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阳城,来福客栈。
这家客栈倒是生意兴隆的很,一杆大旗挂在飞檐边上,上书“来福客栈,宾至如归”的字样。人流如织,却并不显得混乱,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掌柜的趴在柜台前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数个店小二穿梭在楼上楼下,替客人们端茶倒水;宾客们或喝酒猜拳,或谈天说地,倒是好不热闹。
在二楼的靠窗角落,采光极好的一个位置,坐着一男二女。左手边的女子粉白襦裙,手素手抵颔,颜媚体酥,姿容倾城;右手边的女子一身水绿纱裙,面容娇憨,俏丽白皙。
令人惊落眼珠的是,坐在二女正中的男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个和尚,月白僧衣显得他极为飘逸出尘,俊朗清逸的面容上更是透着淡淡的佛性,怕是佛法修为不低。可出家的方外之人身侧竟跟着两个绝色女子,这种组合实在是令人想入非非,好奇不已。
“嘻嘻,小姐,那些人都往我们这看呢。”和尚右手边的少女往桌上的蜜饯果盘中夹了块酸梅,边嚼着边说道。
“蝉儿,不要管这些,待会吃完饭我们就继续赶路。”粉白襦裙的女子白了她一眼,旋即又偏头看向和尚,目光中竟是透着毫不掩饰的情意。
普天下爱和尚爱到无法自拔的女子,除了瑾玥然应也是没有别人了。
那么,这和尚自然也就是了缘无疑。
“阿弥陀佛。”
了缘宣了一声佛号,两女觉得并无特殊,但落在客栈其他人的耳畔,却好似真佛讲法,妙谛生莲,身心为之一清,各色纷乱的思想都被清扫一空,只余清净。
在场众人中不乏武学修为高深的,刚入得平静没多久,便面露悚然,仅仅是一声话语,就令改变了数十人的思想,这是何等可怕的妖法。当下猛地站起,便要齐上拿下了缘,却见第一个起身的无眉老者双目大睁,愣愣的盯着了缘,如似遇鬼般,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老者也是在场众人较为熟悉的,“无眉矮龙”钟神秀。虽驼背严重,显得身材矮小,但一手“五转紫虹”的高深掌法却是极得近阳城城主卓白舒的青睐,被聘请为护城长老,也是近阳城中四个护城长老之一。
其余人见钟神秀呆滞的模样,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也犹豫不前,场面便一时僵持了住。
蝉儿看看众人,又看看了缘,更是迷糊不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瑾玥然心知,定是了缘刚才那一声佛号的问题,但她并不想问什么,只要了缘在她身边就行。
这个男人,她一辈子都不想放手,也不会放手。
她的秋水明眸里倒映着的,永远都是这个男人的轮廓。
许久,钟神秀想是回了魂来,他深深的吐了口气,向着了缘深施一礼,传音道:“不知神僧法驾至此,钟神秀失礼,还望神僧恕罪。”
等了片刻,但并没有了缘的回音,他正担心着是否惹怒了了缘,悄悄抬头却见了缘洋溢着慈悲和善的笑容,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相比于钟神秀的传音来的更为清晰与隐密的话音入了耳中。
“施主切莫如此,贫僧来此只是为送两位姑娘回家,不想多生事端,还请施主莫要声张,装作无事便可。”
“是是是,一切皆听神僧吩咐。”
……
谁也不知道钟神秀与了缘到底交流了什么,以他们二人之能,自是不可能让传音被旁人听了去。
钟神秀脸色谦恭,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大马金刀的转身坐下,轻轻拍桌叫道:“好了好了,大家继续吃吧,都是误会。”
众人面面相觑,虽心头有诸般疑问,但碍于钟神秀的名头,终究没有勇气询问。
了缘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笑容,未发一言,直到店小二端来了素面。
“大师,你的面来了!”
了缘极快的接过,道了声谢,拿起筷子便吞吃了起来。
一旁的瑾玥然看着了缘吃面,明亮的眸子笑得弯成了月牙儿,她很喜欢看了缘露出这种贴近于生活的一面。
这时候的他才显得有血有肉,真实的像个人。
而不是做方丈时,那般的如云飘渺,孤高莫测,好似离情绝欲的仙佛。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言语轻柔,好似猫咪肉嘟嘟的小爪在你心头挠着,了缘吃面的手未停,心中却是忽的一荡,泛起了涟漪。
他生怕被瑾玥然觉察般,点点头将面碗端起,看似喝着面汤,实则是为了遮挡面部的细微表情。
一碗面很快吃完,了缘又叫了一碗,瑾玥然又在他的碗中添了些小菜,如同贤惠温柔的小妻子服侍着自己的丈夫。
若非了缘是和尚,怕是这二人应是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吧。
周围人无不感叹道。
“矮龙,你……你到底看见啥了,那和尚到底什么来头?”
与“无眉矮龙”钟神秀同桌的男子,方面大耳,眼睛却是甚小,长得颇为喜感,这人花名“越岭千波”,原本名字已然忘却,便以岭为姓,千波为名,乃是钟神秀的挚友。
若非如此,旁人敢以矮龙称呼,钟神秀早便一掌劈了他。
钟神秀示意他噤声,回头瞥了眼了缘,见了缘正埋头吃面,暗自松了口气,眼底的惊诧之色却仍未稍减。
他道:“你相信有‘佛’存在吗?”
岭千波一愣,他不明白为何钟神秀反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摇头讲道:“我自小就不信神佛,你又不是不知道。”
钟神秀点点头,闭口不言。并非他不想讲,只是他不知该如何讲,总不能说先前看到了缘,就好像看到了释迦摩尼法身亲临凡间吧?这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岭千波见好友面色不定,知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询问,只是心里头对了缘多留了个心眼。
“这和尚,怕是了不得的角色。”他暗忖道。
钟神秀虽非绝顶高手,但也是堪比定性境高手的存在,要知他曾与近阳城主卓白舒交手,三百招内亦是不落下风,卓白舒方才礼贤下士,邀请其担当护城长老一职。
以钟神秀的火爆脾气而言,说要动手那就是立马动手,从不迟疑;而今日仅是看了眼这白衣和尚,便神色大变,连动手的念头都是熄了去,这太不合常理。
嗒嗒嗒!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岭千波的思绪,他轻扣着酒杯,看向了楼梯口,约莫五六人手拿钢刀利矛推推嚷嚷的涌了上来。
各桌正吃饭饮酒的客人们闻声不禁皱眉,当看清这五六人的样貌着装后,眉头无形中皱的愈发的紧了。
细细索索的交头接耳之声,随即在客栈二楼传开。
“呀,是姜清野……”
“又是这帮游手好闲,欺凌乡里的恶棍。”
“赶紧吃饭,别被他们盯上。”
“妹儿啊,快点低头,可千万不要被他们瞧见。”
“这年头,不怕敌手实力强,就怕背后靠山硬……”
整座客栈之中,只有了缘一人在这群人走进客栈前便发现了他们。虽说佛门不修相术,但修为到了了缘这个地步,人之心性与运势命理,一眼便可看出个几分来。
那个为首的腰里别着四把匕首的高个子男的,满头癞子,鼻歪眼斜,长得可谓惨绝人寰,却是甚为自恋的在耳朵上插了朵红花,非但没有丝毫美感,反而显得可笑无比。
跟在其身后的几个,亦是个个歪瓜裂枣,可说是丑出了高度,丑出了境界。
这群长相奇葩的人走至正中的一张桌前,十个呼吸前这桌上还是有人的,只不过已被吓得跑到二楼窗户边跳了下去。
这一举动自然是引得他们哈哈大笑。
为首的高个男人不耐烦的拍桌嚷道:“小二!死哪儿去了,没见本大爷坐下了吗?还不快把你店里的好酒好菜统统端上来!想饿死我们哥几个不成!”
“就是。你他娘的速度快点,要是饿着了老子,老子就卸了你的腿!”高个男人身旁一个好似被驴踹过的磨盘脸跟着叫嚣道,嚣张的模样着实欠揍不已。
店小二年纪尚幼,何曾见过这等凶悍的流氓,顿时吓得走不动道,只能磕磕巴巴的点头。这时,又有一个满目红疮,提拉着根长矛的流氓猛地用长矛跺了下地板,巨响让小二蓦地一惊,摔倒在地,猖狂的笑声又起,六个流氓笑作一团。
蝉儿厌恶的瞧了他们一眼,满是不爽的道:“这群人,长得像鬼也就算了,这嘴巴还臭的要死!”
瑾玥然俏脸上亦是闪过几许厌烦,她自小心善,最为讨厌这种欺凌弱小的败类,若非自知武功不高,不等蝉儿出手,她便先教训了这帮流氓再说。
她又把目光转向了缘,了缘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倒是忘了,以了缘的能为,若是出手,怕是这帮流氓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啪!
巴掌拍在桌面上的重响顿时将流氓们的笑声压了下去,高个子男的阴冷的望了过去,丑陋的脸上闪过丝不易觉察到的诧异。
他又是换了副脸色,表情切换间竟是无缝衔接,毫无破绽。
他笑着道:“哟,这不是‘无眉矮龙’钟老爷子吗?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今儿个我做东,您老想吃什么随便点。”又扭过头去朝着楼下喊道:“小二你快点,要是饿着了钟老爷子,老子削死你!”
“够了!”
钟神秀一张老脸怒意隐现,一手撑在桌前,定性强者的威势陡然散开,气氛瞬间凝重。
高个男的笑容缓缓淡去,略冷的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