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秦天紧扣在怀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感觉到秦天始终倔犟地挺立着,他的背上传来擂鼓般的碰撞,身体也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摇晃,他却始终没有松开过抱住我的双臂。
可是秦天的血肉之躯终究敌不过金刚们的拳脚,不到两分钟时间,尽管秦天始终一声不吭地坚挺着,死死地想把我护在他的身边,我还是被凌子风轻而易举地掳到了他的怀里。
我来不及跟凌子风理论,立刻朝风暴的中心望去,林冬早已经鼻青脸肿,刘杰仗着身高的优势还在苦苦支撑,秦天却因为刚才抱着我不能还手被凌子风手下的两个金刚撂倒在了地上。
秦天的身上显然早已受了重伤,此刻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着身子被四个金刚围在一起泄愤似的狂殴猛打,拳打脚踢,殷红的鲜血染透了他的毛衣,血水顺着衣边滴落下来,在可可西里光怪陆离的光影下,显得可怖而狰狞。
“秦天!”我一看到秦天被打得这个惨状,不由得肝胆俱裂,拼尽全身力气挣开凌子风,朝秦天飞扑过去,“放开他,你们放开他,不要再打了!”
“放开他?”凌子风见到我整个身子几乎都扑倒在秦天身上,眼里倏然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找死!”
“放他走,子风,我求你你放他走。”
决定来可可西里之前,我对这份工作做过无数种设想,设想过我可能遭遇的种种刁难,屈辱和威逼,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一直以为我是无所畏惧的,可我设想过的最坏可能就是被逼着出卖自己的肉体,我没有想过我会连累无辜。我以为只要我敢舍出我的性命,就没有人能够把我怎么样。
所以第一次在可可西里凌子风为我一掷千金我没有放在眼里,凌子风一次次提醒我不要与许致远走得太近,我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因为我只把凌子风当成客人来恭维,只把许致远当成老板来尊重。我绝不会像香姐一样,对他们这样的人渣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情。
可是此刻,我却怕了,很怕很怕,看到秦天因为我被打得皮开肉绽,看到林冬和刘杰因为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可西里灯光璀璨人头攒动,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好话打一个报警电话,我终于深深地害怕了。
可可西里,是一个以情怀为主题的音乐酒吧,来这里的不泛各界精英和名流大款,他们标榜的是艺术,美好与真情。可是面对这样的残暴和丑恶,面对这样的血腥与欺凌,所有的人都只把它当成了一场可供赏鉴的艺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人性的美好与真情买单。
哪怕看着这几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活活打死,他们也会觉得事不关己,不想惹火上身。
这是怎样一个虚假冷漠的城市?这是怎样一群麻木不仁的灵魂?这是怎样一个为富不仁弱肉强食的世界?!
这一刻,我终于泪如雨下。为我的率性而为,为秦天的倔犟愚痴,为这个城市的凉薄自私。
许久许久,我才从秦天颤抖的肩头抬起迷蒙的泪眼,决绝地望着凌子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凌子风,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我深知以凌子风的孤注一掷,如果今天我不跟他走,秦天断不可能走着走出可可西里。
凌子风挥手制止了还在和林冬,刘杰缠斗的几个金刚,林冬和刘杰立刻过来和我一起扶起了秦天。
“若若,不许走,我不许你跟他走。”秦天靠着林冬和刘杰的支撑艰难地站起身来,被打得满目青肿的脸上,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今天就算被他打死,也绝不许他把你带走。”
“好,你有种!”凌子风对着秦天冷冷一笑,随即朝旁边的金刚爆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凌子风!我已经说了,放了他,否则我死在你面前!”凌子风的金刚正要再次把秦天撂倒,我迅疾拦在秦天面前,一边警告凌子风,一边朝秦天厉声高喊,“秦天!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啊?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不要你管我的闲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是不是非要逼得我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
“若若,对不起。”秦天抬起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费力地捧起我的脸,瘀肿得不成形状的双眸里隐有泪光,“对不起,若若。这段时间,是我疏忽了,我没有想到你会铤而走险来这种鬼地方,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好!好!好!真是一出感天动地的精彩好戏!这出戏唱到这个时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看到这里,一直端坐在吧台里品酒弹琴的许致远朗笑一声,从吧台里站起身来,端着一杯红酒一边抚掌欢呼,一边悠然地度到我身边,“若雨啊若雨,真没想到今天因为你竟然会演绎出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好情怀,这将是我可可西里的一段佳话啊。”
我没有理会这个恶趣味的流氓,只想赶紧想个办法,让林冬和刘杰带着秦天立刻离开可可西里,保住秦天不再受到伤害。秦天浑身是血,如果不赶紧去医院,我担心他有个好歹。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可可西里一直就是一个有爱有情怀的集体,你为什么非要选择离开呢?”许致远伸出两根善弹吉他的纤长手指,轻轻地勾起我的下巴,依旧笑颜如水,“这样吧,就凭你这张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小脸,我再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肯一直跟着我许致远,我不光可以让他平安离开,还能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秦天正要拼命去挡许致远,凌子风冲上来挥手打掉许致远勾住我下巴的手指,“许致远,记不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碰老子的女人?!”
“凌子风,你老这样莽撞无礼可不好,这样会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的。”许致远不躲不闪,顺着凌子风的来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扭住了凌子风的手腕。
一大队西装革履的打手,从可可西里的大门口鱼贯而来,把我们四个和凌子风的八大金刚围了个铁桶一般。
凌子风显然没曾防备,我更没有想到看上去温润如玉的许致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格斗高手。
过去常看阳皓对阳帅进行魔鬼训练,也常跟着阳帅比划那些格斗的招式,耳濡目染,我对擒拿格斗还是有所了解的。我看得出许致远刚才用的就是一招标准的擒拿手。
“许致远,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正因为对擒拿格斗有所了解,我也瞅准了这个破釜沉舟的机会,趁着许致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凌子风身上,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顺势敲碎在旁边的吧台上,然后举着酒杯的残柄,直抵在许致远的脖子上,“叫他们都给我闪开,放我的人出去,不然今天我叫你死在你的可可西里!”
凌子风一声惊呼:“若雨,别惹他!”
“若若,快把酒杯放下,别伤着自己!”秦天奋力挣开林冬和刘杰的搀扶,摇摇晃晃地朝我冲过来。
“若雨,你千万别乱来。”林冬和刘杰也迅速跟过来搀住了秦天。
我突如其来一气呵成的这一动作,让凌子风的八大金刚和许致远的打手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他们只能围成一圈虎视着我们,却不敢再轻举妄动,围观的精英们惊叫声四起。
“若雨,你别激动啊。”许致远依旧反剪着凌子风的双手,朝我缓缓地转过头来,“我说了只要你不离开可可西里,我可以放他们走的。”
“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把杯子贴近了许致远的脖子,尖锐的玻璃堪堪顶住他的喉管。
他刚才的身手我见识过,我深知我坚持不了几分钟,也不可能真的要了他的狗命,充其量也就是吓吓他而已。
所以一听他这话,我立刻大声对秦天说,“秦天,如果你不想我死,就听我的马上离开。”
秦天痛呼:“若若!”
林冬喊道:“若雨!”
我断然打断秦天和林冬,“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有回来,帮我把阳帅交给他爸爸。”
“阳帅?嫂子!我记起来了,难怪刚才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好面熟,原来你真是我们司令员的儿媳妇,阳团长的爱人,嫂子,对不起!”
许致远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听到阳帅的名字,突然走到我面前,啪的一个立正,把我吓得浑身一哆嗦,也把许致远和凌子风吓得浑身一哆嗦。
怪只怪在那个部队,没有人不认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阳帅,在海阳这座城市,没有人不知道阳老将军如雷贯耳的赫赫威名。
“不,我不认识什么司令员,更不认识什么阳团长,你认错人了。”
尽管这个时候我非常需要阳老将军和阳皓这两棵参天大树,可是我还是不想借助我这将军儿媳团长太太的旧身份。
因为我可以容忍全世界知道我在可可西里,唯独不能容忍阳皓知道我在可可西里。
“嫂子,虽然你变化确实挺大,但是我不会认错你,76158部队三团一营退伍老兵彭翔向嫂子敬礼!”
“彭翔你真的认错人了,真的认错人了。”望着面前直挺挺绷得像根发条一样的彭翔,我慌忙丢掉手里那个倒霉的破酒杯,拖着秦天,只想赶紧落荒而逃。
没有人再敢阻拦我们,也没有人再敢耀武扬威,我把秦天交给林冬和刘杰,从凌子风的一个金刚手里接过我的背包,头也不回地朝可可西里的大门走去。
“若雨……”走到门边,凌子风哑哑地叫了我一声,我想了想,回身望了他一眼,看到凌子风呆呆地站在可可西里依旧璀璨的光影里,就像一只误入这灯红酒绿的蝴蝶,形只影单,一肩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