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用尽全力爱着阳皓,对他从来不设防,不苛求,不制约,所以一跤摔下去,跌得鼻青脸肿,体无完肤。可是一个人再蠢,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秦天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因为秦晓才认识我的,所以他一直希望我离开海阳,他不允许我和阳皓见面,今天他又这样拼命阻止我去见阳皓,为了秦晓,他始终不愿意看到我再出现在阳皓身边。
尽管他离开了海阳,可是他依然游离于我和方菲之间,就像阳皓始终徘徊在我和秦晓之间。那天在草莓园,他和方菲的亲密是我亲眼所见,上次见到方菲,他眼里的疼惜与不忍,我也是亲眼所见。他与阳皓一样,对我有几分真情,几分不舍,却从来没有全心全意,不值得我倾心相许。
想通了这些,我不再犹豫,抬起头来冷若冰霜地对秦天说:“秦天,分手可是你提出来的。既然在你心里,我是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早一点分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天的眼里,渐渐浸染出一丝绝望,“若若,是不是我提出分手,正合了你的心意?”
“没错,你能提出分手,正合了我的心意。毕竟这两年,你对我和阳帅那么好,那么照顾,如果我提出要和你分手,是我不知好歹,不懂感恩。今天你能主动提出来,我谢谢你。”要断,就断得彻彻底底,断得干干净净吧,哪怕这一断,痛彻肺腑,泪流成河!
“若若,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对你的真心?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好好地珍惜身边的幸福?为什么只要他一个电话,你就可以把我拒之千里?”秦天绝望地捧着我的脸,语气里充满了颓丧,挫败与疼惜,“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说一句要我留下来,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你留下来,陪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
秦天的话,再一次让我泪如雨下。有他这几句话,不管过去他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管将来我与他会遇到怎样的风雨和磨难,此刻我都心满意足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完全违背了我心里真实的意愿:“秦天,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要留你。因为这一辈子,除了阳皓,我不稀罕任何人陪,也不会再爱任何人,江枫是,你,也是!”
“好,桐若雨,很好。”秦天脸色铁青,声音颤抖,他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桐若雨,你的确够无情,够狠心!”
说完,秦天狠狠地把我甩出他的怀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美丽的桃花林,只将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和纷飞的花雨,久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怔立在灿烂依旧的花海中,看着桃花纷纷飘落,听任泪水恣肆横流,心中痛得肝肠寸断。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彻底地失去秦天了。我伤透了他的心,也又一次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
可是我没有太多时间用来伤痛,我不只是一个伤心痛苦的女人,我还是一个母亲,我必须去看看阳帅,为了我的儿子,我可以放弃所谓幸福,放弃任何财富,甚至舍弃我的生命。
这时已经时近中午,明媚的阳光普照着整个桃林,桃花山庄美得犹如人间仙境。可是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再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明媚。阳皓走了,秦天走了,美景,阳光,对我来说无异于痛苦的囚笼,只能徒添物是人非的寥落情殇。
循着那条曲径通幽,落英缤纷的青石板路,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桃花山庄,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拦到了一辆来这里送客的出租车。回到市区,我没有再回师大,直接坐上了去海阳的火车。
列车在城市与乡村的转换中极速奔驰,一路上那些荒芜的或者繁华的风景在我眼中都不过一掠而过,我的心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我脱力地蜷缩在列车并不舒适的硬座座位里,望着满满一车厢一车厢南来北往抄着不同口音的老少男女,望着他们因为年少所以无知无畏的轻狂快乐,或者被生活压榨得失了光泽的麻木笑容,我暗暗地在心里发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容许任何一个男人,走进我的心底。
大概是晚上九点多钟,时隔两年,我终于再一次来到了海阳这片让我魂牵梦萦却又深恶痛绝的城市。也许是我天生与这个城市不能共融,这一次的回归比上一次的逃离更加不堪,更加狼狈。
整整一天,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走出火车站,我已是饥肠辘辘,可是望着车站周边些路边摊上的烤饼油条蒸玉米,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一阵翻腾。
我蹲在路边掏心掏肺地吐了一阵,直到吐得连胆汁都吐光了,我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因为手机被秦天摔坏了,附近又没有公用电话亭,我只好找路人借手机给季节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来火车站接我。
季节很快就开着她那辆红色的马自达在我指定的地方找到了我,一见到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季节一边把我扶进车里,一边心痛地数落我,“若雨,你这个笨蛋,就算阳皓他爸病了,他毕竟只是你的前公公,而且他一军分区司令员,身边多的是人嘘寒问暖,你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个惨样吗?”
将近一年没见面,我顾不上和季节寒暄,也顾不上季节的数落,心急如焚地问她,“季节,你说什么?你是说阳皓他爸病了?病得严重吗?”
阳老将军,那可是一个身体倍棒,铁骨铮铮的老将军啊。尽管现在年逾古稀,可是他几十年如一日,每天坚持跑步打拳,越野爬山,身手比一般的年轻战士还要灵活矫健,他就像是那个部队的一个神话,也是那个部队的一面旗帜,他怎么可能轻易病倒?
季节疑惑地问我,“今天不是阳皓叫你来的吗?他没告诉你他爸病了?”
“阳皓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听出来他情绪不太好,担心帅帅才来海阳的。”我把上午阳皓打电话给我的情形告诉了季节,却没有告诉她我和秦天的事,“你快告诉我,阳皓他爸究竟怎么啦?病得严重吗?”
“他爸病得挺重的,急性脑梗,一跤摔下去差点没抢救过来。”季节语气沉痛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现在虽然还昏迷不醒,但是已经度过了生命危险,只是医生说他很可能终生偏瘫,再也站不起来了。”
听了季节的讲述,我又难过又遗憾,心里又压上了一块巨石,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和阳皓结婚这么多年,老人视我为亲生女儿,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位高权重轻视过我这个山里孩子。
当初我坚持要和阳皓离婚,老人丝毫没有阻拦,反而严厉警告他的儿子,一切遵从我的意愿,决不许他私下为难我。否则在海阳这座城市,只需要他的一个眼神,没有人敢为我开出那一纸离婚证书。
这两年,因为顾忌秦晓,我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去看过他们,甚至从来没有给两位老人打过一个电话,反而瞒着他们带走了他们最为疼爱的孙子。
离开阳帅短短几个月,我就已经思念成灾,两位老人垂暮之年,唯一的孙子却不能承欢膝下,唯一的儿子婚姻残破,他们的心里该有多少寂寞与凄凉?
此时此刻,我才觉得当初的绝然离开,或许有我的情非得已,这两年来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样的选择,可是对孩子,对老人,真的是造成了太多无法弥补的伤害。
尽管我现在饥肠辘辘,也因为秦天的离开痛不欲生,可是我很庆幸,庆幸我没有退缩,没有放弃来海阳这一趟。我和阳皓虽然离婚了,我与两位老人的情分还在,因为这辈子,我毕竟叫过他们几年爸爸妈妈,曾经和他们骨血相依。
“季节,你知道阳皓他爸住在哪个医院吗?我想马上去看看他。”
季节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若雨,你现在这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你还没吃晚饭吧?你还是先去我那里缓一下,我给你弄点东西吃了再去吧,老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再说他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我苦涩地笑了笑,“不用了,季节,你先送我去医院。”
季节没有坚持,“那好吧,阳皓他爸就住在解放军189医院,我这就送你过去。”
“谢谢你,季节。”我没有和季节客气,有她这样一位朋友,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我和季节来到189医院,找到阳皓他爸的病房。阳皓他爸自然不同于普通的老百姓,他的病房说是病房,其实就是一间环境清幽,配套齐全的三居室,我和季节进去的时候,一眼见到的并不是病房中特有的冰凉肃静,惨淡雪白,而是一个整齐洁净的小会客厅,暖黄色的灯光漾开一个柔柔的光圈,把这个小客厅烘染得温馨而宁静。
阳帅懒懒地歪在纯白色的欧式沙发里,眉眼低垂着,似乎是在看电视,又像是在静静地凝思着什么。阳皓低着头坐在阳帅身边默默地吸烟,指尖的星火随着他的吞吐明明灭灭。
看到这个画面,我几乎有一种错觉,觉得又回到了小红楼,回到了久违的家,有阳皓,有儿子,有暖暖的灯光,有一室温馨,一切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