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无论我怎么哭求,无论我怎样哀告,阳皓还是不得不向战友们下达了返航的命令。
“不,他们不能回去,阳皓,求你不要让他们回去,求你让他们再搜一次,搜最后一次。”我用力挣脱阳皓的怀抱,像一个无赖耍横的孩子,拦在这些铁骨铮铮的战士面前,放声哭喊。
“若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要相信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的。可是,已经找了这么久,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若若,你要坚强一些,理智一些。”阳皓抱着我,语气沉痛却很坚定,“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若若,可是对不起,我没有权力让我的战士再做无谓的努力。”
假如是在平时,假如是别的任何事,我都能理解阳皓此时的无奈和坚定,也会支持他的坚定。可是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没有思想,完全没有理智,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田野,救秦天。
“阳皓,我求你,再搜最后一次,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扑通一声跪倒在阳皓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哭着求他。
也直到此刻,我才深刻地理解了三年前阳皓为了挽回我们的婚姻屈膝跪倒在我脚下的那种心痛和屈辱。天道轮回,老天让我以这样的方式,还了他这屈膝一跪。
“若若,你别再这样伤心,别再这样难过,你让田野安心地走,让秦天安心地走。你这样伤心难过,秦天他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阳皓抱起我,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不许我再疯狂,“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已经过去三十多个小时,秦天和田野不可能再有生还的希望了。”
“你胡说!阳皓,你胡说!我不许你胡说!他们不会死的,田野不会死的!秦天不会死的!秦天那么爱我,他说过他要陪我一辈子,爱我一辈子的,他绝不可能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走!”
我一直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人,可是此时此刻,我不能不纠缠,不能不疯狂,我使劲捶打着阳皓,我不要听到这样残酷的断言,对着扯天扯地的风雨,我在阳皓怀里放声痛哭。
阳皓任由我捶打着他,我看出了他的悲伤与无奈,也看出了他不容更改的决心。
我挣开了阳皓,冲到风雨中放声哭喊:“老天,该死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是我啊!秦天是为了我才来到桃林中小的,我答应过他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绝不放弃的,我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山沟沟里?我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怎么那么狠心,这么多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安静一点,若若。若若,安静一点。”阳皓冲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胸前,和我一样泪流满面。
七年前,也是这样的无情风雨,我倒在秦天怀里失声痛哭,秦天任由我拳打脚踢,叫我安静一点;七年后,又是这样的无情风雨,我倒在阳皓怀里失声痛哭,阳皓任由我捶打着他,叫我安静一点。
老天!老天!你究竟有没有长眼睛?!你究竟看不看得见人间真情?!你究竟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阳皓,你答应我,再搜一次。”我停止了对阳皓的攻击,再一次泪眼婆娑地求他。
“对不起,若若,虽然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我不能明知是错,我还坚持。”阳皓把我扶着站起来,随即他默默地向秦峰做了一个撤离的手势。
看到战士们开始向直升机走去,我奋力挣开阳皓的臂膀,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又一次疯狂地拦在那些战士面前,“不要走,我不许你们走!”
“若若!”阳皓半搂半抱把我从那些战士面前拖开,再一次向他们下达了返航的指令。
邵杰抱着哭到嗓音沙哑的方菲,也走过来劝我,“若雨,你应该理解阳皓,我早就跟你说过,但凡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不可能放弃的,可是再搜下去,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邵杰,你不是说秦天是我的心心相印吗?你不是说那枚四叶草玉佩是一枚幸运玉佩吗?”我知道我应该理解阳皓,也知道邵杰说的是事实,可是看到直升机亮起航标灯的瞬间,绝望还是像滔天的洪水,铺天盖地袭上了我的心头,我喃喃地诘问邵杰,“为什么我们心心相印他却听不到我的心声?为什么秦天戴着我送给他的幸运玉佩老天却还是要拿走他的生命?”
我倏然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狼藉一地的断壁残垣和扯天扯地的无情风雨,撕心裂肺地望空呼喊:“秦天,你说过要在桃林中小等我回来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现在我回来了,我都已经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绝不放弃的,你为什么就这样丢下我先走?秦天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为什么?!”
也许是我的呼喊太凄厉,太悲伤,太绝望,正准备登机的战士全都齐刷刷停下了脚步。方菲也停止了哭泣,和邵杰默默地站在一边,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站成一排望着悲痛欲绝的我,就连阳皓也没有再来管我,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风雨中,绝望地望着风雨中状似癫狂的我。
不知道苍天是不是终于听到了我的抱怨,终于了解了我的悲愤,终于看到了我的哀伤,一直疯狂肆掠着的风雨竟渐渐小了下来。整个桃林中小,在我那一通呼喊过后,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在这无边的沉寂中,趟过令人灵魂出窍的绝望,我反而不再悲伤,不再害怕,不再流泪。从得知秦天和田野的消息到现在,将近十个小时过去了,我心里反倒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和从容。
我一步一步缓缓地爬到废墟中央,安静地坐在一根断裂的横梁上,脸贴着冰冷的横梁,犹如贴着秦天温暖的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在他耳边轻轻呢喃,“我回来陪你,秦天。我知道你是等得太久了,你累了,那你就安静地睡吧。从今以后,我回来陪你,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在桃林中小陪着你。”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我的身下似有若无地传来两声“笃,笃笃”一轻两重的敲击声,这正是平时秦天轻轻敲打我房门的声音。
我心头一震,感官突然变得格外灵敏,我连忙趴下身来,不敢弄出半点声响,耳朵紧贴在横梁的空隙里仔细倾听。
可是几分钟过去了,我却再也没有听到一丝声响。我以为是因为悲伤过度我走火入魔产生了幻觉,因为太思念秦天,所以觉得他在敲打我的房门。
尽管这样,我还是没有打算放弃,依然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横梁上。
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笃,笃笃”的敲击声终于又一次隐隐约约从地底下传来,并且连着敲击了几次。这声音犹如天籁一般,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
我马上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阳皓喊了一句:“阳皓,快,快!他们还活着,他们真的还活着!”
命运,终于在生死关头,可怜了我和秦天一回,眷顾了我和秦天一回。
阳皓马上叫住了正在准备登机返航的战友,打开所有搜救灯,沿着我指示的方向,全力展开搜救。虽然生命探测仪依然没有反应,但是地底下再一次轻轻响起的敲击声证明了我不是幻觉,田野和秦天可能真的还活着。
这时候,季节不放心我们,带着十几名志愿者,也来到了桃林中小。还有江枫,他得知了田野和秦天的消息,丢下手中千头万绪的工作,调来一台挖掘机,带着几十名学生家长,急匆匆赶到了这里。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们和部队官兵一起,立即投入紧张的救援。
我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地挖开上面的断壁残垣,然后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书皮纸屑,清除灰尘瓦砾。
有的人腿受伤了,有的人手划开了口子,鲜血淋漓却全然不觉。时间就是生命,为了埋在地下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经过半个小时的寻找,我们终于看到了被埋在地下已经整整三十六个小时的田野和秦天。他们被埋在距离不到一米远的地方,一根巨大的横梁正好倒在他们的上方。
正是这根巨大的横梁,阻碍了生命探测仪的探测,横梁的阻碍,加上田野和秦天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以致多次搜救,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可是也正是这根巨大的横梁,为他们架起了一片小小的生存空间,持续不断的雨水,恰恰维持了他们的生命。
在我持续不断的呼唤声中,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把已经奄奄一息的田野和秦天从废墟中营救出来,迅速把他们抬上了直升机,医护人员迅速展开了抢救。
阳皓把车钥匙交给季节,带着我登上直升机,几分钟之后,直升机缓缓升起,排开云浪,迅即往海阳189解放军医院飞去。
(甜酒:写这一章之前,我曾经很犹豫,我很犹豫是应该让若雨回到秦天身边,还是应该让若雨留在阳皓身边。
草莓园里猝不及防的那一种遭遇,或许许多朋友都曾经亲历,亲历老公的背叛,亲历恋人的转身。当然,可能是草莓园,可能是影剧院,也可能就在自己的家中,自己的床上。
最后一种是我最不耻,也最不能容忍的一种,我也不屑于拿这样一种遭遇,来亵渎“家”这样温暖的字眼。假如你的另一半猖狂到敢来亵渎你的家,你最后的领地,那么,甜酒请你绝不原谅,义无反顾,离开他!因为这样的混蛋玩意不值得你倾心相守。离开他,你定能遇上一个更好的他。
这是几句题外话,现在言归正传,请朋友们跟着甜酒重新回到草莓园,回到桃林深处。其实,若雨无疑是幸运的,她猝不及防在草莓园失去阳皓,却又在同一片草莓园遇上秦天,她几乎是在同时,拥有了两个优秀男人深沉的爱恋。
可是若雨又是不幸的,两个男人,两个她都爱,两个都爱她,手心手背,哪一种取舍,都注定是伤,哪一种取舍,都注定是痛。这样的伤痛,这样的两难,只有亲历过的人,才能懂得。
可是,即使这个故事只有一个人看完,甜酒也绝不敷衍,甜酒不能让一路守护着若雨的朋友伤心失望,我要让老天好好地眷顾我们的若雨和秦天一回,直到他们迎来真正的春暖花开。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这个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故事也即将完稿,甜酒真心地祝愿,每一个一路守护坚持陪伴甜酒到这一章的朋友,每一天都能拥有真正的春暖花开。祝朋友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