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忘不了阳皓根植在我心中的伤痛,也忘不了方菲对我的怨怼。秦天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令我不由自主地被打动。
可是我不想被打动,更不能被打动,我只能深深地封闭自己,隐藏自己。只有这样,我才能麻木,才能无情,才能在可可西里形形色色的男人面前谈笑风生、左右逢源,大把捞金。
第二天傍晚,我刚刚来到可可西里的大门前,就看到凌子风牵着霖霖闲闲地站在马路边,一辆银色的凯迪拉克就停在他的身旁。
凌子风是个冷酷到让人生恨的男人,也是个漂亮到让人生恨的男人。就像此刻,他就那么往马路旁边随便一站,就是无可挑剔的卓尔不凡。一身贴合的黑色风衣将他颀长的身影衬得更加长身玉立,玉树临风。
“阿姨!”霖霖一见到我,立刻甩开父亲的手向我飞奔过来,一点没有第一次刚刚见到我时的忸怩羞怯。
看到凌子风,我心里本来有些如鲠在喉的不痛快,这家伙阴魂不散,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坏心思。
可是再次见到霖霖,看到这个敏感又可爱的孩子,看到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她那样欢快地朝我飞奔而来,想到上次我对她的不辞而别,我心里又充满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蹲下身以和孩子平等的高度抱住霖霖,又像上次一样亲了亲她脸上火红的胎记,笑着对她说:“霖霖,对不起哦,上次阿姨临时有急事,所以没有陪着霖霖去吃肯德基,霖霖有没有怪阿姨?”
“霖霖没有怪阿姨,可是霖霖很伤心。”想起上次的事,霖霖的眼神倏然黯淡下来,可是很快,她又兴奋地扬起笑脸,澄澈的眼底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不过爸爸告诉霖霖,他一定会帮我找到阿姨的,爸爸果然没有骗我。”
面对这个敏感脆弱,渴望得到肯定和关注的孩子,我心里一阵愧疚,“所以,你今天是特意来看阿姨的,是吗?”
“是的,阿姨,今天早上,爸爸告诉霖霖,说他终于找到阿姨了,所以今天霖霖就要爸爸带霖霖来看阿姨了。”霖霖抱着我的脖子,也在我脸上小心翼翼地轻啄了一下,很显然,这孩子平时很少和别人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她的眼神渴望而羞怯。
我立刻紧紧地抱住霖霖,这个可怜的孩子,敏感得让人心疼。我突然觉得,我和霖霖是那么相像,似乎我们都是被上帝随意捏造出来的生命,所以常常被上帝遗忘。又像一朵开在悬崖上的野山花,自生自长,自开自灭。
霖霖生在豪门,因为带着与生俱来的特殊烙印,虽然享受着物质上的锦衣玉食,却被世俗的眼光冷冷地拒绝在阳光之外。
霖霖原本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也和别的孩子一样,渴望有真情,渴望被宠爱,因为上帝的一时疏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满园春色,都是属于别人的姹紫嫣红。
而我出生平凡,一不小心踏入上流社会,便痴心妄想着拥有一辈子的风光霁月。
这么多年来我顶着一道璀璨闪亮的光环,看不透情关里的转眼无常,俗世中的虚情假意。一不小心从云端跌落,便是猝不及防的粉身碎骨,痛彻心扉的清冷孤寒。
我毅然站起身来,牵起霖霖的小手,“霖霖,走,今天阿姨带你去吃肯德基,阿姨还要带你去游乐园玩。”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霖霖眼神一亮,不敢置信地望着我,“阿姨,真的吗?阿姨真的要带霖霖去吃肯德基,真的要带霖霖去游乐园玩吗?阿姨不会再丢下霖霖偷偷走掉吗?”
我双眼潮潮地向霖霖保证,“霖霖,阿姨不会再丢下你偷偷走掉的,阿姨向霖霖保证,阿姨绝不会再丢下霖霖偷偷走掉。”
“阿姨!”霖霖欢呼着扑进我怀里,终于露出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稚气与纯真,“谢谢阿姨!”
“霖霖?”许是看到霖霖欢呼雀跃的样子,刚刚一直远远地站在车边的凌子风昂然地走到我和霖霖身边,看也不看我一眼,好似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只是目光垂询地望着霖霖。
霖霖立刻欢快地告诉父亲,“爸爸,阿姨说她要带霖霖去吃肯德基,阿姨还要带霖霖去游乐园玩。”
凌子风依旧没有看我,阴沉冷酷的双眸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星阳光,“是吗?阿姨是这样说的吗?”
因为他昨天的慷慨,更因为不想在这种时候给自己凭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主动和凌子风打了个招呼,“是的,凌总,我很喜欢霖霖,所以我想带她出去玩玩。”
尽管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昨天晚上还曾为我一掷千金,可是对凌子风,我心里还是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和抵触,不想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
我总觉得他那英俊冷酷的外边下,包藏的肯定不是一颗纯粹的心。像他这种人,仗着有几个臭钱,经常以玩弄女人为乐趣,他能对我安什么好心?
可是刚才霖霖也说了,是她要求她爸爸带她来看我的,或许是我太敏感,想得太多了。凌子风身边从来不缺漂亮的女人,他不至于把我放在眼里。
多个朋友多条路,虽然我和凌子风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但是总比和他成为敌人强。
凌子风不是一个地道的人,可是他有一句话说得对,在可可西里这样的地方,尽管许致远玩的是情怀,真正的情怀,却不是普通人玩得起的,更不是我这样的人玩得起的。
凌子风看到我主动和他搭话,这才抬起墨黑的眼眸淡淡地扫了我一眼,“那还啰嗦什么?赶紧上车。”
“凌总,我得先去跟香姐说一声,请她帮我跟许总请个假。”我说完就要往可可西里的大厅里走。
凌子风脸色一沉,一把扯住我,“许致远那里我来替你跟他说。”
“凌总,亲自请假外出,是我作为员工应有的态度,平时许总尊重我们,我们更应该尊重他。”我有些不快地从凌子风手中抽出手来,“希望凌总也能尊重我。”
“给你两分钟时间,两分钟时间你不出来,我立马进去拆了可可西里。”凌子风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腕,看着手表威胁着我,却没有真的再为难我。
等我和香姐说好再返回原处,凌子风已经带着霖霖坐在车里等我。我走到凌子风的车门前,笑着对他说:“凌总,今天你就把霖霖交给我吧,如果你相信我,你就放心去忙你自己的事,等霖霖玩好了,我打电话给你,你再来接她就行了。”
凌子风寒眸一闪,拉开车门走下车来把我往车里一塞,扣上保险带,冷着脸吼了我一句,“桐若雨,你哪来那么多的臭毛病?”
随即,凌子风坐进车里,启动坐骑,穿透城市的霓虹,朝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深处疾驰而去。
很快,我和凌子风就带着霖霖来到一家肯德基餐厅吃了肯德基,随后我们又来到方特欢乐世界,陪着霖霖尽情地玩了好几个小时。
我发现,凌子风虽然冷酷无情,可是在霖霖面前,他完全是一个温和称职的父亲,对霖霖也有一份特别的宠爱。
在肯德基餐厅,看到我和霖霖吃得满嘴流油,凌子风总是细心地用纸巾给霖霖擦脸,帮她勾兑好冰镇的可乐,吃霖霖剩下的鸡腿,眼里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毫不做作的温柔和宠溺。
陪着我和霖霖玩海盗船和云霄飞车的时候,凌子风也和普通的父亲一样,纵情地欢呼,大声地笑闹,飞车冲上云霄的那一刹那,凌子风把我和霖霖紧紧地揽在怀里,笑得孩子一般放肆和忘情。
直到夜色深沉,霖霖筋疲力尽,我们三个人才离开欢乐世界,尽兴而归。
回家的路上,霖霖可能是玩得太嗨,体力严重透支,倒在我怀里满足地睡去了。
望着霖霖红扑扑的小脸,听着她均匀沉憨的呼吸,我不由得想起了寄居在秦天家里的阳帅。
自从我和阳皓离婚以后,阳帅跟着我来到这里,我每天忙于生计,别说是带他去游乐园玩,平时我连好好陪他在一起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我甚至很长时间都没有给他擦擦脸,给他洗洗脚,给他讲一个好听的故事。
尤其是来到可可西里这段时间,阳帅白天要上学,晚上住在秦天家里。而我白天睡觉,晚上上班,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我甚至一个星期都很难见儿子一面。
阳帅原本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庭,爷爷奶奶宠着,爸爸妈妈捧着,每天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因为我们大人的错误,他所拥有的一切欢乐和幸福一夜之间离他远去,他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紧紧地抱着霖霖,把头抵在她小小的肩头,无声地饮泣。
“你结过婚?”我正沉浸在刻骨的悲伤之中,凌子风在后视镜里目光幽沉地望了我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