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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十一章 绞杀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08-28 18:02 字数：5147
于佐臣像往常一样在别墅前的台阶上亲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是自己的妻子。
贤惠的妻子用充满忧郁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坐上雪佛兰轿车驶出庭院。
作为上海市党部的总干事长，上海市副市长。于佐臣习惯在车上办公。
和往常一样，他在后座上翻阅着头一天的财经新闻。
突然间，汽车一个猛烈的盘旋和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把正在聚精会神看报的于佐臣抛起来。他的前胸重重撞在前面座位上。
他的意识里是前面的一团爆炸的红光和随后腾起的黑烟。
模模糊糊地他听到了四周的一片枪声。
三个身穿中山装的人从前面和左右冲向雪佛兰汽车。他们一边开枪一边按蛇形路线冲刺。
副驾驶位上的保镖拼命开枪还击。直到他头部中弹，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散在车窗上。
三个冲到车前的人停止了射击，他们警惕地观察了车内的状况。
司机的头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保镖的头已经开花。
后面的被刺杀对象正在挣扎着推开车门。
一个刺客替他拉开了车门。
“你们……”于佐臣艰难地翕动着嘴唇。
“军统为国除奸。”刺客发出了一声冷哼。
炙热的枪口顶在了于佐臣的额头。
于佐臣绝望地闭上了眼。自己一直提心吊胆等着这一天，但是自己又一直怀抱着希望，希望这一天不要到来。
此刻，自己有了彻底的轻松。
“砰”一声几乎震耳欲聋的爆响引起了耳膜内的轰鸣。于佐臣的身体彻底瘫软。
让于佐臣难以理解的是，自己居然能听到另外两声爆响。他的意识被枪声唤起。
于佐臣意识中突然闪过清明。“难道我没有死？”
奋力地睁开眼。一张脸出现在眼前。
“于市长。没事了。我们的人马上就到。”那张脸上布满了不屑和戏弄。
“好。谢谢吴队长。鄙人一定重谢。”于佐臣立即恢复了轻松。他笑着拱手，笑着坐起来。
踢了踢车门边的尸体，有看了看另外两具尸体。
“什么狗屁军统？虎头蛇尾！”一身司机制服的吴世宝吐出了鄙夷。
几辆车风驰电掣地冲过来围住了吴世宝。
“队长……他们真的动手了……队长英明……队长厉害呀。”一片震惊和恭维声此起彼落。
“好了。弟兄们也辛苦了。以后就按这么布置。要发现每一个值得警惕地细节。他们刺杀前一定会踩点。只要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在我们保护对象周围，我们就要采取相应措施。还有，每一队都要有一个人贴身保护，可以化装成家人或者随行人员。如果我不假扮司机，能有这个效果吗？他们就是在放松的一刻才被我一举袭杀的。记住，要敢于玩命，也要擅于玩命。好了，把这些尸体摆在路边派人暗中守候，我要看看军统怎么对待他们弟兄的尸身。收队！”吴世宝现场总结中透出了难以掩饰的得意。
租界一所民房内。
一个中年人深锁着眉头坐在书桌后。桌前站着几个人。
“这已经是第三次失手了。我们三个组牺牲了九名同志。最难办的是这几次行动采取了不同方式，可是还是都功亏一篑。郑钧那一组是在牌馆伏击。清理了门外的保镖后冲进去，结果和伪上海财经委员会主任张庆铭一起打牌的竟然是三个76号的特务，这一组全部牺牲。吴天逸这一组是采取家中刺杀。可惜依然功亏一篑。76号连卧室里都有特务潜伏，也不顾及别人的房事。唉！加上刚刚发生的李成宪这一组，我们的同志无一生还。站长，我们的同志尸体都收不回来呀。”刘戈青难掩愤然。
“砰”一拳砸在桌上。王天木站起来。
“这是一场绞杀战，更是一场心理战。我们一定要把76号的气焰彻底打下去。如果我们偃旗息鼓了，那么会有更多的汉奸出现啊。再大的牺牲我们也要承受，这就是我们的使命。”王天木的语气有了决然。
“可是，我们不能承受这样的损失呀。我们损失的都是老同志，这些老同志一时间难以替代啊。林白和我的意见是……能不能暂缓行动或者做更充分的准备再动手。”刘戈青一脸的沉痛。
“可以考虑更有针对性。但是刺杀不能停止。汪精wei马上就要来上海筹建新政府了。我们一定要让上海成为战场，一定要让他们有顾虑。同志们，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们不能眼看着76号做大。他们是中统的班底，我不相信中统那帮废物在我们军统面前能占上风。你们相信吗？”王天木的语气不停变幻着。
没有人回答，室内一片凝滞。
“怎么？你们害怕了？害怕中统那些废物了？”王天木的声音陡然提高。
“站长。这里的上海不是一年前的上海了。他们不仅有日本军方支持，还有大大小小的黑帮组织。我们每一次行动前的侦查都有可能被暗桩发现。这个76号里有高人。”旁边的执法组长陈天风发出了感慨。
“那我们就连黑帮一块铲。这些垃圾也敢和我军统作对。戈青，立即制定计划，我们从76号的外围势力下手。一句话，一定要震慑住76号，震慑住敢于靠拢76号的帮凶。弟兄们，你们几个是我的心腹。你们都知道，赵理君被我挤下了站长的位置，他的人不服呀。戴局长这一次叫我去香港，我心里很忐忑，这几次行动不顺利，更让我觉得前景不妙。弟兄们，拜托了！一定要在我离开期间做出点成绩来。”王天木咬紧了嘴唇。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愁苦。
极司菲尔路76号。特工总部庭院内。
这座昔日的安徽省主席住宅，此刻在灯光里敛去了阴森和庄严，灯影里呈现的只有西式建筑的华美和精致。
草坪上。李士群带领着一众随员坐在整齐排列的办公椅上。
“好了。按照预演方案，一二楼灭灯。演习开始。”李士群坐在第一排突出的一张椅子上。
尖锐的哨子在寂静中突然鸣响在整个院落。
随着哨声，一楼和二楼的灯全部熄灭。
三楼灯光变得耀眼起来。
“自行。你们总务科检查得严格吗？所有枪械都不会出问题吧。都是自己弟兄，如果出了事，我可只好拿你给弟兄们报仇了。”李士群的眼睛一直盯着二十米外的主楼。
“您放心吧。为了保证弟兄们安全，我把咱们的宝贝都用上了。都是以前的国民政府从德国进口的特殊训练弹。弹头都是弹性塑胶。我们在上面涂上了白灰。所有配枪一律收缴。每个参与演习的弟兄都搜了身才放进去。进去后都不允许离开三楼。对杜主任，我们不设定具体武器限制，但是要求他不得使用致人伤残的武器。另外，每个参演弟兄身边我们都设了裁判。裁判会当场验证。”总务科长段自行在旁边站立起来高声汇报。
“士群，就因为弟兄们的几句玩笑话，我们就这样兴师动众值得吗？”旁边的副主任唐惠民明显有着不屑。
“惠民兄。行动队经过几次行动，他们明显滋生了骄傲情绪。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再者，我们的队伍里太多黑帮兄弟，这帮人太多流氓习气。如果不能改变这些习气，我们不会有希望。惠民兄，这个机构可是你我的政治资本，如果我们不够强大，那日本人早晚要抛弃我们。所以，吴四宝的几个徒弟对杜少枫公开冷嘲热讽，这正好给了我一次难得的练兵机会。我就是要让这帮桀骜不驯的不法之徒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惠民兄，你是没见过当年的中共特科，那些人才是我向往的人才呀。”李士群把身子伏下附在唐惠民耳边。
“嗯。听说过那些人。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呀。”唐惠民不由得感叹起来。
在主楼一侧的西式平房区。一堆人也从房里走出来站在草坪上。
“都给我仔细看着。看看支那人的演习。很好，这样的演习很有效。作为特工，这样的演习可以经常搞。”涩谷一边说着一边凝神注视着主楼。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晚的阴湿之气渐渐加重。
草坪上的观众渐渐失去耐心，渐渐有了躁动。
李士群也蹙起眉开始看表。
时针正在逼近九点。
终于，主楼上传来了枪声。
枪声让观战的人陡然兴奋起来。
再一次密集的枪声传来，观战的人都伸长脖子站起来。
没有多久，一个人影从主楼的黑影里跑出来。
一个身穿黄色裁判官服色的人跑到了李士群面前。
“报告！演习结束。”他立正敬礼。
“结果怎么样？谁是胜出方？”唐惠民先出声了。
“报告。杜主任胜出。击毙保护目标。”裁判官高声报告结果。
李士群身后发出了一片噪声。李士群听得出那是行动队的人在鼓噪。
“不可能吧。我们队长一身功夫，枪法如神，怎么可能会失手？”
“根本就没听到几声枪响，怎么就完了？一定是演习方案有漏洞。”
“……这是演习，不能当真的，……”
一阵声势更大的脚步声压过了噪声。
“涩谷队长，您也来了。我们……”李士群率先迎上去。
“不用说了。我们上去看看。你们这次演习很有意思。”涩谷廉介挥挥手。
三楼的楼梯口，只有一个裁判官站在那里。
“行动队的人呢？”李士群很兴奋。
裁判官一个立正后把眼望向走廊中间。
“报告！大概九点左右，客房那边突然传来枪声。行动队的人就跑向客房了。按照演习规则，我不能做任何动作。”裁判官保持着立正姿势。
“很好。我们继续走”涩谷拍了拍裁判官肩膀。
在楼道上远远就能看见露在主客房门口的几双脚。
涩谷众人加快了脚步。
主客房的门敞开着。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狼藉。门口站着的六个人每个人都一脸懵懂。门内趴着两人。
李士群首先把眼光看向站在门口墙边的裁判官。
“报告！大约九点左右，客房里传出两声枪响，门口的两人迅速推门冲进去。但是两人中弹身亡。随后从隔壁的丁主任和李主任卧室各冲出两人。从楼梯口和另一边的窗户冲过来两人。但是他们都没有发生枪战。报告完毕。”裁判官迅速报告。
“呦西。很有意思。我们进去。”涩谷眯起了眼，他一脸兴奋。
“起来吧。别丢人现眼了。”李士群分别在倒卧在门内的两具尸体上踢了一脚。
两个人迅速爬起来。
涩谷突然转身，他仔细地检查两个复活的人。
一个额头正中一个白点，他的脸上一脸灰败和痛苦。
另一个胸口中弹。他的脸色要好一些。
“好枪法。一枪毙命。不愧是杀我大日本勇士的高手。”涩谷的嘴角挤出冷笑。
客房的沙发上歪倒着两个人。
旁边的沙发上是行动队长吴世宝。他的后脑处一团白灰。
正中沙发上的被刺对象额头正中一个白点。白点处有血迹渗出。
李士群看向裁判官。
“报告。大概九点左右。吴队长从窗口警戒位置返回沙发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杜教官突然从壁炉冲出来，他朝吴队长后脑开了一枪。然后他又扑到行刺目标面前开了一枪。由于击中位置有效，我当场示意二人不得抵抗。几乎就在第二枪的同时，门口两位行动队员闯了进来。杜教官翻到沙发后与二人对射。结果，两名行动队员都被一枪命中要害。杜教官侧滚翻从壁炉逃逸。报告完毕。”裁判官没有意思表情。
涩谷和李士群立即冲到壁炉旁查看。涩谷甚至饶有兴趣把头伸进壁炉里向上探望。
“很好。李主任，回头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我。我想呈送青木科长。这样的演练非常好，我们可以学习借鉴。告辞！这里交给你这个主人。”涩谷带着满意的表情鞠躬离开。
李士群站在沙发前沉吟。
“士群兄，是不是可以让吴队长醒来了？”身后的唐惠民小声提醒。
“啊。吴世宝。屈尊醒来吧。”李士群忍不住冷嘲热讽。
“妈的。这演戏真累人。大哥……主任，这可不算啊。杜少枫是偷袭，而且预案不应该这样，他应该干掉我的弟兄才能进入这个客房。如果我知道他这样干，我才不会……”
“闭嘴！你一个死人有什么资格评论结果。我告诉你，你和杜少枫没法比。你是上海黑社会的枪神不假，可是他是蒋光头的近卫。你不服也得服。还有你们，你们以后好好跟着杜主任学习本领。我告诉你们，有杜教官在这里是你们的幸运。他可以让你们在执行任务时保住一条命。杜主任呢？”李士群的叫喊里有着喜悦。
“我在这呢。我来了一会儿了。没敢打扰主任的教导。”门口挤进来一个人。
一脸煤灰的杜少枫走进来。
室内和走廊里的人跟随着李士群一起鼓掌。
“对不起了，吴队长。我没敢正面和你对枪。你要知道，一旦和你胶着起来，我是没法在这么多弟兄的乱枪里完成刺杀的。其实你做的一直非常好，我一直在壁炉里等着你松懈。也就是趁你坐下喝水的功夫我才敢冲出来。而且还是在你的背面。胜之不武。抱歉！”杜少枫连连抱拳作揖。
“是吴世宝见笑了。杜教官，果然不愧天子近卫。以后，您还得多多训练我们。”吴世宝也顺势抱拳。
“好。诸位同仁。我们是特工总部，我们必须成为精兵。面对军统，面对形形色色的敌对势力，我们只能不断强大。以后，我们所有一线人员必须每周一训。办公人员也必须保证一月一训。训练必须完全按杜主任、杜教官的要求严格执行。我还是那句话，要想战时不死，就得平时多练。大家辛苦了。今晚夜宵由总部公款包了。既是为了今天的实战演练，也是为了庆祝行动队最近几次反刺杀的成功。走，餐厅的，开路！”李士群表现出由衷的兴奋。
一片喝彩响彻在特工总部的楼内。
客房里盥洗室中。只有留下来洗脸的杜少枫和特意留下来陪他的情报分析室主任尚秋山。
“老尚。你是不是有话说？”杜少枫擦干了脸上的肥皂水。
“端儒。中统也有能人啊。看李士群的手段。他一定是戴雨农的劲敌。鹿死谁手很难说啊。”尚秋山的感慨里充满了复杂。
“是啊。李主任确实很会调教特务。以前怎么没有人发现李主任这样的才干？”杜少枫也由衷感叹。
“刚才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我特意留意了。”尚秋山的语气和表情都突然裹挟起神秘。
“嗯。说来听听。哈哈，你我都是军统老人，不用顾忌的。”杜少枫毫不掩饰自己浓厚的兴趣。
“李主任刚才提起了对中共特科的留恋和欣赏。他毫不掩饰自己曾经在中共特科的经历。你说，这是不是有点意思。”尚秋山慢吞吞地说出了自己的兴趣。
“是啊。总是听说中共特科的传奇故事。难怪李主任对特工这么在行。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杜少枫的脸上露出了神往。
两个人在浴室里相视半晌，一起会意地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