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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三十二章 见光死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09-16 20:51 字数：5167
特工总部办公楼。顶层三楼。
几个日本宪兵拄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站在走廊的两侧。整个走廊只有贵宾室门前涩谷廉介焦躁的来回踱步声。
贵宾室里，坐在厚重古朴的紫檀木办公桌后的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
尽管年届五十，但是曾经清末的武状元，多年的军统生涯让王天木的身体没有丝毫的赘态。
此刻的书桌后面的笔直魁梧的身体里却少了平时的龙精虎猛的英气。颓然的气氛充盈着空无一人的贵宾室书房。
静静坐着的王天木久久地对着桌上的白纸和毛笔发着呆。
此刻的王天木内心中鼓荡着的是复杂，是痛苦。
对未来投身汉奸之列的羞愧，对未来未知结局的忐忑，对即将因为自己的出卖而被捕牺牲的昔日同仁的愧疚，对自己无法告慰列祖列宗的深深惶恐。一系列的复杂和痛苦盘旋在脑际。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的身心有着被抽空一般的疲倦。
贵宾室墙上的时钟发出了闷闷的钟鸣。
八下，沉重的八下。八点了。
伴着钟声，贵宾室书房的门被推开。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激了写字台后面的王天木。
王天木的身体骤然像充了气一样弹起，他的手扬起了桌上的勃朗宁。
“亲爱的，是我。给你送燕窝来了。呵呵，你是紧张吗？我们的大英雄害怕了……呵呵。”一把妩媚的笑声飘过来。
怀抱中柔软丰腴的女人肉体让王天木迅速地复苏。他抛却了头脑中的烦恶。
纽美波看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书桌上空白纸张后迅速移开，她白腻藕嫩的胳膊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她把对方的头深深地拉进自己深深的乳沟里。
王天木沉醉中有了安宁。
“天木。很烦吗？有心事就全都告诉我，我是女人，男人在女人怀里全像孩子。全说出来，然后就像一个英雄一样重新去战斗。”纽美波轻轻抚弄着男人的头发。
泪水顺着王天木的脸颊迅猛地淌下，他只有把头更深地埋进那片女性的温柔世界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一个再大的英雄也是人。也会怕疼，也会喜欢美色。”纽美波也有了情动。她的手依然在男人发间摩挲。
“我这一步走出去就是万劫不复吗？我王天木是民国的英雄，我曾经在华北铲除了那么多赫赫有名的汉奸。可是，我却也有今天。我愧对祖宗，我真的不甘啊……”王天木喃喃自语着，哽咽着。
“天木。来，看看我的旗袍。多美的花。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穿在我身上是不是很美？”纽美波捧起了男人的脸，她扭动起玲珑有致的身体。
“我是中俄混血儿，我的身体早就脏了。我十三岁的时候就不是处女了。我被男人传来传去。可是每个遇到的男人还是迷恋我，在我身上的时候没有人顾得上我的脏。你是英雄不假，可是，你必须活下去才是胜利者。你不愿意做汉奸，难道你就想在黄土里腐烂吗？你没有做错，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就是对的。做最正确的选择才配做真英雄。抛开所有的顾虑吧，尽情地享受生活。你属于上海滩这个花花世界。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成功。在当下这样的乱世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杀人方为英雄！我们的王天王难道害怕杀人了，咯咯。我们的大英雄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小女人了……好了，来，让我们春宵一刻吧……”纽美波娇笑着，扭动着动人的身体。
随着纽美波带着一阵香风闯进来。李士群办公室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纽美波一脸兴奋地把几张纸递给沙发上的晴气庆胤。
“吆西。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小野君，把这几份名单分别电告关东军情报处并新京满洲警察总署。这几份名单电告华北驻屯军情报处并华北维新政府警察总署。给土肥原将军和影佐君各送一份备份。丁默村先生，李士群先生。上海方面以你们为主，特高课和大日本上海驻军将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诸位，今晚的上海将是一个真正的不夜城了……哈哈。大日本情报史志上一定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站起来的晴气庆胤有了颐指气使的意气风发。
室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很快地，极司菲尔路76号的院子里蓄势待发的汽车呼啸着冲出，呼啸着扑向暗夜之中。
站在黑暗里的窗边，王天木一直看着所有的警车呼啸着冲出去。他的身体一下子垮下来。笔直的身体渐渐佝偻。
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到书桌后颓然倾倒在靠背椅中……
摸索着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锦盒。慢慢地打开。
暗赤色的十根金条在窗外灯光的投射中泛起釉色的光晕。
漫不经心的拨弄金条引起的清脆声音在暗室里格外清晰。
王天木把身体更深地掩藏在椅子里，掩藏在黑暗里。
外白渡桥。虹口路。春之晖舞町
一身和服的青木武重舒服地在榻榻米上坐下，他对面一身中山装的杜少枫则是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
等着清酒和刺身等日本菜肴摆满了桌子，青木武重挥手让服侍的艺妓退出去。
“青木课长。今天我们特工总部通知全员值守，总部里的电话全部监控。这一定是有重大行动。您在此时把我领到这里，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杜少枫的眉头明显堆叠着。
“哈哈。杜桑。您是汪先生来沪的警卫总管。明天起您就开始进入紧张的护卫阶段了。所以，今天你我尽可以一醉方休。至于今夜的行动，那是即将开始的清扫行动，也是为汪先生来沪送上一份献礼吧。杜桑，如果您认为自己是特工，那么我不强留您，您尽可以回去参加行动。您是特工吗？”青木武重的眼睛突然泛起光芒。
杜少枫的眉头更深地锁起。
“青木课长。您是在试探我吗？身在特工总部，我为什么可以不是特工？我有选择吗？大日本帝国需要我是特工，那么我就是特工。”杜少枫在尾音里恭谨屈身。
“哈哈。杜桑很敏感嘛。您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特工。您是优秀的特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再尝一尝来自北海道的刺身。我的家乡就是北海道的札幌。我们那里的刺身是世界上最鲜美的。”青木武重一脸的沉醉。
一杯清酒喝下，杜少枫的身体明显地放松。
“青木君。这个舞町只允许大日本中高级军官和一些日本知名企业的高管出入。我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杜少枫明显在改换话题。
“没有关系。您是我的朋友。另外，我请您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请您帮我查案。”青木武重微笑着，他的眼睛再次泛起光芒。
“是吗？这就可以解释青木君今天的行为了。只是我恐怕帮不了您。我只是一个军人，对破案真的一窍不通。”杜少枫明显有了嘲讽和不屑。
青木武重的眼镜眯起来，他的眼光已经不再掩饰锋芒。
“是吗？可是您对杀人一定在行……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让您帮我判断杀手是怎样杀死我们两个军官的……您听我描述一下……”青木武重的语气不断变化着。试探着。
杜少枫一言不发地倾听，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情况就是这样，我想知道，杀手是怎样杀死我们两个军官的。一个手无寸铁的杀手是如何在瞬间杀死两个杀人如麻的军官，他是如何做到的？请杜桑帮我。”这一次轮到青木武重恭谨地屈身致意。
室内陷入了安静。
沉吟中的杜少枫抬起眼。他对上了对面的期待目光。
“您能肯定杀手没有办法带进来利器或者从这里得到吗？”杜少枫开口打破了沉寂。
“是的。我们反复核实了。这个舞町开业一年多一直严格遵守着保安纪律。所以这里才是我们日本人最喜欢来的场所。您知道，军统的刺杀是很让我们日本人头疼的。安全永远是我们的首选。我可以肯定杀手没有利器。”青木武重频频点着头。
“……那就只能从杀手身上寻找线索了。杀人的武器很多。一枚银元或者一颗带着锋利边缘的纽扣，或者是他的镜片。你刚才说过，他是戴眼镜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有棱角或者有细窄的边缘就可以在足够快的速度下致人死地。我只能做这样的判断了。”杜少枫很笃定。
“是的。我们的判断也是如此。我还想请问杜桑，在上海滩，能用这些简单武器杀人的杀手多不多？不，在军统中，能干净利索这样杀人的刺客多不多？杜桑是军统的教官，您应该对军统了如指掌。”青木武重的语气又开始有了变幻。
“……能够这样杀人的不在少数，这是特战的基本杀人手段。特战杀人不拘一格。但是，能够做到一击毙命而让创口干净的人不多。就我所知，几个人而已。他们是军统内的职业杀手而不是特工。从杀手的手法看，您的判断是正确的，很像军统的职业杀手干的。”杜少枫依然笃定。
“杜桑您呢？如果您是这个杀手，您是不是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我可是见识过您用手铐链杀死狼犬的风采。说起杀人，您做什么都不会让我吃惊的。哈哈。”青木武重的笑声荡漾开来。
杜少枫的嘴角在微微翘起。一抹不屑变得不加掩饰。
“如果我是杀手，我不会让你们看到创口。我根本不需要武器。我会让两个东亚圣战的英雄不流血没有痛苦地死去。这个杀手还是手段不够。”杜少枫几乎是挤出了嘲讽。
“咳咳。中国武术博大精深，我差点忘了，杜桑是自然门杜心五老先生的衣钵传人。”青木武重用轻轻的咳嗽掩饰着内心的复杂。
“好了。我们这样说话太无趣了。还是请杜桑欣赏歌舞吧。”青木似乎此时才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
随着青木的掌击声，屏风门被轻轻拉开。两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艺妓举着纸扇走进来。
屏风外的技师弹起了三味弦，吹起了尺八。两个抹着白粉的艺妓在乐声里舒缓起舞。
坐在榻榻米上的两个人开始了推杯换盏。
“杜桑。我们推断，暗杀两个日本陆军军官的只能是重庆军统的人。只有间谍才会采用专业的刺杀手段。你说，是吗？”青木根本没有在欣赏舞蹈。他欣赏着眼前的人。
对面的杜少枫更是一派军人端坐的气势。
“我不懂什么间谍。我虽然身在军统，但我是纯粹的军人。我被国民政府派去德国学的是特战而不是什么情报。所以我对间谍一窍不通。青木君，您有话不妨直言。我是军人，更喜欢军人的交流方式。”杜少枫有了大马金刀的气势。
“哈哈。是啊，我们都是军人出身，又一样是在特工部门里的军人。我们可以用军人的方式交流。杜桑，你没有掌握特工的一些基本技术吗？例如电讯和密写。还有识别暗语一类的技能。请杜桑认真回答我。”青木直起了身体。他的眼炯炯放光。
“哈哈。有一些我还真不能否认。毕竟在我这里培训的学员都是特殊方面的高手。电讯我肯定不懂，在军统，只有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才会接触密码。严格的保密纪律约束着学员。密写我从学员那里学到了一些。但是，暗语就难了。不同的行动小组采用不同的暗语方式，我想想都头大。知道我学的最好的是什么吗？解锁。哈哈，这个技术在军统我几乎是最厉害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每个学员都把他们的独门秘技告诉我，所以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高明。青木课长，我汇报完了。不知您是否满意。”杜少枫嬉笑着，嘲讽着。
青木武重微微皱起了眉。
“杜桑。您知道，一个高明的特工是看不出来的。一个好的特工往往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因为他必须有坚强的纪律性。不会电讯也没有关系，特工需要的是严谨的头脑和谨慎的性格。这些杜桑都具备。最重要的一点是，杜桑是我们大日本军人敬佩和倚重的人，这就是您成为一个重要对日间谍的必要条件。您说，我分析得有道理吗？”青木武重把身体前倾，他的眼睛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
对面的杜少枫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摇头苦笑。
“一个像杜桑一样优秀的抗日军人加入我们的行列本身就更像是一种谍战行为，我说的对吗？”青木武重继续紧逼着。
“中国有句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日本是个精细严谨的民族，我希望青木君言之有据。我杜少枫做的一切你比谁都清楚。现在我是重庆军统的眼中钉，我不希望自己再被日本帝国怀疑。多言无益！”杜少枫一派针锋相对的气势。
青木武重死死地盯住对方，许久许久。直到他满意。
“哈哈。杜桑。请原谅我的职业习惯。只要是我们大日本重视的人，我都要首先怀疑。间谍没什么可怕的，大日本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岂能害怕老鼠一样的间谍。他们只能躲在阴暗中偷偷地搞点破坏。他们不能见光，见光就死。这些阴暗的人破坏不了大日本的战略布局。所以，不管杜桑是不是军统的间谍，只要没有做出对大日本有巨大破坏后果的行为，我们就把您这位特战英雄看成是最好的朋友。毕竟，您在日本的生活经历让我们有了成为真正朋友的最好基础。哈哈。来。杜桑，我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青木武重有了狂放和得意。
杜少枫苦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铃木纯子卸妆的时候，那个日本客人走了进来。
其他的舞妓乖巧地离开。
“看仔细了？是他吗？”客人的语气很冰冷。
“他是中国人？”铃木纯子有着疑惑。
“他和我对话都是标准的东京口音。你观察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你应该可以确定了。”客人皱着眉盯着她。
铃木纯子轻轻地摇摇头。
在对方的期待中，她又狠狠地摇着头。
她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失望又似乎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当客人离开的一霎那，铃木纯子把眼光投向梳妆镜。
镜中的女人面庞有着满脸坚毅和冷静。
“欺负我们的人都是那些满口圣战的日本野兽。你们这些懦夫，为什么你们不能保护我们，为什么你们还要欺负我们。都去死吧。你们不配回到日本。我也一样，该死的战争。该死的圣战。”铃木纯子紧紧咬紧了细牙。
杜少枫能明显感受到回到房间的青木武重有了变化。
“青木君，外面好像有警车的声音。”杜少枫指了指外面。
一抹不屑泛起在青木武重的嘴角。
“我刚刚说过。老鼠害怕见光。它们见光就死。今夜。上海会有一次大清扫。不仅是上海，整个北中国都会有一次清扫。只有经过大清扫，大日本才会建立共存共荣的东亚盛世。杜桑，我们拭目以待吧。作为你真正的朋友，我希望和你一起见证这个伟大的时代。哈哈，今天我非常开心。因为有你陪伴，我的朋友。”青木武重有了放浪形骸的轻松和放纵。
杜少枫能清晰地感受对方此刻的真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