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主,此处条件普通,比不得宗门内的豪华,请殿主稍作忍耐,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一名眉目间略显狡诈的青年男子,此刻正躬着身,谄媚无比的对着几步外,坐于茶桌前品茶的紫袍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慢里斯条的呷着茶,并未对青年男子的话有所反应。直到茶水饮毕,方才开口道:“让你们下去查的事,如何了?”
青年男子闻言一滞,眼咕噜转动间,连忙道:“已有眉目。据那醉月楼老鸨所言,少门主在当夜戌时一刻进入厢房后便再未出来,期间也无他人进出。但在少门主进房前,曾在一楼用了晚饭。”
“吃的什么?”中年人语调依旧平缓。
“蒸白菜卷、凉拌三丝、土匪猪肝、糖醋肉段、葱爆肥肠、珍珠丸子……还有几壶醉月楼的招牌佳酿:醉天仙。”
中年人目光顿时凝结,抬起了头,看向面前的青年,青年男子身子突兀一麻,只感到一股强绝的压力若浪潮般扑打而来,直欲将其击的粉碎。
“他喝了?”
“正是。”
青年男子强忍着澎湃难挡的压力,虽是短短两个字,却是已抽干了他的所有力气。
中年人不再言语,他的心思全在青年男子刚才说的话中。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青木殿主离元青,自下了山鬼峰后他便拆开了华阳三颠所给予的锦囊,得到了一句话,准确的说,是个字谜。
水边一只鸡。
字谜难度可谓是没有,六岁稚童都能猜出的答案,岂会难倒离元青?
“护卫仲儿的那几个青木卫士,口供一致?”
“是的,毫无错漏。”
离元青端起茶壶再度倾倒了一杯,鼻间感受着新茶的清香,道:“老夫之前观察过仲儿的尸身,可断言他的死因定是人为!你,觉得呢?”
青年男子汗出如浆,弯着腰头几乎已触碰到地,他言道:“这也正是小的接下来要告知殿主的。”
“讲。”
“小的拿取了少门主当夜所饮用醉天仙的杯子后,请名医查验了一番,结果……”
他小心翼翼的偷撇了离元青一眼,接着道:“结果,杯中有‘极亢脱阳散’的残余成分。”! !
咔嚓!
茶盏立时化成粉末,离元青面色迅速阴沉了下去。
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他听到此处,已是明白了不少,幕后黑手所图甚大,离仲不过是背后这庞大计划的一个无甚价值可言的棋子。
“可查了来源?”
“暗中已盘查了全楼上下,未有发现。”青年男子脸上闪过一抹羞愧。
离元青起了身,踱了几步,道:“尔等暂缓行动,却也不要松懈,老夫亲自去醉月楼一探究竟。”
“怎可劳殿主亲自出马,太过危险。”
离元青并未接话,反而道:“极亢脱阳散无色无味,入水即溶,绝不会留下半点残渣,你们却从离仲所使用过的杯子中查到了它的成分,这难道……还不能表明些什么吗?”
表明了什么,男子心中自是清楚,只是不甘心这些日子以来,辛苦查探到的证据都是无效的罢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这回的对手究竟是何等可怕。算准了他们行动的每一步,所有表面上的证据都是被对方故意留下的。
他面色惨白,思绪在这一刻仿佛都凝成了团浆糊。
离元青看在眼中,暗自叹息,挥手让他下去,却突然道:“等等,将极亢脱阳散的配方写一份上来。”
“是。”
随着屋门关闭,屋中只剩离元青一人,他站在原地,未动半步,凝眉似思索着什么。
“或许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
霸憷城占地极广,沿着东西二市将整座城池划分为二,东市以贩卖凡俗物品居多,吃喝玩乐基本能想到的都会有;西市则是武人与富商所钟爱之处,不时会推出些高等秘籍、修行玄丹、奇珍异宝、俏丽侍女之类。
你并未看错,的确有女奴贩卖。
事实上,在东西南北四块大陆中,几乎每座重城内,或明或暗都有女奴出售。这些要么是傻白甜离家出走被人贩子拐卖而来,要么便是没落王朝的王孙贵胄流落世间受人坑骗,要么是因家中变故被长辈拉来抵债的可怜女子,种类丰富,囊括了几乎所有种族。但无一例外,皆是一等一的绝色,在她们没有其余价值可言的情况下,唯一能够让她们有理由存活下去的,便是这副皮囊。
在这条深入地下的黑色利益链里,让她们引以为傲的容颜,却是让她们堕入地狱生不如死的致命武器。
长街上,人流如织。商贩吆喝声、顽童嬉闹声等汇成一片,显得极为热闹,生活的气息浓重且充满欢乐。
人流间,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周身隐有流光闪动,将周围的人阻隔而开,但过往行人却神色淡然,似毫无察觉般。
只见这人身着素色儒生袍服,手执风流扇,腰别飞鱼佩,步履行走间,自有法度。从其身旁而过的行人,看了眼其的相貌,心中都不由暗赞一声:好个俊俏的书生!
这书生目不斜视,步伐稳健,转折之间已然拐进了街道旁小巷的深处。
小巷子内幽深不见明火,地方偏僻,故而这一排排店铺的租金相对于外面而言显得极为便宜。俗话讲,酒香不怕巷子深,再怎么偏僻的地方,只要出产的东西过硬,有口皆碑下自然生意兴隆;可书生步入的这家店,却是反其道而行,除了店主生性懒散,不事生产外,更因为这家店出售的,是死人才用的东西:寿衣花圈香烛元宝……且价格奇高,不是寻常人可以出得起的。
无论在哪儿,人总是对于亡灵鬼魂都心存忌讳,对于赚死人钱的这类损阴德的行当更是敬而远之,但任何行当的存在,皆是有它的理由,谓之:存在即合理。
这家店铺,外表看去毫不起眼,与周遭别无二致,具是幽暗潮湿,处在狭窄的巷弄之中不见天光,牌匾上斑驳的字体暗淡,依稀可辨别出是“埋骨阁”三个字。
书生摇着风流扇,跨入门槛站定,朗声道:“金棺材,银棺材,抬个棺材三两三,牛头马面鬼门关。”
店内漆黑无声,似是无人在店,但书生却静静闭目而立,心中笃定会有人来般。果然,没过多久,一道恶鬼般的嘶嚎响起,缥缈无定的话音由内传来:“红花圈,绿花圈,织个花圈六两三,黑白无常望乡台。”
嗒嗒……
清脆的鞋帮子砸落在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一身形佝偻的老者提着油灯缓缓而来,恭声道:“贵客临门,驼仆有失远迎,我家主人已在里头等候,请进。”
书生微微点头,跟在驼仆身后,往内部房间而去。
行至数百步,却仍未到头,这屋内屋外截然不同的空间大小,书生毫不惊讶,面色淡然如常。
吱嘎。
门户开启,驼仆转身隐入暗中。书生踏步进门,熟的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毫不客气的在铺了虎皮的椅子上坐下,将风流扇搁在桌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坐他对面的人似乎对其着装殊为诧异,道:“你这人,怎么也扮起嫩来了?”
书生浑不在意,放下了杯子,道:“偶尔要寻找下年轻时的感觉,不能活的太死板,对吧?”
那人皮肉僵硬的笑了两声,两手交叉着搁着下巴,说道:“这回需要什么情报?”
书生弹了弹手指,下一瞬,桌上似被划刻般,出现了几个字。
“……这东西不太好办,不是寻常货色,有价无市,它的配方虽不是秘密,但能够炼制它的人寥寥无几。”那人摇摇头,一副真的很难办的样子。
书生也是摇头,道:“但据我所知,知晓能够炼制此方之人的人,恰好便在这霸憷城内。”
恩?
两双眼睛同时相对,目光中的交锋远比拳脚上的要猛烈的多。
半晌,那人无奈的收回了目光,苦笑道:“好吧,你赢了,待会我便让驼仆将钥匙和礼物给你,你也清楚,要是不带点东西去,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书生轻轻一拍桌,原先的字迹瞬间抹除,手掌移开后,桌上便多了一块翠绿无暇的玉盒。
“谢了,这鸣翠玉髓便作为此次的报酬。”
那人脸上骤然升起满意的神色。
“合作愉快,以后常来。”
书生已是走向了门外,中途又转头道:“你觉得一盒鸣翠玉髓的价值就只有这么点?”
那人愣了愣,旋即市侩的笑道:“其余的后续奉上,定让你不虚此行。”
书生摆了摆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