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的营房,大多依山而建,一栋一栋整齐地排列在香樟和玉兰树之间。进入营区,迎面而来的就是几个宽阔平整的训练场,一个个年轻矫健的身影,正在训练场上腾挪飞跃,摸爬滚打,挥洒着他们多彩的青春。
季节开着车经过整齐洁净的营区大道穿过整个营区,从一条香樟蔽日的小路绕过训练场后面的干部宿舍区,直接进入了军分区的家属大院。家属大院住着的大多是军分区的高级干部,他们以家为单位,分住在一栋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房里。
这些风格别致的小楼房,都是为那些为革命了奉献了一辈子的老干部修建的。每栋小楼都依山傍水而建,根据山势建成不同的形状,每栋小楼前面都有一个独立的小院。楼房四周绿树环绕,流觞曲水,鸟语花香,构成了一个环境清幽的独立楼群。
阳皓家的小红楼就位于这个楼群的最东端,红色的中式小木楼冬暖夏凉,彰显着屋主人的尊贵。阳皓别出心裁,亲自在小红楼前面修建了一圈高而别致的白色雕花围栏,我和阳皓结婚以后,阳皓特意为我在围栏周边种了一圈芬芳馥郁的蔷薇,又在蔷薇盛开的围栏边给我搭了一架鸟巢一样的白色秋千。放眼望去,整个院落红白相间,既惹眼,又给这栋古朴优雅的小红楼增添了一丝现代的气息。
车子缓缓地驶近小红楼,我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的蔷薇花依旧开得热热闹闹,我的离去与回归果然没有影响她们年年岁岁的绽放与凋零,还没有走进院子,远远的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芬芳。
阳老将军和沐清歌正站在红墙碧瓦的小楼前迎着我们,两位老人闲不住,总是在院子里种些时鲜的蔬菜瓜果和花花草草,所以我们走进小院的时候,一切都和七年前我离开时一样,小院里依旧蔬果交错,姹紫嫣红。七年过去,一切宛如昨日。
车子停稳,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车门,扶起阳皓,又一次踏进这个我以为从此再也不可能回来的院子里。七年了,七年前的这个季节,我猝不及防失去了这个美好温馨的家,失去了我用生命相守了七年的一切。
也曾经朝思暮想,也曾经梦绕魂牵,景色依然是七年前的景色,人也还是七年前的人,我却早已经不再有归家的心情了。
远方那个绿水依依,桃花盛开的地方,才是我此刻朝思暮想、梦绕魂牵的家园啊,命运何其残酷,偏要这样轮回!
看到许久不见的父母,阳皓扶着我快走几步,把我拉到老人面前,伸开双臂把我们一齐搂进怀里:“爸,妈,我把你们最喜欢最牵挂的儿媳妇又给你们带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阳老将军表面看起来依旧清冷沉肃,眼底却掩不住几分喜悦。
“爸,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我含泪轻轻地叫了两位老人一声,悲喜交集。
“这些年,委屈你了,孩子。”沐清歌慈爱地拉起我的手,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阖家团圆,或许是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沐清歌的眼里也微微泛起了泪花。
“爸,妈。我们先进屋去吧,季节还拎着许多东西呢。若若已经回家了,今后有的是时间陪伴你们。”阳皓笑着,紧紧地拥着我往家里走去。
沐清歌这才笑起来:“是,是,先进屋,先进屋。这几年多亏了季节,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帮我们处理的。”
“伯母,我和若雨是最好的姐妹,替她照顾你们是我应该做的。”季节把东西拿进屋子里,笑着对沐清歌说。
沐清歌由衷地说道:“这孩子心真好,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做老婆,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伯母,您这样一说我就不好意思了,我这人神经大条,给人做做兄弟姐妹还行,做老婆可没人敢要。”季节嘴里嘻嘻哈哈地笑着,眼睛却不经意地扫了我身旁的阳皓一眼。
季节这种表情,让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我没有往深了想。季节素来爽朗热情,过去,因为我的原因她和阳皓关系一直不错。因为离家太远,季节很少回北方的家,所以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把阳皓的父母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这三年她更是一直替我和阳皓照顾着阳帅和两位老人。也许,她这一瞥只是看到我和阳皓终于破镜重圆一时有些触景生情吧。
此时阳皓却全然不顾其他,只是用手臂紧紧地搂着我,兴奋地对我说:“若若,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
说着,他也不管他的父母和季节就在我们身旁,拥着我不由分说地走向楼上我们以前住的房间。
推开房间的门,我一眼就看到房间里依然和七年前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房间里纤尘不染,家具陈设也丝毫没有改变。甚至我离开时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支玫瑰发卡,也依然静静地放在原位,闪烁着依旧璀璨夺目的光芒。
我曾经以为阳皓早就把我们的结婚照不知丢弃在哪个角落里,此刻却看到它依旧稳稳地挂在我们的床头,照片里的男女依然含情脉脉,笑颜如花。仿佛美好的时光从来就没有流逝过,仿佛曾经的恩爱从来就不曾改变过。
见我一直痴痴地望着房间里的一切,阳皓把我圈在他的臂弯里,深情地望着我的眼睛,“若若,这几年,我从来没有让人动过你的东西,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等着这个房间的女主人回来。”
一丝锐利的疼痛猝然袭上我的心头,我情不自禁就想到了远在桃林中小的秦天,也想到了黯然离去的秦晓。尽管我真的没有办法喜欢秦晓,可是我知道她或许比我更深爱阳皓。
“阳皓,你不该这样做,你这样做太对不起秦晓了。她那么爱你,你就不怕她每次看到这些会伤心吗?”
“若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带秦晓来过部队,更没有带任何女人来过我们的家,这里的一切,永远只属于你。”
“你这是何苦呢,阳皓?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你怎么能这样伤害一个爱了你那么多年的女人呢?你不觉得你这样对秦晓太残忍了吗?”
面对此情此景,我心中复杂难言。我从来没有向阳帅打听过阳皓与秦晓的事情,我一直以为阳皓和秦晓早就已经住在了家里,没想到阳皓连小红楼的大门都没有让她进来过。
我不赞成秦晓对待感情的方式,尽管她和阳皓曾经有过美好的初恋,可是当年她们重逢的时候阳皓已经和我结婚,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无论她对阳皓爱得有多么刻骨铭心,她都应该理智地选择一份正常的感情,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不应该玩火***插足别人的家庭。
她应该知道作为一个第三者,即使再执着再动人的爱情也见不到光明。她把自己的整个青春年华白白浪费在一个不值得她倾心相守的人身上,最终却只是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可是同样作为女人,我又对秦晓充满了同情和悲悯。我更心痛秦晓这些年来为阳皓苦苦的守候以及她心中那份爱的绝望,对她的遭遇,我只能扼腕痛惜。
我还沦陷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阳皓又牵起我的手,把我拢在胸前,“若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原谅我一时之错,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我茫然地置身于这一室温馨,唯一的感觉就是物是人非。我突然开始深深后悔,后悔不该答应阳皓跟他一起回家。也许,从踏进小红楼的那一刻,就注定我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阳皓可以不让秦晓踏进家门,也可以毫无留恋地把关于秦晓的一切从他的生命里抹去,可是秦天就像一株致命的罂粟,已经在我心头疯长成魔,我该怎样把他从我的心底抹去,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重新开始?
那天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他说过无论多久,他都会在桃林中小等我回家,如果他知道我现在又回到了小红楼,他会不会和我一样,满腹凄凉,满怀绝望?会不会和我一样诅咒这该死的命运?
“阳皓,我可以答应你回来住,但是你得答应我,在我们正式决定复婚之前,我们必须分房睡。”
我把阳皓扶到沙发上坐下,随即默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晨风挟着一窗阳光与蔷薇花香扑面而来。光阴荏苒,七年过去,仿佛历尽几世几劫,我已是风尘满面,此处却风光照旧。
阳皓闻言,猝然起身,拄着双拐走到我身后,明显有些气急,“若若,在医院里,我可以迁就你,依着你。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回家了,如果我们再分房而睡,你让爸爸妈妈怎么想?帅帅回来,他又会怎么想?他们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和我这样生分,他们要怎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