端出一碗清清淡淡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边轻轻吹气一边对我说:“若雨,你就别去想你那辆破三轮车了。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熬了点小米粥,你吃一点,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恨透了秦天这种假惺惺的强盗做派,虽然的确饿得百抓挠心,我还是决定不为五斗米折腰。
秦天再一次上演了他的野蛮与霸道,他干脆坐到我的床头,一勺一勺强行喂给我吃。
“秦天,阳帅我给你送来了。”我拗不过秦天,正打算从他手里接过碗来自己吃,阳帅的班主任刘杰老师带着阳帅出现在病房门口。
“嗬,你们这是……?”刘杰笑得暧昧,站在门口欲进又止。
“妈妈,你怎么会在医院的呀?你生病了吗?”阳帅看到我,飞快地跑过来,趴在我床头装模作样在我脸上摸了一摸,又用手背在我脑门上探了一探,然后眉尖微蹙学着阳皓平时教育他的口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妈妈,你发烧了,应该自觉打针吃药,病才会好得快。”
“妈妈只是一点点小感冒,妈妈已经很自觉地打过针吃过药了,帅帅别担心。”我把阳帅拉到怀里,轻抚着儿子和阳皓一样帅气的小脸,禁不住心头一酸。
欠下这么大一笔债务,如果天上不天天掉馅饼又正好砸中我的话,阳帅这几年都吃不到肉喝不到鲜奶了。
看到刘杰和阳帅,秦天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碗递给我,转身招呼刘杰进来,然后拉着阳帅的手讨好地对阳帅说:“帅帅,妈妈生病了,要在医院住几天,这几天就由秦叔叔和刘老师来照顾你,好不好?”
“我是男子汉,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听到秦天的话,阳帅从容地从我怀里爬起来,从容地转身面向秦天。
阳帅正要以桐若雨家属的身份,正式友好地对秦天表示感谢,等到看清秦天的庐山真面目,他突然后退一步,警惕地看了秦天一眼,“秦叔叔?我认识你,你是草莓园里的那个叔叔。”
“是,我是草莓园里的那个叔叔。”秦天微微愣了愣神,随即磊落地望着阳帅。
“你是我爸爸的好朋友?”阳帅明显不太友好地问。
秦天眼神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可能是对我先前的严重警告稍有顾忌,不过他毕竟是秦天,我的警告在他面前充其量只能顶个屁用。
所以他很快就笑着回答阳帅,“是,秦叔叔是帅帅爸爸的好朋友。当然,如果帅帅愿意,秦叔叔也愿意成为帅帅的好朋友。”
“你是秦晓阿姨的哥哥,秦晓阿姨抢走了我的爸爸,所以你不是帅帅的好朋友。”阳帅不愧是我桐若雨的儿子,一见到秦天就毫不客气地为我扳回一局。
可惜他毕竟还太稚嫩,两句话就把心底那点小心思彻底暴露在秦天面前。
果然,秦天一听阳帅这话,马上笑盈盈地走到我身边,亲亲热热地把手搭在我肩头,一本正经地逗阳帅:“这样啊,这样事情可有点麻烦。”
阳帅面露疑惑:“什么麻烦?”
秦天轻拍着我的肩头,继续一本正经地在阳帅面前卖关子:“本来吧,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也是你妈妈的好朋友,现在你妈妈生病住院了,发着烧又摔伤了腿,每天都要打针、吃药,还要楼上楼下去买饭交费取药,上厕所也要有人扶着才能去,所以作为好朋友我不能看着不管。”
这家伙是吃定了我不会当着阳帅的面给他难堪,所以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秦天随即话锋一转,假装为难地望着阳帅,“可是你是你妈妈的儿子,比我更有责任照顾生病的妈妈,你既然不愿意做我的好朋友,那我只能把你妈妈交给你来照顾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妈妈可不是你的好朋友。”阳帅掷地有声地反驳秦天,随即把目光转向我,“妈妈,就是他和秦晓阿姨抢走了我的爸爸,你不会和他做好朋友的,是不是?”
“帅帅,妈妈……”我左右为难,一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阳帅。我若说我是秦天的朋友,有违我的本意,我若说不是他的朋友,我又不想让儿子面对秦天留给他的难题。
“妈妈,你放心,他不肯照顾你,帅帅会照顾你的。”阳帅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秦天吓倒,虽然他并不是很能理解我和阳皓究竟为什么会因为秦晓离婚,可是他亲自参与过草莓园里那场战争,他当然不肯轻易信任秦天。
我正暗自欣慰,阳帅又从容地抬起头来,目光热切地望着他身边的班主任刘杰:“我还可以请刘老师帮我照顾妈妈,刘老师你教过我们要助人为乐,你肯定会愿意帮我给妈妈买饭交费取药扶妈妈上厕所的,是不是?”
“帅帅,刘老师很忙很忙的,刘老师管着你们那么多小朋友,他还要给你们上课呢。”我赶忙截住阳帅的话头,朝正一脸好笑站在一旁的刘杰老师微笑点头,“刘老师,帅帅还小他不懂事他都是胡说八道的,你别介意啊。”
“帅帅妈妈你别客气,帅帅很聪明,很有意思。”刘杰笑着爱怜地摸了摸阳帅的小脑袋。
“妈妈,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和刘老师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你不要怕他的威胁,我们不要做他的好朋友。”阳帅望着秦天,目光坚定,气势凛然。
我又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阳帅果然不负我的厚望,他从小就不是一个轻易畏难,轻易妥协,轻易放弃的孩子。
心酸的是我不仅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还要连累宝贝儿子跟着我受苦。这七年来我一直默默地站在阳皓身后,一心只想做好他的贤妻,做好阳帅的良母。可是几年过去,我这贤妻做得够失败,良母也做得够悲催。
“可是,你妈妈已经答应做我的好朋友了,答应了人是不能轻易反悔的,你说是不是?”
我还没有来得及向阳帅表明立场,秦天笑眯眯地用双臂圈住我,故意在我手臂上用力握了一下,大有我若胆敢说不是,他便捏碎我骨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