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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芥子棺
书名：凡僧录 作者：闲人不二 更新时间：2017-07-31 17:28 字数：3265
江河宛转，奇林峰下，盈盈秋水河畔边，三匹好马正系于一旁肥沃的草地中，埋头啃草。不远处，三道身影呈品字形而坐，中间摆了个尚有余烬的火堆，三人中穿着蓝袍面目俊朗的青年以一根枝条拨弄着火堆，道：“看时间，好像是差不多了。”
他拨开了柴火灰烬，略用力的一挑，一团黑乎乎看上去焦糊一片的物体便飞了出来，滚落在地。
青年对面的白净中年男子挑了挑眉，调侃道：“我说小陵，这大中午的你就给我和莫大夫吃这块黑炭？”
叫小陵的蓝袍青年唇带浅笑，自顾拨弄着那块黑炭，笑道：“待会吃的时候你可别把舌头都吞下去。”
“我老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你这不就是叫花鸭……不对，叫花鸡嘛，还能变出朵花来不成？”自称为老穷的白净男子不以为然的道。
“莫大夫，你说是不是？”
静坐于蓝袍青年身旁的男子，头系逍遥巾，俊雅若仙，一直平静的看着不发一言，见老穷将话头扯到自己身上，他抬手掩唇，似发觉不妥，又放下手言道：“先生稍安勿躁，陵游他断然不会让先生吃黑炭的，别离信他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观三人的衣着和谈话，料想便应是离开安越城半月之久的穷奇一行人了。
三人自安越城出，一路向西南而行，穿山越岭，虽风尘仆仆，却也十分幸运，并未碰上拦路劫匪以及嗜血疯狂的凶兽之流，时间上相对而言节省了许多。
在莫别离处讨了个没趣，穷奇也是无奈，看着苏陵游略为上翘的嘴角，他感到牙根有点痒痒。其实一路上他一直觉得苏陵游与莫别离二人之间有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存在，到现在他是愈发的肯定了，这两人处处维护对方，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存在。
对于这些，穷奇也只能在心里恶意揣测了，表面上他是不可能显露丝毫的。
正欲接话，苏陵游却开口了：“以苏某的烹饪手法，加上别离的秘制调料，这叫花鸡的味道绝对不差。”
啪！
只见一棍落下，状若黑炭的一团便寸寸开裂，露出里头的荷叶来，顿时一股夹杂着鸡肉浓香的荷香滚滚而来，穷奇轻抽着鼻翼，不由叫了声好。
“真香！”
苏陵游与莫别离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解开捆缚荷叶的棉线，剥开了荷叶衣，这浓郁至极的香味方才得到真正的展现，香气飘足十里，当真是闻者发馋，见者流涎。
苏陵游剑指点落，凌厉的剑气此刻变作锋锐的小刀，整齐有序的将整只叫花鸡均匀切成了十八份，惹得穷奇啧啧道：“小陵你这手‘弹指作剑’的技巧用来切鸡倒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苏陵游毫不在意，他将其中六份取了，装在新鲜荷叶上递给了莫别离，又自取了六份吃了起来，吃相甚是文雅，他边吃边说道：“身旁并未有小刀匕首，而别离的药刀又只做采药制药之用，用来切鸡沾染了油腥气就不好了，弹指作剑方便快捷又实用，没什么大材小用一说，合适就好。”
他并没看见莫别离目光的变化，然穷奇却是看了个全。
这种目光……这种目光他自然是见过的，温柔到似能消阳融冰，化铁为泥，但这般柔情无限的目光竟会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这是他无法想象的。
不行，要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他们，虽然他们是断袖……
穷奇默默的深呼吸。
极快的吃完了六份鸡肉，穷奇抹抹嘴道：“我去洗把脸。”快步起身的他并未径直走向河边，而是悄悄绕到了一片绿荫后头，蹲了下来，运起破势黑瞳，对着莫别离扫视起来。
破势黑瞳的妙用不仅在于可洞悉敌方虚实，分析环境利弊，更可去伪存真，查验正身。半个月的相处，令穷奇觉得莫别离虽各处地方与男性别无二致，除了一张美得过分的脸之外倒也并未有其他不妥之处，但其不经意间带起的一些细微动作却是让穷奇感觉他像是女扮男装。
恍若黑洞般的漩涡在目中升起，视线中，这片天地在一瞬间都是失去了色彩，只剩纯粹的黑白。
目光穿透空间而去，笼罩了莫别离全身。
……
“别离，你怎么了？”苏陵游正拿着帕巾擦着嘴，余光却是瞥见莫别离眉眼轻皱，不由担忧的道。
莫别离怔了怔，缓缓摇头道：“别离也不知道，只是刚刚突然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苏陵游眼眸顿时一凝，气机铺天盖地发散而去，笼罩方圆数十里，却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之处，亦未发现任何行迹可疑之人。
他言道：“想来是你旅途劳顿，精神困倦了吧。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不走了，明天我们再赶路。”
莫别离亦是想不出其他可能，便欣然道：“嗯。”
……
远处绿荫后，穷奇半蹲在河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满头大汗，他望着水中的倒影，半晌无言。
“想不到，这莫大夫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这破势黑瞳发动时，无声无息，连定性境界的高手都无法觉察，莫别离却在瞬间便感知到背后遭人窥探，这怎能不令自己动容。
但他亦是庆幸自己收功的快，不然便被苏陵游的气机搜索给发现了。
当他回到原处时，苏陵游已是在十丈外搭好了三张帐篷，莫别离并不在，好像已是进了帐篷中。
穷奇走了过去，“小陵，动作这么快，莫大夫呢？”
苏陵游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反正这会儿天色正早，不如早点搭了，省的天黑了麻烦。”
穷奇了然，又似不经意的问道：“莫大夫呢？”
苏陵游一指右手边十步外的帐篷，道：“刚刚进去，应是还没有休息。”
“我去问问千江和心言的情况。”
“一起吧。”
两人行至莫别离帐篷前，穷奇道：“莫大夫。”
随着一只纤手掀开了帐篷门帘，莫别离那清俊绝伦的脸便显露了出来，他将整个帘子完全掀开，对着二人道：“进来说吧。”
莫别离这帐篷看着虽小，内里却是蛮大的，三人盘腿而坐，并不显得拥挤。
“两位是想知道千江与心言的情况吧？”不待穷奇二人先开口，莫别离已然说道。
苏陵游摸了摸鼻子，道：“什么都瞒不过别离你。”
莫别离轻笑着，手掌一翻，两个木块便落在了掌中。总体呈现菱形，上窄下宽，表面却是透明，里面隐隐有两个小人躺着，细看之下这面貌竟是像极了千江与心言。
“这就是传说中可纳须弥于芥子的‘芥子棺’？”穷奇瞪大了眼极是好奇的道。
苏陵游亦是生了好奇心，眸子微亮，但并未像穷奇一般惊讶。
莫别离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是念了几句极为古老的咒语，两个仅有指节大小的芥子棺便嗡的升起，飞出帐篷外。三人先后出了去，两副芥子棺已然落地，变得和普通棺材大小一般无二。
但只看表面，色泽暗淡，也未有雕刻什么精美绝伦的纹样图案，除了整体做工尚算精致外，着实看不出它还有何妙处了。
莫别离移步至近前，拂着透明的棺盖道：“不错，这便是芥子棺，亦是别离师尊所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言语渐哀，俊雅的少年面露忧伤，苏陵游无有言语，只有轻拍其肩，以示安慰。
穷奇亦是缄默。
这种氛围并未持续多久，莫别离深深呼吸了下，接着道：“关于芥子棺的制作方法，普天之下知晓的人应不会超过一掌之数，而千年来留存下来的芥子棺，算上别离的这两口，怕是不会超过四副。”
“莫大夫，你身怀此等重宝，就不怕他人觊觎，对你不利？”穷奇捏着下巴问道。
莫别离颔首，道：“穷奇先生此言，也正是别离当年的担忧之一，但恩师藏霞散人对我说过，芥子棺除了大小如意，海量藏物外并无其他特异之处，它的现世亦不会有宝光冲天之类的异象，只要不在人前取出，便当可无恙。”
他顿了顿又言道：“对于陵游和穷奇先生，别离自是信得过的。”
对于莫别离的这番话，穷奇倒是罕见的红了红脸，他先前还对莫别离有所怀疑，而如今眼看对方连芥子棺这等宝贝都毫不遮掩的显露在自己面前，这番信任不可谓不重。
穷奇不善言辞，只得久久抱拳回敬莫别离。
苏陵游亦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底的一抹柔和色彩愈发凝实。
“在芥子棺中，时间静止，任何人或物放置其中都会永远保持在他们刚进去的那一刻，千江和心言便有着足够的时间等到师叔他老人家出手救治。”
……
天幕上星光点点，穷奇与苏陵游已是各自回了帐篷休息，莫别离的帐篷中却仍是有萤火亮着。
只见莫别离抱着双腿坐于床褥之上，出着神似在思索着什么，身旁摆着一个装了萤火虫的透明罐子，释放着并不是很亮的光芒。
穷奇和苏陵游二人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莫别离白天所对他们说的话只说了一半。实际上，他亦是没有把握能让周闻道尽心尽力的治疗千江与心言。
往生蛊医的名头，自然不是建立在他人对其的吹捧上的。
虽然他是周闻道名义上的师侄。
“别离，你要记住，今生莫要再去见你的师叔……永远不要。”
他永远记得师尊藏霞散人临终前将他唤至床边，郑重叮嘱数遍的话。
他虽然知晓因由，也一直很好的遵循着这个要求，但现在……
“师尊，对不起，别离要食言了。”
白嫩的手掌猛然攥住了衣襟下摆，素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