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时代中文网 > 军事抗战 > 微光摇曳 > 章节目录 > 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二十七章 夜话
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二十七章 夜话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09-11 18:15 字数：5932
五月底的夜晚已经进入了初夏的时节，潮湿伴随着升高的气温让夜晚变得躁动。
只有在夜晚，上海这座孤岛才有了静谧和温馨。
客厅里悠扬的舞曲和透过纱窗吹送进来的晚风营造了轻松和惬意。
洗浴之后的杜少枫双脚搭在茶几上抽着雪茄。
一身旗袍的林若然坐在侧面的沙发上，她保持着警惕，保持着表面的恭谨。
“你不去洗澡吗？现在是九点，你准备一直这样坐着吗？我给你买的睡衣为什么不见你穿上？”杜少枫慵懒的声音透着戏弄。
“我习惯了。先生，我等您先入睡。”林若然不由得咬紧嘴唇。
“呵呵。我们在一起已经半个多月了吧。你准备一直这样吗？你这个样子是做给我看吗？我花钱养你，可不是为了看你这个样子。上海女人可不是你这个死样。侬晓得哇。上海女人眼睛都长在脑顶，可是她们对自己的男人却是温柔如水、千娇百媚。你这样一副死人样让我们两个人都很累的。”杜少枫不屑地喷吐着眼圈，烟圈喷向身边的女人。
林若然的身体不断紧绷。
“对不起。我还需要时间。先生，您答应过我，不对我有非分要求的。”林若然硬着头皮抵抗着。
“放肆。我这是非分要求吗？你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让我怎么呆在这里。我不呆在家里又该去哪里？怎么？你想把我气走好把你的那个绿帽丈夫引来吗？岂有此理，你现在是我的情妇啊，如果你不习惯在我面前放松，那你赶紧滚回到你丈夫身边去。”杜少枫的语气狠厉了起来。
“你……你何必这样，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欺负女人的男人。”林若然有了惊慌，更有了委屈。有了她因为随时提防而产生的无所适从。
“林若然小姐，你说的没错，我不是欺负女人的男人。可是，我也不喜欢你现在这样提防我的样子。你这个样子让我很别扭。我不能看着你这样继续下去。去，洗澡，洗完澡把我给你买的睡衣换上。不要激怒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杜少枫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林若然坚守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的眼框里蓄满了泪水。
杜少枫的眉头皱起。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管你多委屈，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我已经纵容你很多天了。从今天起，你要学会屈辱地活着。否则，你只有离开。我不管你呆在我的身边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关心自己是不是舒服。现在，你正在让我感到不舒服。很不舒服。我现在数数，我数到三的时候，如果你还不按我说的做，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听好了。一……二……”杜少枫坐了起来。他的眼光紧紧锁定身边的女人。
林若然挣扎着站起来，她狠狠地和对方对峙了一会儿，狠狠地走向浴室。
杜少枫在留声机的音乐里重新翘起二郎腿。
浴后一身睡衣包着头发的林若然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她犹豫着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很好。让自己放松，这是你的家。你要学会做个女主人。我要告诉你，我们马上搬家。新家在愚园路上，一个两层的别墅。希望你喜欢。”杜少枫斜睨着坐立不安的女人。
“是。我听您的。”林若然扯着睡衣的下摆，她还在适应中。
杜少枫皱了一下眉，他坐起来。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杜少枫伸出手扭住了女人的下巴。
“放开我……好了，我看着你……放开我。”林若然挣扎着。
杜少枫收回了手。
“看着我，看着你眼前这个汉奸。汉奸也是人。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汉奸只是更爱惜自己的性命而已。”杜少枫满嘴的不屑。
林若然忍不住皱眉，忍不住抛过去白眼。
“汪精卫这两天就要来沪了。有机会我带你见一见汪精卫。你见到他，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有魅力的男人。”杜少枫自顾自地教训着对方。
“我才不见那个大汉奸呢。每一个国人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林若然终于忍无可忍。
“哈哈……”杜少枫畅快地笑起来，越来越放肆。
林若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笑够了吗？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所以你才替那个大汉奸歌功颂德。在延……我们那里，汉奸比日本人更可恨。”林若然忍不住自己的鄙夷。
杜少枫的笑声渐渐变成了苦笑。他不停地摇头。
“林若然小姐。我理解你……不，应该是你们。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你的爱国心我能理解。可是，生在这个乱世，你要学会适应，更要学会利用这个乱世。每一个人都知道汪精卫是最大的汉奸，可是，又有哪个百姓知道，汪精卫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就好比我，昔日以杀日本人为己任，以驱除日寇为己任，结果，还不是追随汪精卫的尾骥了。所以说，汉奸不是你认为的样子。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甚至，有的汉奸更有着别人没有的人格魅力。比如汪精卫。”杜少枫恢复了教训的口吻。
“不听……不听。我不会听你辩解的。”林若然再次捂起耳朵。
“哈哈……真是孩子气。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你今后学会和我们这些汉奸交往。你明明讨厌我这样的汉奸还待在我身边，这就说明你有目的。有目的就必须学会和汉奸打交道。要想得到你想要的，你必须付出，必须与狼共舞。如果你愿意听我继续说下去，你就点点头。”杜少枫坚持着自己的教训口吻。
林若然在短暂的犹豫后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在一点点改变。
“好。我们就从你最痛恨的大汉奸汪精卫说起吧。你只有了解了他，你才会改变自己的方式，才会知道如何去和汉奸做朋友。才会有最大的收获。你要知道，待在我身边，你会和越来越多的汉奸交往。”杜少枫明显轻松下来。
林若然看着眼前的男人点燃了一只雪茄，她开始有了兴趣。
眼前的男人让她不解，更让她好奇。
“汪精卫，也叫汪兆铭。国民党原来的总裁。你知道吗？他是国民党内最清高的人。他的人品是所有人的楷模。他不恋栈权力，他不和贪污腐化沾边。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说的只是事实。”杜少枫的声音突然变得厚重，变得深沉。
“鬼才信呢？都知道他是亲日派。一个卖国的人能有你说的那么好？”林若然忍不住嗤之以鼻。
“我说过，汪精卫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严格地说，他是被蒋介石和军阀逼到了今天这一步。在九一八事变的时候，在淞沪事变的时候，汪精卫都是坚决的主战派。是他第一个痛斥张公子不抵抗的卖国行径，是他第一个提出杀张小浪子这个中华民族的败家子，是他第一个公开命令张少帅抵抗日本少壮军官对东北的试探性进攻。可惜，他控制不了这样的混蛋军阀。他被蒋介石和张副总司令联手耍了。他的理想主义害了他。再说淞沪事变吧。在上海抵抗日本人的是孤军奋战的十九路军。你知道十九路军吗？那正是粤系人马，也正是粤系势力的领袖汪精卫以一己之力支撑着十九路军的孤军奋战，可惜，他又失败了。为什么？就因为他太清高，他没有蒋介石那样的权谋和肮脏。也没有蒋和各路军阀擅长的投机。所以醉心于革命理想的汪精卫注定失败。自从日本人策动华北自治后，汪精卫开始心灰意懒，他开始寻求新的对日办法。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汪精卫已经对这个政权失去信心。但也说明汪精卫没有放弃努力。汪精卫开始对日妥协后，人民把他定位成亲日派的领袖。你知道汪精卫为什么要公开叛逃到南京吗？说来让人痛心。日本人的节节入侵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蒋某人实行的焦土抗战。这样的焦土抗战阻挡不了日本人的入侵，可是，却把中华的百姓彻底推向了苦难。这样的抗战不是汪精卫认同的抗战。什么是民族？人民活下去才有民族！汪精卫想干什么？他想凭着一己之力不让这个国家分裂。东北成立了满洲国，绥远和华北都在分裂的边缘。汪精卫看到了这种分裂的巨大危险。他想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哪怕是名义上的统一政权，这至少可以避免中国彻底分裂。这就是汪精卫，就是一个幼稚但是可悲的汪兆铭。你说，你能了解这样一个汉奸的内心吗？你听到的、看到的只是表面。只是腐败无能的重庆政府利用公权力宣传出来的一个丑恶汉奸形象。你知道吗？在汪精卫叛逃之前，在党内他是一个让所有人尊重的革命者。他也是一个曾经两次主动请辞的执政党领袖。不管责任在不在他，他都宁愿主动承担责任。在当今这个中国，还有另外一个政客能像汪精卫一样吗？还有另外一个像他一样不贪恋权力的政治家吗？”杜少枫的声音有着起伏。
“哼……你是他们一伙的，你当然替他说话。你们就是软骨头，只是你们不愿承认罢了。”林若然坚持着不屑。
“炸掉花园口，把几千万百姓彻底送入死地是什么人？在整个华中地区实行烧光抢光政策的是什么人？你不会说是日本人吧。日本人要占领的是富庶的地方，他们还不至于愚蠢到想着占领一个不毛之地。”杜少枫也有了不屑。
“那是为了抗战！抗战就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林若然激荡起来。
“那是对军人的要求。不能让老百姓做无谓的牺牲。老百姓只有活下去，这个民族才不会亡。因为政府的无能，让百姓承担苦难，这样的抗战没有胜利可言。汪精卫就是因为这样想，他才尽自己的力量曲线救国。他对付不了蒋某人和军阀，所以他只有牺牲自己的声望做这个汉奸。可惜……他太幼稚了。他没有军权，政治上又没有实权，他能凭借的只是他无可替代的人品和声望。可是，一旦做了汉奸，他的声望再也没有了。他注定是一个悲剧人物。说他幼稚，还在于他太信守密约之类的虚幻东西。汪精卫和日本人签订的密约都在力争保全中国，都在尽力减少中华民族的损失。可是，日本人是不会信守承诺的，他们只会利用汪精卫的幼稚不断毁约，他们会一步一步利用汪精卫的政权实现对中国的蚕食和侵吞。汪精卫印证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他……再也没有被称为先生的机会了。唉……”杜少枫似乎也在摇摆。
林若然似懂非懂地听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教训，她也在摇摆。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我们明天就要搬去新家。你一定要有所准备，准备做一个汉奸的情妇。准备和形形色色的汉奸交往。记住，这些汉奸不是你认定的鬼魅，他们有血有肉，甚至，他们有着一般人没有的高尚人品。比如，他们热爱自己的家庭。记住这些，你就会和他们成为朋友。你就会取得他们的信任。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会让你有着意想不到的收获。看着我，答应我，不要冲动，要融入这个圈子。更要保护好自己。”杜少枫的声音突然充满了磁性，他的眼睛也绽放了神采。
林若然的心抖动了一下，她突然有了躲闪的冲动，也突然涌起了陌生感。
眼前的人似乎一下子亲近起来，也似乎一下子更加陌生、模糊。
“我答应你。”林若然条件反射似的点着头。她宁愿相信这是一种本能。
“好了。明天会是忙碌的一天。我76号的汉奸朋友会来道贺的。你去睡吧。”杜少枫挥了挥手。
林若然如释重负地起身，她犹豫着紧盯着对方。
杜少枫愣了一下。他旋即失笑。
“从今天起，你睡床吧。我是军人，睡不惯软床。把我的被褥拿出来。”杜少枫又有了嘲讽的语气。
“你……谢谢。你是主人，我还是睡沙发吧。”林若然依然抵抗着。尽管她能感受到心底的温暖。
“少罗嗦。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一个舞女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讨巧，无趣之极！”杜少枫嘴角挤出了不屑。
“你……”林若然的眼泪沁出来。她能做的就是疾步跑向卧室。
杜少枫点燃了一根雪茄，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了出去。
“汪先生……”他嘴唇吐出的含糊呢喃有着复杂。
极司菲尔路76号。
李士群举起高脚酒杯，葡萄酒在灯光里晃动着鲜艳欲滴的红晕。
“王先生。这是一杯分手酒。也是一杯你我之间友谊开始的祝酒。来，かんぱい（ kanpai）（干杯）！”李士群的声音充满了热情。
王天木皱了皱眉。他还是跟随着对方一饮而尽。
“王先生。你可以离开了。在76号的三个星期，你应该对76号有了一个认识了。在先生离开之前，我很想听听先生的看法。”李士群满面春风。
“离开？李先生是什么意思？”王天木的眉头依然紧锁。
“就是说，从此刻起，您来去自由。先生尽管放心，76号绝不会对先生进行跟踪。那样的伎俩对于王先生而言只会贻笑大方。李某感兴趣的只是先生对76号和时局的看法。我有幸能与先生把酒倾谈。还望先生敞开心胸。”李士群为对方斟上红酒。
“李先生大气，王某愧领了。对于76号，我给李先生四个字——刮目相看。李先生的76号已经具备了和军统对抗的力量。76号的行动人员展示了良好的素质，情报工作也做的扎实。我只是对你们的电讯技术无法置评。”王天木有了由衷的语气。
李士群淡淡一笑。
“王先生谬赞了。假以时日，76号当可和军统争雄。军统有王先生这样的特工精英，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是，我相信，76号必定超越军统，王先生可认同？”李士群举起杯呷了一口。
“愿闻其详！”王天木的眼中掠起淡淡的不屑。
“因为天下大势在我。王先生看看眼下的时局就不难理解李某的自信。”李士群再次啜饮杯中酒。
“还请李先生解惑。”王天木微笑拱手。
“重庆政府已经偏安一隅，难成气候。蒋政权一直受困于军阀割据和内部倾轧，让重庆政府团结一致简直是天方夜谭。加上西南和国际通道已经基本全部断绝，重庆没有战略储备和日本进行长期对抗的实力和资本了。反观日本，他们已经三面困死重庆，加上绝对的优势军备，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注定。我们76号借助这样的大势发展下去，很快必将超过军统。所以，我李士群充满信心。”李士群的声音已经掩饰不住得意。
“是吗？王某不敢苟同啊。日本是侵略者，是异族。中华民族现在的正统在西南。自武汉会战后，日军的兵锋已经没有那么犀利了。而我们却越战越勇，这明显成了相持的局面。再说西南，虽然重庆偏安一隅，但毕竟有滇缅公路可以得到国际援助，假以时日我们还是有胜利希望的。李先生未免过于乐观了。”王天木也悠闲地啜饮起葡萄酒。尽管他的眉头一直紧锁。
“哈哈。自欺欺人罢了。国际援助？现在英法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国际援助？最可笑的是重庆政府，搞经济不行，搞军事糟糕，搞内斗却是在行。这样的政府假以时日只能是越来越糟。尽管一败再败，你看看重庆，贪污腐败减少了吗？真正的民族败类受到惩罚了吗？那个把日本人引进来的东北小六子不仅没受到惩罚，他甚至还搞起兵变囚禁了我们的蒋总裁。蒋总裁一定很恼火吧。两个昔日互相利用的所谓把兄弟终于两败俱伤了吧。我可以断言，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这就是当下的中国。再看看日本，举国一心争夺世界霸权。这样的天壤之别已经注定了结局。王先生，你告诉我，当下的中国有什么希望战胜万众一心的日本？如果你能说出一条理由，我李士群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力，甘愿随先生一起回重庆接受审判。王先生哪怕只有一条胜利的理由，是蒋光头能励精图治还是国民党能改弦更张？是真正的全民族统一战线还是彼此勾心斗角？”李士群的语气突然间激烈起来。他的眼光变得犀利。
“这……李先生失之偏颇了。民族的力量不在于一时。我相信中华民族不会亡。”王天木突然有了苍白无力的无力感。
他知道国民党和总裁的德行，他更知道权力斗争的阴暗。
所以，他才会在上海因为心灰意懒而沉迷酒色，才会被请到76号。
“哈哈。王先生的辩解恐怕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当今的中华还是汉唐时的那个大汉民族吗？满人几百万就可以征服几万万的中华。当今中国正是昔日的末日之兆啊。蒋光头不值得追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王先生，春宵苦短，你我都曾是革命者，现在也是在革命啊。来，我们干一杯。遇酒须倾！你我今日痛饮。他日你我终会走到一起的，哈哈。かんぱい（ kanpai）（干杯）！”李士群脸上绽放了胜利者的得意。
他举起了酒杯。
王天木苦笑着，他举起酒杯迎上去。
狠狠地灌进自己的喉咙，狠狠地咽下对方的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