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深得有些像深深山沟中的一口枯井,不仅深而且静。
风的声音自然是有,但这只能使这个夜更显得宁静得可怕,夜鸟的啼鸣,狼偶尔传出的饿嚎,夜虫的丝语,这便是山间的夜。
厉南星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日竟无论怎样,都在心中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甚至连左眼皮也跳个不停,这是从来都未曾有过的事情。
厉南星披上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山里的夜有些微微的寒意,虽然已近五月。
微微的风轻拂着他有些微乱的头发,他并未刻意扎上一个发髻,那种约束的感觉并不是很好,自然之中自有它的不移真理,一切顺应自然,那是一种洒脱超然。
厉南星心中想的最多的便是自然,茫茫皓皓的自然,有着无穷无尽的机变,达至一种难以理解的衡定,而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粒微尘。
生命,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很难揣测,很难明了,没有人能够理解,厉南星总觉得生命像是一阵雨。
先是由纯白的浮云凝聚、酝酿,一旦形成积雨云则会洒下一片雨,人的生命光彩便是从这一刻开始复杂起来,而云与他之间便是生命的距离,当生命开始复杂之后,便注定要与风和浮尘相斗,便像最终注定会融入地下一般。
融入地下的,了无痕迹,而有的或许被什么东西接住,在阳光下挥发,那么这便是生命结束时的两种不同结果,了无痕迹的便默默无闻地死去,而在阳光下挥发的则千古留名,但这样幸运的却有几人呢?不过结果仍只是为着下一次轮回作准备。
月亮不知道躲在哪儿,不过天上的星星有很多,与人相隔得是那么近,不由得想起了李白的两句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风依然很轻柔,像是在抚着世俗迷乱的伤口,轻轻地唤醒沉睡的记忆。
厉南星心头涌起了莫名的思念,二十年来,一直沉埋在心底的记忆似乎在刹那间苏醒,变成汹涌的情潮,侵蚀他心底的禁锢。
那是一曲比怨女幽啼更凄然的笛音,宛转悠扬在虚空中缠绕成一道道梦幻般的境界,似乎可以深深地启开任何人心头感情的大门,释放心中埋藏的痛苦和凄情。
笛音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间却有着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很清纯、很缠绵、很凄然、伤感的基调让人感觉不到半丝忧虑,深情之中又有着难分难舍的愁绪,还有一种对命运无奈的呼吁,牵动着厉南星本来就有些沉重的思绪不自觉地进入一种虚幻迷茫的境界。
他想到了小凤,那凄然、幽怨而深邃无伦又多情无奈的眼神,似幻化成两颗亮丽的明星,双腿不自禁地向笛声传来之处行去。
山镇之中,多的是树林,路,到处都是,也到处都不是。
笛声来自山林之间,天下能吹出此笛音的人并不多,能够在笛音之中融入如此深情的人更不会有第二个。
厉南星突然从那虚幻的空间里收回了灵魂,却出了一身冷汗。
就因为这笛声中那蕴含的勾魂慑魄的魔力,以他那般深厚无伦的功力都差一点着了道,可见笛音的可怕。
吹笛子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厉南星清醒了过来,笛音一转,却成了秋木肃杀之音,而且成越来越高之势。
若换作是一个普通人,只怕此刻会随音而舞,激怒若狂,但厉南星却并没有这种表情,因为他已把心放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空灵而圆通的世界,那是一个几乎没有凡尘杂念的世界,因此笛音根本就勾不起他的心思。
笛音戛然而止,却传出一阵无比温柔而甜美的声音道:“厉南星果然不愧是厉南星,只凭这份定力,便可谓世所少有。”
厉南星的脸色仍恬静得像月光下平静的湖水,有着无比自然洒脱的风度,淡淡地道:“想不到,如此深夜,能得仙子邀约,真是厉某人之大幸。”
微微的风吹过,却吹来了一道窈窕无伦的娇俏身影。
星光下,一切都在厉南星的眼下无所遁形,包括对方那在一身淡紫色劲装紧裹之下,玲珑精巧无伦的躯体,还有那美丽动人的俏脸。
杜娟的脸是清纯、空幽,自有一种圣洁清亮傲然的气质,花雅兰的是温馨、淡雅,有着一种惹人怜爱、呵护的气质,而眼前的女人,却有着一种野性的美。
若论梦来说,杜娟似是一个朦胧而甜美的梦,花雅兰则是一个虚幻而甜美的梦,而眼前的女人则是一个真实而绝美的梦。
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她的美丽,就像没有人可以说出杜娟和花雅兰美在哪里一般,美丽就是美丽,每一点都是大自然最佳的杰作,其实这些若是以美丽来形容,似乎有些俗,应该说女人的美本身就是一种至高至美的艺术。
厉南星有些呆住了,不是他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至少在他心中有一个小凤,还有现实中的杜娟,韩秀云的美也并不比眼前的女人差,只是他想到江湖中杀人不见血的“勾魂仙子”,会是这样一个妙龄少女。
“你便是勾魂仙子望秋水?”厉南星声音之中稍稍有一点波动,不过却很快便平复下来。
那女子淡淡地一笑,厉南星只感到霎时整个春天全都浓缩于这一点,有说不出的惊艳。
“我这勾魂仙子,却不是望秋水,我叫摇花。”那女子轻启朱唇,以优雅无比却充满诱惑力的口吻道。
厉南星一呆,讶然道:“江湖人人都知道勾魂仙子乃是望秋水,却不知姑娘何时也成了一个勾魂仙子呢?”
“厉大侠这就有所不知了,本门之中勾魂仙子并不是指一个人而言,便像是毒尊也并不只指一个人,而是指所有坐于此位的人,而望秋水是本门的元老功臣,不过此刻却必须给我们这一辈年轻人以锻炼的机会。”摇花风情无限地道。
厉南星愣了一下,却无比潇洒地望了望满天的繁星,悠然道:“望秋水的确是有些老了,不过不知仙子这么晚了把我唤出来,有何事呢?该不是今晚的星夜好,才生出无限的雅兴吧。不过想一想,若是让摇花姑娘以笛声伴我高歌,相信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摇花哑然失笑道:“摇花此来,自然不是只为了浪漫,不过若是厉大侠答应我一件事,便是让摇花每天以笛声为你伴歌,摇花也定会相陪。”
厉南星目光有些朦胧地望着摇花那若奔放之玫瑰的俏脸,哂然一笑道:“难道我的承诺便如此值钱?”
摇花露出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优雅地道:“厉大侠之一诺何止如此而已,江湖之中,谁不知道厉大侠是诚信君子,只凭厉南星这个名字,在江湖中便不会饿死,摇花这点相报算得了什么!”
厉南星轻轻拂了一下垂下的头发,有点开玩笑地道:“摇花姑娘是不是在暗示我,只要一个承诺,便可以得到姑娘呢?”
“若是能得厉大侠看上我这蒲柳之姿,实在是荣幸之至,要是厉大侠有了一个承诺,摇花以身相报,又有何不可!”摇花风情万种地道,却很自然以袖轻捋额际的刘海,样子霎时显得更具诱惑力。
厉南星笑了,笑得很灿烂,然后淡淡道:“若是我不答应是否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摇花若凌波仙子般地踱了几个小步,毫不掩饰地道:“那大概只有一条路,两种结果,不过厉大侠便不想听听是什么条件和什么报酬吗?”
厉南星依然无比的平静,却哂然一笑道:“我想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那样会很伤感情的,同时我也不想看到仙子在被我拒绝之时那愤然之样,也不想接受任何条件。”
“哦,厉大侠便如此自信,难道你知道这个条件是什么?”摇花笑问道,神色间却没有半丝不快。
厉南星傲然一笑,道:“望秋水或许知道我的个性,那是我这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从来不接受任何条件,其实,那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却是心之所喜,或是天性使然,而一旦加入条件这个字眼,就像是在交易,又受拘束,又伤感情,那样做人也太没意思,摇花姑娘以为然否?”
摇花依然不以为忤,反而率真地笑了笑,尊敬地道:“厉大侠果然是一个可敬的敌人,也是有与众不同的个性,叫摇花好生钦佩,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事情因势而定,也不能一棍打死一匹狼,还望厉大侠三思。”
厉南星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道:“仙子好意我心领了,若是事情关系到的只是我一个人,我也不必拒绝,但事情却是已牵涉到整个武林,我无能为力,还是请阎兄和毒尊出来会一会吧。”
“哦,厉大侠早就知道我们已在附近吗?真是叫本座汗颜。”一阵沙哑却苍混的声音传了过来。
厉南星目中暴出一轮奇光,但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大侠觉得好笑吗?”戴着面具的阎王淡淡而有些冷漠地道。
厉南星哂然一笑道:“有一点,不过看来阎王已打算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吗?”
摇花眼角露出一丝异彩,似乎是对厉南星的冷静洒脱表示欣赏。
“厉大侠果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洒脱,只可惜,厉大侠不愿意成为我的朋友,的确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不过,在世上能有这样一个对手也是很好的。”阎王语意中多少也露出一些欣赏之意。
“厉某只是为江湖尽上一份义务而已,不想眼见它弄到一个生灵涂炭的地步,我知道肖万邪并不是一个喜欢独自行动的人,因此,阎王一定也会来,那何不请毒尊也一并出来,让厉某见识见识英雄冢的绝技呢?”厉南星神色在说话之间竟变得无比平静,似乎已变得很幽远,难以触摸,身上散发出清淡而自然的祥和之气。
阎王那双藏在面具之后鹰眸般的眼睛露出讶然之色,因为他感到眼前的厉南星霎时竟像嵌入了整个树林,已经成为树林的一部分,所感应到的只是树林的空远,而再非厉南星的生命。
“想不到厉大侠竟练成了无相神功,真是可喜可贺,今日能见一见这不世之学,真是本座的幸运。”阎王眼神中露出无比狂热之色,却并未敢动手,反而是凝神以待,整个人像是蓄势的魔豹,衣袍鼓胀而起,头发也根根立起,自有一股欲择人而噬的阴沉。
厉南星似乎对一切都很淡漠,回应的只是淡淡的一笑,目光悠远的注视着星空,一袭青衫在夜风中轻轻地震出一层层细澜,形象之洒脱有若天际之闲云。
摇花高高耸起的玉鼻之上竟渗出了两滴汗珠,花容之上那迷人的笑颜虽未曾改变,可是却完全掩饰不了内心的紧张。
天下没有人敢小看厉南星,这个人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水,能够成为他对手的人不多,见过他出手的人根本描述不出那种意境,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厉南星会在何时出手,而出手的动作,能够看清楚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因此连阎王这等绝世高手都不敢贸然出击。
厉南星的脑中已经完全捕捉到了这整个密林中的形势,正像他的思维已经嵌入了树林的一草一木中一般,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便像是他的眼睛,使阎王的布局无所遁形。
厉南星当然感应到阎王所逼发的强大气势的压力,好像是站在一片低低昏暗乌云下的感觉,很闷,很沉重。
阎王和厉南星却似乎有些相反,只是气势上的相反,厉南星似乎没有什么气势,却有一种泰山崩于顶而神色不变的从容,那是一种超然的感觉,超出生与死的概念,超出战的范畴,但这才是最可怕的,有中生无,可以有机可循,无中生有才是机变无穷,而厉南星的气机似乎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无所寻起。
这并不表示厉南星的武功比阎王高很多,并不能说明谁更厉害一些,只是两人武功所走的路子不同而已。
身为英雄冢的主人,其实力绝不会是平庸之辈,江湖中,武功莫测高深的人只有那么几位,杜家庄有三位,天妖教中有花无愧和赫连天道及闻天熊,少林派中之人几十年未曾在江湖中露面,但谁都知道少林之中藏龙卧虎,那也便不说,另外便是第一神秘门派英雄冢的主人,至于道教天灵道长虽已达宗师级,并非深不可测,另外便是天龙镖局的龙头,这是一个很少出手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出手,见过他出手的人百分之百的见了鬼,当然知道他杀了人的人也没几个活得很久,因此这个人也算得上是一个莫测高深的人物。
今日,却有两位绝世高手相对阵,的确应是一件很值得欣赏的事,只可惜观众并不多,当然也不会公平,因为毒尊霎时出现在厉南星一个眼角之处。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战略要点,若是独处之时,当然这块地方并不重要,而此刻厉南星所面对的不仅仅是毒尊肖万邪一个人,而且还要面对这更可怕的阎王及那美丽如花却绝对有杀伤力的摇花,因此这一战绝对不公平。
毒尊肖万邪的武功在江湖中绝对是首屈一指,已是天妖教四大圣者之流的人物,更可怕的却是那无孔不入的毒物,而勾魂仙子的艳名江湖中也早传过,虽然摇花并不是望秋水,但是个高手那是肯定的。
三个人所立的角度正是遥遥相应,气势都相互结合,形成一道似天罗地网的压力。
厉南星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有着那种无与伦比的轻松感,这一刻也一样,只是目光变得更为幽远深邃,整个心似乎到了另一个世界,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一股漠漠的相思,眼中也流露出一种深刻无伦的柔情,在这要命的时刻,他却想起了小凤。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风轻星稀漠漠的夜,在天妖教三大高手的催逼之下,石小凤一个决定,为他解了围,也使他孑然一身二十年,心死了二十年。
二十年未曾出过手,可第一次出手又遇到三大高手的联击,可是小凤又在何处?厉南星目光投向幽远无际的星空,却不知哪一颗星是石小凤的宿命,而哪一颗又是自己的宿命。
在阎王气势蓄到接近顶峰之时,厉南星竟笑了一笑,很淡漠很怆然地笑了一笑,摇花的心却在霎时颤了一下,那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感情的牵动。
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说,厉南星绝对是一个会令女人向往的男人,虽然脸上的沧桑感有一些,却绝对不能够掩盖他那脱俗超然的风采和优雅,每一个很细微的动作所流露出的男子汉那傲然自信的气息中蕴藏着无限深情温柔细腻的性格,确实具有一种震撼性的魅力,再加上那颀长的身形和英俊的脸在正气的熏陶下,自有一种佛家悲天悯人的气概,因此,摇花不能自已地为厉南星那种神态而轻颤了一下。
厉南星动了,就在摇花的心神震颤了一下的时候,他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毒尊撞了过去,不过也牵动了阎王那蓄势待发的气机,随在厉南星的身后疯狂地卷到。
厉南星的眼中毫无半丝后退和回避的神情,整个身子只存于一个淡淡的幻影。
没有人想到,一个如此洒脱轻松的人一动起来竟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和气势,而且没有半丝征兆,自然而然爆出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一股似旋风般的气劲打横着撞向毒尊。
肖万邪虽然早已蓄势以待,仍然想不到对方攻击得如此快捷,而且根本不需要近身相斗,使得身上的毒物毫无用武之地,惟有推出两掌,向厉南星那一股劲气撞去。
厉南星的神态依然无比的安详,似是不知道自己正处身在气旋的狂澜之中,不仅有毒尊肖万邪的功力,最可怕的还是阎王那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铁锥及那完全可以把人绞成碎肉的内劲,稍迟一些的却是勾魂仙子摇花,那根泛着翠绿之色的玉笛带着十分凄厉的魔音向厉南星身上刺到,其手指在那几只孔洞之间不住地收放,使那贯入吹孔内的气流随着她手指的收放,很自然地奏起一种具有勾魂慑魄力量的音韵。
但这种心灵的干扰根本就不可能破坏厉南星紧守的心房,他在刹那间错步向一个空当儿的位置冲去,正是摇花与毒尊之间的位置,那冲向毒尊的气劲却全都由脚下向美丽如花的摇花冲击过去。
这个改变似乎根本就未曾用时间,便若原本就是以此招击向摇花一般,这几近不可能的招式跳跃和劲气的突变,在厉南星身上却显得那样轻松自如。
毒尊的脸色微变,但他劲力却没有厉南星那般潇洒地运用,虽然已达收放自如之境,却难以达到了无痕迹的地步。
他们已经把厉南星估得够高了,可是依然低估了这个可怕的对手。
摇花却想不到厉南星的武功已经达到如此程度,连阎王也大为惊骇,不过他却并不怕,也更增加了要杀死厉南星的决心,所以,他也扫出一脚,很随便,却蕴藏了爆炸性力道的一脚,正是厉南星那只脚所取的弧度。
摇花的心神并没有因为阎王的出腿而放松,因为她感到厉南星那双深邃若星的双眼中射出的炙热而坚毅的神光,令人为之震撼。
那是一种很难说出的感觉,厉南星的目光便像是两支柔情揉和而成的劲箭,深深地射入摇花的心中。
这正是厉南星的高明之处,勾魂仙子之所以成名,便是因为她那可以使人心魄为之所夺的笛音和让人生死不觉的迷神销魂秘法,修习这种功夫的人,必须先为深情之人,只有深情之人才能使得笛音之中感情变得更深切,才会更具震撼勾魂的魔力,然后便是忘情,达到忘情之境便是迷神销魂秘法的大成之时,当达至迷神销魂,秘法达至大圆满之时,又恢复了深情,却可随心所欲地控制感情,升华感情,那时笛音便成了至高无上的武器,可让天地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为之所感,为之疯狂迷醉。
在英雄冢中仍未能有一代勾魂仙子达到大圆满之境,连达到忘情之境都少有,而上代勾魂仙子望秋水也未能达到忘情的地步,但在江湖之中已罕有人能够抵抗她以迷神销魂秘法所奏出来的笛音。
刚才厉南星也仔细地倾听过摇花所奏的笛音,而厉南星却可以轻易地从陶醉中苏醒过来,知道摇花的功力根本就未曾达到忘情的地步。厉南星正利用自己深情的表现对摇花的心神进行心理攻击,正是最高明的策略,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摇花受不住厉南星那种以无上深情所射出的眼神,这眼神在摇花的心间击起一圈涟漪,防守之间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些。
厉南星心中暗呼侥幸,也有一丝歉意,不过为了保命,这一点也不算罪过,何况对方竟不顾身份以三人联手围攻他一人。
“噗——”阎王将脚上的劲气疯狂地击出,却感到一阵不妥,因为他感觉不到厉南星的身上半丝的劲气,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使阎王难受得要吐,幸亏他是一个功底深厚的人,刹住腿上之力,手中的铁锥横扫而出。
厉南星却借阎王那腿部的冲击力道,加上自身蓄势的劲力,在摇花心神松懈、招式一缓之时,从那微小的破绽中标射而起,若一支利箭一般冲天而起。
但阎王绝不会让厉南星有此机会,那样将失去围杀厉南星的机会,一旦上了树梢,那便会使他根本无法围截,而且在树梢之上只利于逃逸而绝不利于进攻,所以他手中的铁锥竟在突然之间,暴射而出。
但这并不是表示铁锥脱手,而是铁锥在刹那间竟成了一根长刺,刚好射向厉南星的腰际,若是厉南星一意上冲的话,将会把厉南星的腿刺穿,那样即算上得树梢,也将无疑是死路一条。
“轰——”厉南星的手指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破空而出,刚好击在长刺的尖端。
这正是南天一指指力,便若从另一个空间突然标出,有说不出的霸道和威猛,连阎王也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厉南星居然可以在这样的角度之下出指,似乎他的手指无处不在、无处不存一般。
厉南星一声闷哼,上升的身体立刻若疾箭一般横射而出。
毒尊却在此时从袖中射出一道暗金色的电影,想截住厉南星横掠之势。
厉南星眼中神光暴射,那莹润如玉的右手破空而出,中指便若一杆短枪一般向暗金色的电影撞去。
“轰——咝——”一声暴响,厉南星的中指尚未曾接触暗影,便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而暗影则发出痛苦的嘶叫。
那正是肖万邪仅剩的一条金鳞豹,此刻却完全抗不住厉南星的指力。
肖万邪一声闷哼,竟不顾身份地后翻而出,竟是厉南星不知从何处袭至的指风,竟在肚皮上擦出一道血槽,只惊得他魂飞魄散,若不是警觉得快,只怕此刻已命丧黄泉。
厉南星的身形一矮,刚好避过摇花从头顶横过的翠玉笛,那散开的头发竟被划断了几缕。
“呼!”是阎王一脚踢至。
避无可避之下,厉南星反手击出一掌,务必要在阎王踢中自己的腰际之时,废掉阎王这一只脚。
摇花一声娇叱,袖中间多出一柄寒芒四射的短剑,向厉南星的脖子上抹至。
阎王自然不想与厉南星来个两败俱伤之局,立刻改踢为跨步,使自己与厉南星的距离拉近,手中的铁刺以锐不可挡之势向厉南星的中枢穴上刺至。
一股锐利的劲风透入厉南星的体内,厉南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在刹那间一扭身体,摆脱中枢穴的威胁,纵体撞入摇花的怀中,两指在险死之时夹住了摇花抹来的短剑。
摇花一声惊呼,厉南星那强壮而充满活性热力的身体已经撞入怀中。
这连续的动作实在太快,摇花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手中的兵刃已被厉南星两指钳住,根本无法动弹。
厉南星根本来不及运功震伤摇花,阎王的长刺变直刺为横扫,向他的胸口击到,目标却是胸上的玄机穴。
厉南星似早料到对方会出此招,一纵入摇花怀中,以身体后压,抬起右肘,击在摇花曲池穴上,而左手所钳住的短剑立刻竖起。
“叮——”的一声脆响,竟刚好迎在长剑之上,解开这必杀的一招,却因震力太大,两指无法钳稳短剑,却让短剑割开两指间的皮肉,不过并不能算什么大伤。
厉南星痛嘶一声,身影向后疾退。
摇花被厉南星炽热而又强健的身体在胸口一阵挤压,一股奇异的感觉像电流一般刺入心底,再突然间忆起厉南星刚才那狂热而深情的眼神,身体竟刹那间失去了力量一般,顺着厉南星的步子猛倒退两步,不过瞬间立刻惊觉,从迷茫中醒来,玉笛回击厉南星的脑袋。
厉南星一阵低啸,脚跟微抬,竟撞在摇花的左脚三指之处的无穴不通的经络之上,使得摇花身子一麻,那击在厉南星头上的一笛,变得软绵无力,厉南星顺势夺过摇花手中的短剑,后背微用力,却并未震伤摇花,那原因自是心中有些不忍,另一个是因为肖万邪和阎王的攻势。
摇花一愣,厉南星却灵巧地转到她的背后,并没有顺势击伤她。
阎王和肖万邪大惊,不得不收住攻势,摇花却一脚踹在厉南星的膝盖之上。
厉南星一声惨呼,身形飞退而出,却并未射出短剑,却看见摇花身子前躬,立感不妙,忙沉身下坠,落入草中,却是几道细若丝发的暗影从头顶掠过,心中暗叫好险,腿骨疼痛若折,却不敢有半刻停留,翻身滚至树后,竟感到左手上传来一阵麻痒之感,心头大骇,哪知剑上竟然涂有剧毒,不由得暗恨英雄冢之人歹毒无比。
“呼!”一张大网竟罩了下来。
原来那树上竟有一个很小的机关,厉南星一滚身之时,触动了机关,使大网从空中罩下,这张网并不是妄想能够把厉南星罩住,而只是想将厉南星阻上一阻,那样阎王和毒尊将再次把厉南星围截住,那时才真正是厉南星的死期,那只是一个初始以为没有必要的装置,但厉南星的功力和应变之速实在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其武功可怕得让人心寒,此刻那张大网才发挥了作用。
厉南星心头大惊,若不是手指中毒,他还不会害怕逃不出这围局,可此刻不仅膝盖受伤,而且毒性似乎异常之烈,若非他功力高绝,恐怕此刻已中毒倒地。
“呀——”阎王一声低喝,身子若鬼魅般横移,射出一蓬细细的毒针。
厉南星一声狂嘶,身形陡升,竟向空中的大网撞去,这一招大出阎王诸人的意料之外。
厉南星并不会傻得去撞网,而是看到了一根横出的树枝,身形一纵,便俯在树枝之下,而大网在树枝之下露出一丝空隙,才继续罩下,厉南星身子在树枝上借劲一荡,便若灵猿一般,从那空隙之间穿了过去,向另一株树上疾掠而去。
肖万邪一声暴喝,夹着一声短促的尖啸。
树梢之上竟簌簌地射落数不清的蝎子和小蛇,带着腥臭之气,向厉南星迎头扑到。
厉南星心头大骇,手中的短剑幻成一团光屏,将飞射而至的毒物全都绞成粉碎,但身形却不得不飞坠而下,落在大网之上。
阎王眼中露出一丝窃喜之色,却不追上去,反而向网的另一头绕过去。
厉南星暗叫不好,见到大网之上那黝黑的倒刺,不禁心头一阵茫然,想不到对方身为一派之主竟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但想到还未完成的大事,求生的欲望使他体内霎时充盈着无限的斗志,猛地向地上暴拍一掌。
“轰——”沙土立刻四散飞射而出,这记劈空掌所产生的反震之力使得厉南星下坠的身形一缓。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厉南星的短剑,猛地向树上一插,使身体悬于半空,那飞射而下的毒物,毕竟有限,此刻虽有几条小蛇和几只毒蝎撞上厉南星的身体,却被他的护体真气震开。
就换得这口真气的工夫,肖万邪又迅速攻至。
厉南星一声厉啸,身形立刻倒射回到刚才打斗的场地,却被肖万邪的掌风扫中,一阵钻心裂肺的疼痛,让厉南星不禁冒出数滴冷汗,但终还是逃过了阎王与肖万邪的包围,一拳向摇花的面门轰至。
摇花眼中射出一缕复杂难明的神色,伸手向厉南星的掌上迎去。
厉南星感到大为不妥,便觉得一束尖锐的利针已刺入掌心,不禁愤怒得快要爆炸,一声狂吼,掌力猛地一催逼,摇花只感到一股疯狂无伦的劲气钻入心肺,使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碎成粉末,就在觉得快要死去之时,却听得厉南星一声长叹,身上的压力陡地一松,以为厉南星因毒发功力不继,连忙睁开眼,却见厉南星满眼狂热而忧伤且深情无限的神采,那种悲天悯人和幽深空漠而无奈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痛苦而不忍的笑意,深深地注入了摇花的心底,摇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霎时明白,不是厉南星不能够杀她,而是不忍心杀她,在对方转眼便要死之时,放了摇花一条生路,此时,摇花心头升起一种异样而怪异的感觉,眼中多了几缕歉意和关切的神色。
厉南星一声悲怆的长啸,身形一闪,有若鬼魅般在阎王和肖万邪赶回之时纵入一丛灌木之后。
“追——”阎王不舍地向厉南星纵去的方向扑去,摇花心底有着一份深深的失落,失魂落魄地追在肖万邪的身后。
但他们来到一处断崖之下,便失去了一切踪影,没有了厉南星的行踪,在空气中仍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肖万邪和阎王却知道,这血腥味正是厉南星那中了毒伤口的血才独具的气味。
风,轻轻地吹,仍是没有月亮的星夜,天空中几缕悠悠的云在星光的衬托之下,白得那样凄惨。
风,吹皱了摇花那淡薄的衣裙,有一种飘然凌空的感觉,倒有些像是摇花的心,似在虚空中毫无着落的地方,那是一种凄然而深重无比的失落,抹不去的不是血的记忆,而是厉南星的眼神,那眼神中有诉说不尽的感情。
他是一个深情的人,她也是个深情的人,两种淡然的深情却从两个世界中失落,那是一种淡漠的悲哀,在厉南星的眼中已经深深地表露清楚了,而此时在这个美丽女人眼中又重显了那淡漠的悲哀,霎时,她似乎读懂了他那眼神中所有的感情,却在心底无比失落的同时,植入深深的愧疚和悔意。
宝兴今日似乎很特别,特别的原因是因为与几个人有关,因为这几个人很特别,不因为他们长得古怪离奇,而是因为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尊崇。
他们便是五魁门的杜刺,道教的天玄道长与崆峒无尘、无垢两位道长及一些大小门派的掌门。
杜明没有来,那似乎是没有必要的举措,有杜刺和厉南星在,不能解决的问题似乎很少,而且又有白道各派首脑,便是天妖教倾其全力,也只会是注定败亡,而杜家庄也需要有人去打理。
在宝兴,所有大小门派的人和弟子立刻全都汇聚。
每个门派都想碰碰运气,绝不会傻得等众人来分,不过每个门派都失望而归,那些人根本无法找到宝藏的所在,只是在宝兴白呆了几天,而在此刻,天蓬分店的客房居然免费为杜刺及杜家庄的弟子提供了三间上等的客房,这是很少有的事,让杜刺也感到意外,想不到这山野之中居然会有人对他杜家庄如此尊敬,这三间客房每天至少可以收入六十两银子,而店老板不仅为他们免费提供居所还免费提供食物,且是最好的,更让杜刺惊疑的,对方所做的菜,风味竟和杜家庄的风味相同。
当然不会有人不服气,人家五魁门在江湖中的地位不是吹的,连少林都甘败下风,并不是因为五魁门的武功比少林厉害很多,但少林到目前为止,武功比杜刺好的人却是没有,同时少林闭门不理江湖中的事,跳出三界红尘之外,而“五魁门”却为江湖白道奔走疲命,这正是使得“五魁门”的地位超然的原因,少林却做不到。
刚到宝兴,一路的确不算是美差,因此杜刺便呆在客房之中,静静休歇,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但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这里已经发生了某些事,便是这个直觉,他要休息,保持好最佳的体力,才是应付一切机变的本钱,这正是杜刺的作风。
有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来的人功力不能算是深厚,但听落脚的位置却知道来人的功夫很好,至少可以算是普通高手之流,杜刺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这“天蓬分店”之中,像这类身手的人很多,不过基本上是各派的主要人物,各派的弟子除道教几人和五魁门的几人之外,大概有此身手的人没几个。
“咚咚……”一串敲门的声音使杜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进来——”杜刺淡淡地道。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名小二打扮的人,这绝对是一名小二,凭杜刺的眼睛,就可以看出这人端盘子的手法至少有四年的功底,只有一个精于店小二之行业的人才能够如此熟练地端着茶水,就算是一个高手模仿也只能仿形而不能仿神,在这种武术大宗师的眼前绝不可能瞒过去。
杜刺也有些惊异,以这人的身手,做个小二似乎也太不合算,可却又是不折不扣的小二,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哪家客栈有如此大的声势。
“杜庄主,小人特把我们老板亲自从家乡带过来的陈年美酒送来给您老人家享用。”那店小二很轻松却又有着无比崇拜和敬意地向杜刺望了一眼。
杜刺更是一惊,因为小二所说的口音正是武昌府的口音,竟和杜刺是家乡人。
“你,你是武昌府人?”杜刺惊疑地问道。
那店小二放下盘中的酒,恭敬地应了一声道:“小人正是武昌府朱家镇上的人。”旋又有些激动地道:“以前贵庄的杜大和林峰少侠经常到我朱家镇上来购酒和布匹,而酒正是我家老板所酿的不归夜。”
“朱家镇,不归夜,你们是天蓬客栈中的人?”杜刺恍然却又有着无比惊讶地道。
“杜庄主你也记得我们‘天蓬客栈’?那真是太好了。”店小二竟有些笨拙地激动道,一张年轻的脸都泛起兴奋的红润。
杜刺心中一阵感动,对方那种表情绝对不会装出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仰慕和向往,正是让人感动的地方,杜刺也不例外,不禁温和地一笑道:“我当然知道朱家镇上的‘天蓬客栈’,那么多的‘不归夜’都喝了下去,若还不知道其出处,岂不会让人笑话?你我可以算是同乡了,不若便坐下陪我一起喝几杯酒吧。”
“不不,小人怎敢和杜庄主一起喝酒。”店小二脸上显出受宠若惊的羞红,一副束手束脚的样子,更表现出这人心内对杜刺的崇拜和尊敬。
杜刺很随和地倒了两杯酒,温和地道:“来,能够在万里之外的他乡遇到家乡人,算是一种缘分,我们来干一杯。”
那店小二还想推辞,见杜刺一脸认真而诚挚的神色,心中无比兴奋和激动,在脸上表露出来,手有些颤抖地端起酒,受宠若惊地道:“这怎么好呢?这怎么好呢?”
杜刺哂然一笑,道:“有何不可,我叫你喝,你便喝呗。”
那店小二再不说话,仰头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又迅速放下杯子无比拘束地退至一旁,惊疑而崇敬地望着杜刺。
杜刺爽朗地一笑,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笑道:“果然是不归夜,至少是陈了三十年以上,入口甘醇而润滑,好酒,你们老板有心了,却不知你们怎么会把客栈开到这穷山之中来了?”
那店小二逐渐恢复平静地道:“因为我们老板得到消息,这里将会有盛大的事情要发生,定会有无数的江湖豪客聚于此地,而我们老板却知道这里没有一家像样的客栈酒楼,自然在这里定会有很大的财力可挖。而且江湖中人大手大脚惯了,对于钱根本不当回事,只要我们能让他们吃得舒服,住得好,那钱赚起来定容易得很,因此我们老板在这里开了一个简易的分店,却可以赚到平时十倍至几十倍的钱。”
杜刺一愕,心中却感到疑惑无比,对方怎么可能这么早便知道宝兴有大事发生呢?难道对方对宝藏早已知晓?却不禁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店小二。
店小二可以说是阅人无数,怎能不明白杜刺的眼神呢?只是苦笑了笑道:“这消息的来源,小人也不知道,不过厉副总管昨日曾住在我们这里,可是昨天晚上在一阵奇怪的笛声之后,厉副总管便出去了,今早还没有回来,我们老板怀疑这可能是出了一点事情,特叫小人来报告杜庄主。”
杜刺神色一变,惊问道:“一阵奇怪的笛声?”
“不错,那笛声就像女人在低低的呼唤,太好听了,差点把我们感动得流泪,恨不得追着笛音找出去,很多人都听到了,但今日早晨听他们谈,可能是个什么勾魂仙子的人吹的,而厉副总管又没回来,我们听说那勾魂仙子很厉害,才怕有事发生,便来告诉杜庄主一声。”店小二神色凝重地道。
杜刺心头一震,想到厉南星是为了毒尊肖万邪而来,而此刻勾魂仙子也到了,不禁还真为厉南星担起心来。
“小人所知便是这么多,没事,小人便告退了。”店小二恭敬地道。
杜刺温和地点了点头,望着店小二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对厉南星却很放心,可是总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对劲,心中有一种不安的直觉,难道,难道真是厉南星出了事……杜刺有些不敢想。
风,轻轻地掠过,淡淡的云在天际悠闲地荡漾着。
厉南星还没有死,的确还没有死,但却并不好受,英雄冢的任何带有毒性的东西,都绝对是致命的,虽然厉南星的功力高绝,仍经不起这剧毒的折磨。
他手心中所刺入的毒针,竟是英雄冢的胭脂露所炮制而成,歹毒无比,幸亏当日在君情的身上,他找到了一瓶胭脂露的解药,不过中毒已有一盏茶的时间,因此,他必须运功逼毒,那短剑上的毒性也异常浓烈,却不知是何物所炼,让厉南星竟有一种心疲力竭的感觉。
厉南星并没有逃多远,正是在那断崖之下,这几天来,没事的时候,厉南星便四处走走,早已知道这断崖之下有一处秘密洞穴,而此刻却正好借来救命之用。
这断崖很陡,也很高,白云悠悠,只在山腰之际徘徊不去,云封雾锁的深渊,谁也想不到便在距离崖顶两丈外一块稍横出的崖石之下,有一个洞天。
厉南星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绝对不是一个容易找到的地方,厉南星只是看见了一朵花,一朵小凤曾经在头上戴过美丽而不知名的花朵,因此,他便不顾危险地,跃至那块突出有两尺见方的崖石之上,去摘回那朵花,却发现了那神秘的洞,那是三天前的事,而此刻花草已枯萎了,却仍保存在厉南星的怀中,那是一段美好而痛苦的回忆,正因为回忆是美好的,才越能够尝到如今的痛苦,其实想流泪的感觉,对一个寂寞的人来说,那是一种另类的幸福,那种想流泪的感觉很美妙。
厉南星此刻便是觉得如此,繁华如梦,情如梦,恨如梦,仇如梦,惟一真实的只是那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毒伤很重,但厉南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保持着那种超然的洒脱,闭上痛苦的双眸,一切都显得那般平静,像崖际紧锁的云雾。
这个洞很深,却曲折异常,里面住着很多猴子,山间的野猴很多,而这个洞似乎成了他们的大本营,他们此刻对厉南星这异类似乎并不怎么排斥,全因早在三天前认识了他,厉南星流露而出的自然祥和之气,使这群躁动的猴子们很安详,感觉不到丝毫的敌意,因此,接受了厉南星这个异类。
猴子的性格与人相近,居然也很好客,厉南星曾喝过猴儿们酿来的“果酒”,很美的味道,此刻厉南星身中剧毒,猴儿们虽然帮不了什么忙,却可以为厉南星送来仙桃、野李之类的水果,因为此刻是五月,山野里遍是野果,情形并不是很糟,至少饿不了肚子,偶尔也送来一些黄精、茯苓等物给厉南星吃,使洞中的日子并不很难熬,只是要把扩散余毒逼出体外,却非一日之功,皆因毒性太烈,扩散得太快。
洞底似乎在山腹之中,似乎很厚,但厉南星并未曾注意,其实,他根本无法把这深广驳杂的洞研究清楚,不过这似乎是一层石灰岩,有着倒悬的钟乳,还有小小的山泉,很甘甜,只不知道这洞到底形成了多少年的历史,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总是出人意料的。
林峰诸人再未在雪山上停留,除林峰在走时,抓了几捧雪放入口 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一行人却异常欢喜,所要完成的事,并未经历无数的磨难却得以完成,自然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
而林峰,则有心上人相伴,自然是欢畅无比,一路上除将新得的体会不断地揣摩和巩固之外,便是与众人游山玩山。
山多,林多,每个人都身怀不世武学,饿了可以打些猎物进行烧烤,一路上,因马匹在山外被丢,只好步行下山,以林峰的箭法,过往的飞禽走兽根本就不可能逃过箭下,不仅可填饱肚子,还有剩余,林峰则讲他这七天中似梦非梦的改变,直听得众人目瞪口呆,而冯过客诸人则暗自庆幸,若不是想要把林峰的遗体运回去,恐怕林峰真的会成雪山孤魂了。
而杜娟神态更是娇憨无比,惹得林峰怜爱无限。
众人一路不断地切磋武学,而林峰不断地向众人讲述那种空灵的境界,虽然他们一时并不能达到理想的目标,却有着很大的进步,特别是林峰,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整个人的气质几乎完全改变,那是一种自然清新的气质,无论是言谈和举止都似乎与自然非常接近,整个人竟蕴着一种超然安详的气息,使得每一个人的心都变得无比安详平静,那种自然流露而出的博大无私之爱,深深地让人心颤。
杜娟感觉更直接,林峰的每一个眼神之中所流露出的情意是那般真切而实在,而且可以完完全全地感受到林峰的心中澎湃如潮的爱意,以前绝不可能如此直接,而此刻林峰似乎是完全可以通过心与杜娟表白,像是一种无形的电在两人之间传递一般,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应。
不仅杜娟如此,若是林峰收敛心神,对任何人都可以去以心召唤,那是发自心底的感觉,而不是声音所能描述的,也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的一种奇异的感应。
“你们认命吧,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得了你们,乖乖地跟我们回总坛,还会有一线生机,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是郑华发那阴沉而冷厉的声音。
“你们这些叛徒,定会不得好死,我们姐妹绝不会跟你这个下三滥的人渣回去的。”却是石素凤愤怒无比的声音。
“哼,你别妄想可以找到林峰回来,那小子早就葬身狼腹,可笑,你们这两个不知羞耻的贱人还以为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呢!就算他回来了,难道还敢去大闹皇宫大内,去抢花雅兰吗?别忘了,花雅兰就快成为皇妃了。”郑华发阴损地道。
“你这狗贼,是嫉妒副总管的才能,可见你也只不过是一堆大粪而已,想让本圣使束手就擒,你还不够资格。”石素心尖酸无比地骂道。
郑华发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和怨毒,双眼似乎快要喷出火地道:“贱人,你到底回不回总坛?本副堂主是见你身为本教圣使,对你稍客气一些,不要以为老虎不发威,便是病猫!”
石素凤也讥嘲道:“哼,有本事还要追踪本圣使几千里,还不是要借别人的力量来对付我们,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看赫连天道也只是脓包一个。”
“哼,石素凤,你也太不知好歹了,连右护法也敢骂,本尊者想保你也保不了啦。”
“妖风,你只不过和赫连天道是一丘之貉,有什么脸来说本圣使,本圣使只忠于圣姑,你是个人物却也来欺负女流。”石素心毫不领情地道。
“你……”妖风竟被骂得张口结舌,却不知道如何还击。
石素凤环顾了周围环绕的众人一眼,冷冷一笑道:“众位教中兄弟,难道你们便随着这些叛徒一起对付本教的圣使吗?难道你们忘了本教的教条?”
周围的十数名弟子却半声不吭,只是黯然地注视着两人,似乎只要郑华发一声令下,便立刻会对两人进行最强烈的攻击。
郑华发的脸色更显得难看,冷冷地道:“尊者,看来我们根本不必对她们客气。”
妖风淡淡地点了点头,身上立刻散发出一阵可怕的杀气,直逼二女。
石素凤和石素心面色如常,只是眼神中显得无比坚决,冷冷地望着郑华发和妖风这两大强敌。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们并不想杀你。”妖风冷冷地道。
“但是想杀你们的是我!”石素心愤怒地道,同时毫不容情地向身后的天妖教弟子撞去。
妖风一声冷哼,身形电射般欺至,郑华发用的是刀,很厚重的刀,很猛很快,也很绝。
石素心和石素凤绝不是弱者,否则也不可能逃亡了数千里才被他们追上,她们没有任何兵刃,至少看上去是如此,但她们没有武器,比有武器更可怕,每个动作都爆满了绝情的杀伤力。
郑华发的武功也很可怕,至少相对于二女来说,很可怕,而妖风的功力比二女深厚,照眼前这个形势,二女绝对没有可能逃出重围,绝没有可能,最不妙的,是因为她们被困在这死阵之中,否则以二人的轻功,逃过两人的追杀还有希望,就算妖风的轻功并不比她们差,却也无碍,可此刻惟有拼,拼是最后的办法。
那十几名天妖教弟子也不是草包,是草包也不会派他们来对付这两位美丽而可怕的姑娘。
石素凤和石素心的两肩相靠,背部微贴,减少了背部受攻击的危险。
“叮!”两根纤指点在两柄刀上,两人身形同时一错、一旋,险险避过郑华发的刀,但妖风的一拳却已击到。
这一拳的可怕并不在于拳头的快和准,而是在于蓄在拳头内待发的劲气。
石素凤一咬牙,双掌连挥。
“啪——”竟是一声不知名物体爆裂的声音,在郑华发和妖风感到莫名其妙之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很淡很醇,却很醉人。
“千日醉香!”妖风一声闷吼,却很醉人,那十几名天妖教弟子的武器也早已在二女身上留下了数道血痕,不过此刻却有些行动迟缓。
郑华发爆怒不已,却屏住呼吸,依然将穷于应付那些天妖教弟子的石素心杀得左支右绌,香汗淋漓。
“哗——”竟是屋顶塌落。
碎瓦、断木、灰尘夹着凌厉无比的气劲和杀气向下逼涌,屋内的烛火一闪,霎时全都熄灭,在这烛灭的一刹那,郑华发看到了一点闪亮。
那是一柄剑,一柄可怕、快捷而狠厉无比的剑,凌厉的剑气早已使他的攻势微微一滞。
“叮叮……”一连串清脆而劲爆的声响在众人的耳边响起,那激飞的气流使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石素心和石素凤是没用兵刃的,来人是谁?没有人看清对方的面目,能够感觉到的,只有那呛人的尘土和砸得人很痛的瓦片断木。
石素心只感到压力一轻,在她身前竟似产生了一道宽厚强大的屏障,于是她对妖风的拳劲更敏感,捕捉起来很清晰,因此,很轻易地可在黑暗中辨明对方的方位。
“轰——”妖风的反应也很灵敏,绝不会给石素心以方便,但他对付的却是石素心和石素凤两人,那些天妖教的弟子在“千日醉香”的熏陶之下,已变得很有“情”,再加上黑灯瞎火,断木碎瓦横飞,哪里还能够辨明谁是谁,由于一时由明转暗,眼睛根本就不能够适应,对石素心和石素凤所产生的威胁变得很小。
“轰——”窗子立刻变成粉碎。
石素心只感到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一拉石素凤,在黑暗之中,穿窗而出,而那些天妖教的弟子根本就弄不明白,惟有郑华发和妖风二人因压力大减知道石素凤和石素心定是逃了出去,忙吼道:“快追!”当先向窗外跃去。
“轰——”迎面而来的却是凌厉无比的一击,若非妖风反应超常,此刻大概已只剩下半颗脑袋了,不过也因此而吃了个闷亏,因为对方用的是一柄大锥,竟破开了他的真气护罩,击断了一根手指,岂不叫他震怒不已,郑华发暴吼一声,竟击垮墙壁穿墙而过,星空下,却见几道人影电射般掠过客栈的院墙。
“追——”妖风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怒吼道,口中却不干不净地骂着,一个指骨被击碎,只痛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尊者,你没事吧?”郑华发急切地问道。
“妈的,哪里来的小杂种,好狡猾!”妖风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对那不速之客施以大骂。
客栈中立刻沸腾起来,但却没有哪位客人敢跨出大门,有的只是在窗口偷偷地望。
郑华发绝不会让石素心和石素凤溜走,因此,他必须追。
石素凤等人一路疾奔,一口气竟跑了近十里,这才缓一缓气,惊异地向身边一身黑装的陌生人望了一眼,感激道:“先生救命之德,我姐妹二人永生不忘,不知恩公为何方高人,他日只要我姐妹不死,定当报答。”
那人哂然一笑,冷冷的眼神之中却多了几丝淡漠的忧伤,淡淡地道:“二位姑娘不必如此,今日之所以救你,并不是因为要你们报答,只是你们是我一个尊敬的敌人的朋友,所以我才救你们。你们也不必谢我,他日见我,只要手下留情,我便已感激不尽。”
二女不禁一呆,听对方那轻越而悠扬的声音,很显然是非常年轻的人,而又说自己是他尊敬的敌人的朋友,这又是什么话?不由得疑惑地道:“最尊敬的人?”
“不错,他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没有他,我便不会有进步,只有这样的敌人才是值得尊敬的。”那人有些悠然地道。
“你是说我们副总管?”石素凤惊讶道。
“我不知道他是你们什么人,我只知道他是林峰。”那人低沉地道。
“那先生又是谁呢?”石素凤惊疑不定地道。
“你是无情杀手江枫?”石素心恍然道。
“无情杀手,哈,无情杀手,那便是无情杀手吧。”那人有些偏激而愤慨地道,语意中有说不出的苍凉和伤感,与他声音所示的年龄很不相符,却把二女听得呆了。
“不管你是无情杀手也好,还是江枫也好,我们都同样的感激你,也无论你和我们副总管之间有何怨隙,我们绝不会对你恩将仇报,请受我们姐妹俩一拜。”石素心坚决地道,同时躬身下拜,石素凤也同时躬身。
“哎,两位姑娘,千万别这样,这岂不折煞我也,快起来。”说着,急忙伸手扶起二女。石素凤本来有些冷意的脸,忍不住多了几缕笑意。
江枫望了二人一眼,不禁看得呆了,夜虽然很深,但在星光和月色的映照下,仍然可辨出那眉目如画的美丽,而且更有一种朦胧淡雅的美和气质夹杂在其中,因为那一阵浅笑,更显得无比动人。
二女被江枫那幽深的目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江枫立刻得知自己失态,不禁干笑一声道:“星光太明亮了,让我看得太清楚了,都给弄糊涂了,实在不好意思。”
“扑哧……”二女不禁同时轻笑起来,江枫那浪子的本色,从这些古怪而幽默的话语中完全透露了出来,配上那忧郁而淡漠的眼神,的确形成了一股异样的吸引力。
“他们追来了,好快。”江枫一惊,低声道。
“妖风可以顺着血腥味追来,他的鼻子很灵。”石素心脸色一变道。
“妖风也来了,妖风刚才是守在外面,却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够逃出来。”石素凤脸色也变了一变。
“那我们便顺着前面的那条小河走,那里水气重,血腥味应该可以变得淡一些。”江枫似乎对这附近的环境了若指掌,沉声建议道。
“只好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