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秦天又带着我拜访了省教育厅主管教学的薛副厅长,薛副厅长听了我和秦天关于在桃林中小试点开办蔬菜基地和职业技术培训班的汇报,以及不久前学校受灾,求助,重建的具体情况,颇有了一把年纪的老头竟然感动得不能自已。
感动之余薛副厅长慷慨表示,他将把桃林中小作为乡村教育的典型,力争在三年之内把桃林中小办成职业技术实验学校,并承诺每年选调一批优秀的年轻教师免费到师大来深造。以此提高桃林中小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
在薛副厅长面前,我一直竭力保持着宠辱不惊的淑女风范。从薛副厅长家里一出来,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拿起手机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田野。
桃林中小的衣食住行,在季节,阳皓这种有钱人的资助下,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孩子们已经不会再缺衣少食,蔬菜园已经开始外销,教学设施也正一步步趋于完善。
现在最大的危机,就是人才的危机,薛副厅长的保证,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比天还大的好消息。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接电话的却是江枫,他应该是恰好和田野在一起。听到江枫的声音,我还没有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若雨,是你吗?”江枫在电话那头轻轻地问我,“这些天,你好不好?”
“三哥,我挺好的。”想到那天雪岭上江枫孤单的身影,我喉头微哽。
“若雨,你的信我已经看到了。”江枫沉默了片刻,低声对我说,“你一个人在省城,别想太多,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三哥。”
“放心吧,别为三哥担心。”江枫的声音依旧很低沉,语气却似乎很平静,“你这时候打电话来,是有事找老大吗?”
“是的,三哥,我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这时田野接过了手机,他在电话里兴奋地问我:“若雨,你快说,是什么好消息?”
我把薛副厅长的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田野,田野一听,也是激动不已,“若雨,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接着,田野告诉我他和江枫,钟华也已经正式开始着手筹建竹艺工艺品公司的事情,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随后我又问了一下阳帅的情况,八年了,阳帅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一天。这一次短短二十来天的分别,思念就像是春风吹绿的芳草,在我心头疯长。
田野笑着告诉我,“若雨,帅帅很听话,他可没怎么想你,只是经常念叨秦天,说是跟我和星星打猎不过瘾,还是秦叔叔合他的口味。”
“算这小子有良心。”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秦天听到田野这话,这才笑着对我说:“你让田野告诉帅帅,我的猎枪送给他了,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带他去打猎。”
田野一听到秦天的声音,立刻兴奋地问:“若雨,刚才说话的是秦天吗?他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吗?”
秦天凑到我面前,笑着对电话里的田野说:“是,田野,我是……”
我赶紧截断秦天的话头,不想让旁边的江枫难过,“师兄,秦天就是到省城来办点事,顺道来看看我。”
田野显然心知肚明,轻笑一声马上转换了话题,在电话里细细地叮嘱我,“若雨,那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不要舍不得花钱,要好好吃饭,多穿点衣服,别着凉,学习起来别太拼命,晚上看书不要看得太晚。”
听着田野父兄般细致的絮叨,我的眼眶又湿润了。远山深处那苍苍的竹海,那莽莽的群山,那弯弯的羊肠小道,还有孩子们澄澈纯净的眼睛,乡民们淳朴热情的笑脸,此刻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
“傻瓜,都做妈妈的人了,怎么老是这么爱哭?”秦天把我拉到身边,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走吧,今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王琪,我姐夫说他很快就能康复出院了,应该能回到澐水去过年。”
“真的吗?秦天?”我这才高兴地笑起来,“来之前王青一直在问我哥哥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秦天笑着说:“快了,等我问问我姐夫,我就通知他大伯来接他回去。”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姐夫,秦天。”我感慨地说,“来省城之前王琪他大伯还特意找到我,说一定要拜托我带几斤乡里的茶籽油来感谢你姐夫对王琪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他转达谢意,不过茶籽油我没让他带。”
“亏得你没带,你就是带来了,我姐夫他也不会收的。”秦天笑道,“我姐夫说,他还真喜欢上王琪这孩子了,他说王琪沉稳懂事,刻苦严谨,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他说他希望王琪将来报考省城的医学院,成为他的学生。”
“王琪这孩子真是遇到贵人了,秦天。”我喜出望外地望着秦天,“我也要替王琪谢谢你,谢谢你和你姐夫一直在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
“若若,你知道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看到王琪,我就想起了我和晓晓。”秦天也有些动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父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他们出事的时候,晓晓正好是王琪这个年纪。那天晓晓亲眼目睹了我父母出事时的惨状,所以晓晓曾经一度非常抑郁,甚至有些间歇性的精神失常,直到后来认识了阳皓,她才渐渐好起来。”
听到秦天提起这些往事,我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秦晓竟然经历过那样的艰难。所以再一次听到秦天提到阳皓和秦晓的事情,我的心情没有再像过去一样激愤,只是特别心疼秦天,“秦天,那时候,你一定过得挺苦的吧?”
秦天笑了笑,“那段时间确实挺苦的,最悲催的是我父母除了一套房子,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积蓄。而撞到他们的那个老司机自己也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他老婆是个环卫工人,两个孩子上高中,家里穷得叮当响,所以当时几乎没赔什么钱。”
可能是这一段记忆太过艰难,秦天顿了一顿,“晓晓有时候痴痴傻傻,有时候又闹得特别厉害,尤其是晚上,总是从噩梦中惊醒。亲戚们都劝我把晓晓送到精神病院去,我却坚持把她带在自己身边,所以我不得不边打工边照顾晓晓。”
“不过我始终没有放弃学业,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有一份好的前途,才能更好地照顾晓晓。”
说到这里,秦天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丝微笑,“那时候多亏了我的高中班主任俞洁老师,还有阳皓,是他们帮助我和晓晓度过了那些最艰难的日子。所以对阳皓,我始终觉得有些歉疚,这也是我一度犹豫不决,不敢靠你太近的真正原因。”
“秦天,那些事都过去了,我已经原谅了阳皓,也早就不怪秦晓了。”听了秦天的讲述,我默默地握紧了秦天的手,动情地对他说,“今后有阳皓在秦晓身边,她不会再有痛苦,我也会好好地陪在你身边,不再让你过得这么艰难。”
“谢谢你原谅晓晓,若若,更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秦天紧紧地回握着我的手,“就是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每次见到王琪两兄妹,我就忍不住想起我和晓晓当年。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助他考上医学院,让他有一个好的前程。”
“秦天,王琪这孩子很不幸,可是他又是幸运的。”我由衷地说,“像他这样穷困潦倒的乡里孩子,如果不是遇到你和你表姐夫,别说前程,他的命保不保得住还不一定呢。”
“这也许就是人生的缘分吧,不过这次,确实多亏了我姐夫。”秦天笑着对我说,“对了若若,我表姐也调到省妇幼医院来了,她说她还记得你呢,下次我带你去看看她。”
“何医生也调到省城来了?”说起何医生,我不能不想起那天流产的情形,不能不想起那些冰冷的器械和她冰凉的眉眼,我的心情倏然沉落下来。
瞒着阳皓偷偷拿掉我和他的又一个孩子,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最深的痛,也是我心里最不敢面对最不能碰触的惨痛回忆。
秦天看穿了我的伤痛,小心地问:“若若,阳皓不知道你们离婚的时候你还怀着他的孩子?”
我没有隐瞒秦天,“不光他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在离开他两个月以后才发现的。”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来承担责任?”
我淡淡一笑,“这种痛,有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告诉他,除了徒增痛苦,又能改变些什么?”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一个人扛着?差一点把自己弄到昏倒在医院里?”秦天深邃的目光里又充满了疼爱和怜惜。
“这件事,始终是我亏欠了他,作为孩子的父亲,他有权知道实情。”我语气平静,心里却有些苦涩,“不过秦天,既然现在时过境迁,我希望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跟阳皓提起这件事。”
“我不会告诉阳皓的,若若,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这件事背负太多,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秦天紧紧地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不过你记住,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难事,我都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再这么孤苦无依的。”
我动容地望着秦天:“秦天,从此以后,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陪着你一直到老。”
是啊,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一场缘分。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许同时也给你开启了另外一扇窗,只要你不痴迷于往事,只要你心中有善念,也许就会有更好的风景在不远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