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壬国志
“尚书令和将军都已进阵了。”柳雪潇听着士兵的汇报,心顿时沉了下去,如果壬国志上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可就危险了。
“你先别担心,凭他们两个的本事,出不了什么事。”颜曲屏觉得柳雪潇有些担心过度了。
“你不知道,那个弹琴的人是······”柳雪潇欲言又止,“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哎哎哎,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了,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又贸然进去,他们两个好歹还在一起,能相互照应,你自己一个人,有什么情况的话你怎么应对?”颜曲屏使劲拉住她,不让她去。
深夜,颜曲屏走出营帐,看见柳雪潇坐在远处的山头上,月光洒在山头上,有些寂寥,柳雪潇独坐的背影在月光下更显孤寂,颜曲屏看着突然想,像柳雪潇这样的女子,什么样的男人站在她身边才能和她并肩,是像贺容昭一样,率性正直,驰骋疆场的英雄;还是萧诺那样,深沉内敛,学识渊博的名士?直到后来,颜曲屏才知道,缘起缘灭,皆有因果。
梦音城外,萧诺和贺容昭进阵后,一直小心翼翼的前行,突然,琴声远远传来,两人急忙塞上了耳朵,可是这次的琴声却有些例外,即便是塞上了耳朵,也依然听得见,两人便摘下了耳朵上塞的东西,“别运内力,上次雪潇说过这琴声会使内力逆行。”萧诺刚说完,就看到贺容昭有些不对劲。
贺容昭双拳紧握,额上的青筋凸起,仿佛在克制着什么,“父亲,敌军多我们百倍,我们再怎么样也只能周旋几天而已,朝廷现在也不可能增派援兵前来,父亲您随着江城百姓先走吧,我一定替你们争取到撤离的时间。”那时,贺容昭一身染血的战甲,站在江城将军府的堂上。
“容昭,城未破,身为守将,我怎能轻易离开?你尽快安排百姓出城。”而他的父亲,江城守将贺影湛,端坐在堂上,兵临城下,依然镇定的指挥抗敌。
“父亲·····”
“别说了,你记着,为人,要忠君爱国,为官,要先顾百姓安危,为将,要誓与城池共存亡。”
“······是,容昭,谨记父亲教诲。”
“杀——杀呀——”漫天席卷而来的喊杀声,弥漫在贺容昭的记忆里,那日,他护送最后一批百姓离开江城,回到江城的时候,江城已被攻破,他看到在混战中厮杀的父亲,他便极力的向父亲所在的地方杀去。
还有几步,就还有几步了,贺容昭再次抬头确认父亲的位置,却眼睁睁看见一枝利箭从父亲身后当胸而过,一分神,贺容昭后背也让人砍了一刀,转身杀掉偷袭的人,贺容昭刚要跑向父亲,却又被一群敌兵隔开,“将军!将军——”听见副将的叫喊声,贺容昭回头看去,十几杆枪,穿透了他父亲的身体,枪拔出的瞬间,热血浸透沙场,战场上,从来只有胜与负的较量和生与死的区分。那一霎,贺容昭眼前除了鲜血,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后来,醒来,他看见的就是齐燃了。
他虽然活了下来,可是壬国血洗江城的场景,深深印在了他的记忆中,此时,听到琴声,不知为什么,这些记忆接踵而来,让他几近崩溃,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浴血奋战,却终究是无能为力改变局面,他拔出剑,毫无目的的乱砍一气,现在在他眼里,周边的一切都是壬国的敌军,他拼尽全力想要杀掉他们。
而萧诺生性内敛,又是谋略之士,所以对琴声的抵抗力要比贺容昭强上一些,但是,虽然萧诺比贺容昭要清醒,此时却也是头痛欲裂,当时,听闻都城被破,他日夜兼程赶回溥国,却只见到了都城南门下,老师四分五裂的残骸,老师于他有大恩,可老师遇难,他却毫无办法,甚至还没有在老师身边。
两人在阵中苦苦挣扎着。
城外,“颜公子呢?”柳雪潇找遍军营也没有找到颜曲屏,问来问去,最后一个见到颜曲屏的士兵是在昨天晚上,说是孤身一人出了军营。
柳雪潇顿时头都大了好几圈,萧诺两人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颜曲屏又不见了,而让柳雪潇头大的源头,现在站在殷勿失的阵法前,颜曲屏也不知道自己再想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来了,犹豫了一会,颜曲屏硬着头皮进了阵。
殷勿失在高处弹琴,看着阵中两人的痛苦,毫无触动,她本就已是无心无情之人,又怎么会再去心疼别人的痛苦。突然,一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琴声戛然而止,阵中的两人也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地。
颜曲屏站在殷勿失的身后,他的功夫虽然比起萧诺来说还差点事,但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殷勿失还是绰绰有余的,随后,颜曲屏一掌将古琴掀下山去。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离我这么近都没有受到琴声的影响?”殷勿失很难相信,有人会不受噬魂曲的影响。
“想知道吗?”颜曲屏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殷勿失刚这么想着,颜曲屏就让人扔了出去,颜大公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委屈的爬起来,拍了拍土,“不能温柔一点吗······”
“勿失,你没事吧?”管正扔了颜曲屏后,问道殷勿失,殷勿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阵外传来箫声,在场的人都未怎么样,唯有殷勿失脸色大变,倚在石壁上,慢慢滑到了地上,神情竟然和刚刚的贺容昭,萧诺一样。
······
十二年前,在传说中的东谷,那时的管正还是一个二品总兵,年纪轻轻,喜爱游历山水,年假期间,他来到了东山附近,无意中发现了东山山谷里的一个村庄,村庄里的村民十分热情,且家家户户精通音律。
管正在村庄里借宿了很久,不舍离去,那时的殷勿失,还是村子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有一日,管正躺在村子南头河边的一棵大树下乘凉,突然有个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胸膛上,管正睁开眼,发现是一只鞋子,而且还是姑娘家的鞋子,管正抬头向树上看去。
“不许看!”树上传来一声轻斥。
“姑娘,你这误伤到了我,不道歉也就罢了,这是个什么态度?”管正又好气又好笑。
“我·····把鞋子还我!”殷勿失趴在树上,她也没想到鞋子会掉下去。
管正当年也正值年少,玩心大起,便对着树上说道:“不还,你这鞋子既然掉到了我身上,那就说明你我有缘,不如,这鞋子送我,当个定情信物吧。”
殷勿失被她说的满脸通红,登时便恨不得掐死这个登徒子,当下也顾不得羞了,便从树上爬下来,可是,管正说什么也不肯还。
最后殷勿失气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管正慌了手脚,哄了半天,殷勿失还在哭,最后管正没有办法了,帮她把鞋子穿上,又撂下一句,“你再敢哭,我立时便去你家提亲。”
吓得殷勿失抽抽搭搭不敢再哭,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后来,村庄举行宴会,管正才知道,殷勿失是村庄中祭司的女儿。
也就在那一场宴会上,官兵围了村庄,杀了几个人,祭司以噬魂曲困住了官兵,官兵不肯善罢甘休,大肆派兵围剿。
“村子里的人听着,乖乖束手就擒,我留你们个全尸!”带头的统领在村外大喊。
“管少侠,你快从后山离开吧,别让我们连累了你。”祭司找到管正说道。
管正却摇了摇头,独自走出了东谷外,统领见他气度不凡,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不是这东谷里的人吧?”
“重要的不是我是什么人,我倒想问问,这村庄里的人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如此大动干戈的围剿?”管正一改之前戏耍殷勿失的样子,一脸严肃的回问道。
“朝廷的事?你确定你能管的起?”那统领满不在乎地说。
“天下人自然可管天下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有些事,你管不起,念在你不是这东谷里的人,速速离去,本统领不予追究。”
管正轻叹了口气,他本不想亮明身份,现在看样子想善了是不大可能了。
见到总兵印的那一刻,统领从马上摔下来,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身为统兵将领,不分青红皂白惊扰百姓,你这官,当得当真是好啊。”管正收起总兵印,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东谷内,不一会,听在谷口守着的人说,官兵都已经撤了。
年假已经过了大半,管正要回都城当值了,祭司带人送他出谷,拜别祭司后,管正上马,走到谷口,回头看了一眼殷勿失,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回到都城后,一日国宴,皇帝与众人讨论天下异事,那时管正已经有些醉意,便说起了年假时在东谷的所见,众人皆惊叹为奇,管正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一番话,给东谷带来了灭顶之灾。
时任兵部尚书的余培听闻此事后,对那噬魂曲甚是感兴趣,于是着人到东山之地打听,找到了东谷的所在之处。
可是那噬魂曲是东谷密不外传的秘籍,又怎会轻易与人,余培派人交涉不下,于是起了歹意,调兵围了东谷。
管正知道此事时,正在和其他几位总兵对坐畅饮,一人无意中说道:“听闻余尚书找到了上次所说的东谷,现下围了谷,等要到那噬魂曲,我等也可大开眼界了。”
管正闻言,脸色骤变,扔下手里的酒杯,转身便走,奔波几日,赶到东谷时,东谷一片混乱,尸体,残骸,断刃遍地都是,饶是管正这种见过战场厮杀的人都不忍直视。
管正找到祭司家,祭司却已被人砍了好几刀,殷勿失被几个士兵拉扯着,这些围谷的士兵都是余培的直系,管正阻止不了,无奈之下,管正只好带着祭司和殷勿失杀出重围。
到了一家医馆,大夫瞧了瞧祭司的伤,说已无力回天,只简单的施了几针,让祭司清醒了过来,殷勿失跪在床前,祭司从怀中拿出一卷书卷,交代道:“这是噬魂曲的曲谱,记着,切不可,不可外传。”
殷勿失伸手接过,祭司又看向管正:“管少侠,老夫知道你身居,身居高位,求你,求你能,庇护······庇护小女,保她,保她安,安好。”
管正刚要说什么,祭司又对着殷勿失说道:“勿失,我要,要你发誓,此生追随管少侠,不得违······背。”
管正没有阻止,他知道,祭司虽然要殷勿失发誓,却是在担心自己不肯保护她,殷勿失双目含泪,在祭司床前发誓,终此一生追随管正,有违此誓,不得好死。
祭司听完,看着管正,管正对着祭司点了点头,祭司的手终于颓然落下。
管正站在大哭的殷勿失身后,缓缓闭上眼,又慢慢睁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殷姑娘,如果不是我那天无意中在国宴上说了东谷的事情,东谷也就不会遭此大劫。”
······
回到都城之后,管正上书皇帝,弹劾兵部尚书余培以权谋私,残害百姓,皇帝派人查实确有此事,将余培削爵入狱,定于秋后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