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如往常,在门口等着我。有些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彻夜不归,他会不会等着我。但我不知道。因为我绝对不敢彻夜不归。我害怕影,更害怕我自己。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准。
风过,屋前竹林沙沙,竹影绰绰,虽然很美,但是在夜晚看来,更像闹鬼。每次经过这里,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快点,再快点。虽然有一句老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是事实上,不管有没有做亏心事,如果有鬼来敲门,都是绝对惊悚的。
“和简婍儿交谈地顺利么?”影问我。不知怎的,外面竟有些凉。影径直把我的外套拿给我,开了电热器。
我拉过椅子坐下:“算不上顺利不顺利。还有,不用这么夸张吧。”我指的是电热器。现在还不是开这个的季节。
影又关掉,问我:“别撒谎。为什么我打电话你不接?”他的脸上是洞悉一切的表情。
“你打了我的电话?”我掏出冰凉的手机,上面的确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影的,“你干吗打这么多电话?”
影也不掩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冰箱:“我饿了。”
我抚额:“买菜了么?”
“没。”
“那你还要吃饭!”我火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些累,“买菜去,你怎么不跟你弟弟学学,你看看弑,他就会做饭!”
影愣了愣。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走到门口,拿起鞋柜上面的钱包:“做为男人,不会做饭没有什么羞涩的吧。”
直到影关上门,我才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里面。影一走,似乎就冷冷清清的了。我这是怎么了?
所幸,影回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很体贴地表示他了解女人在生理期的时候会比较暴躁。我当时直接拿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他很漂亮地接住了,我就跟他说,我后悔扔的不是刀。影当时脸就黑了。事后我想想,的确是我的玩笑开得过分了。影平时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也会给我打下手,还会洗衣服,收拾房间什么的,已经很好了。于是乎,我很听话的,给他差遣。他也知道如果他敢对我做什么我就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也不过就是让我一天几乎都泡在厨房里,出来后直接瘫倒在他身上而已。
不错,真不错,而已。左右纠结了半天,因为错在我,所以我很大方地选择遗忘。
事后想想,果然是死亡的压力太大了。
而第二天,我就受到了死亡的挑战。
请柬。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只有婚礼才用那东西。尤其是当这个请柬是大红色,上面描摹着龙凤缠绕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叶楠枢不会结婚了吧,如果他结婚了其实我不介意当小三,只要能活下去……影在我念叨这些的时候,很严肃地跟我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也表示,如果叶楠枢结婚了,要么“你”——也就是我——会死掉,要么我会离开,不可能收到请柬。我用我的理智揣摩了一下,觉得他说的话是对的。经过这么多的曲折,我终于把请柬翻到了正面——看吧,很曲折对不对,比别人谈恋爱还要曲折对不对。
“秦蓁是谁?”我问。
影抬头,让我看清了他今天的装束——牛仔长裤,白色衬衫,外面套着和裤子一样颜色的外套。影说:“你看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到底认不认识秦蓁了。”
我闻言,分析了半天。影被我盯得脸红,说:“我的名字又不长在脸上。”
我点点头:“影?竟然是影子,就应该无处不在,作为主人的忠实追随者,帮助主人得到一切有用的消息。”
影眯了眯凤目:“那就证明我只能模仿出主人的表面,至于主人内心的强大秘密,不好意思,我窥探不了。”
我很失望:“不知道就早说啊。”
影双手递上冰淇淋:“甜点。”
吃完后,我已经忘记了我要继续损影。
影不打算陪着我去找那个什么秦蓁。他引用我之前说过的话,他是我的探子,又长得太显眼,所以不该出现在公共场合。
也只有叶家,才需要在请柬上画上地图。如果不画,就会浪费做一张请柬的钱。
秦蓁家,从外面看,有点像简婍儿的小院。我顿时有了一种危机感。她叫我来干嘛?
还不等我上前一步,就看见一个人迈着斯文莲步,朝我走来。
一头乌发如玉,长及腰,在风中飘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洁的额头,似珍珠般,眼睛亮如星,淡如水,长长的睫毛像空中舞动的蝶。眉毛相对淡了些,鼻梁是一种柔和的线条,樱唇扬起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媚如秋月,温柔但是显眼的脸庞不施粉黛,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露脚趾长靴,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好,夏南幽,我是秦蓁。”声音宛若雨滴打在冷石上,清幽,令人回味无穷。
“你好。”出于女人的天性,我伸出手,用同样完美的社交礼仪回答了她。
“请进。”秦蓁做了一个引领的动作,我跟了上去,才发现自己失策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只带一把刀,应该多带一点东西,类似,枪。如果她现在想要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虽然说她的外表看起来特别纯良无辜,但是,我不相信她是真的纯良无辜。如果她真的纯良无辜,想必也活不到现在。
我看着她的莲步,好胜心在蠢蠢欲动,试了一试,发现自己不是那方面的料,因为我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人各有异,我安慰自己,说不定我有一天起床之后,会发现我突然会拉小提琴了也说不定。
大厅里,白色的沙发,米白色的吊灯,紫檀木的地板,不知道是多少寸的电视,上面挂了一些紫檀木珠子。房子后面的墙被拆了,换成了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门外的小花园,百合,竹子,薰衣草,薄荷,樱花,蓝玫瑰……墙壁,天花板,清一色的米白,越往墙根去色调越偏灰,衔接十分美观自然。往左边看,绿檀木地板,越来越昂贵,虽然是厨房,只有一角,不大,却不见一点油渍,墙壁是容易染脏的天蓝。冰箱很大,看起来有很多好吃的。优雅精致美观的螺旋楼梯,冬青木的扶手,做工精细,连一点点花纹都显得格外用心。隐隐的,能看见云白光洁的大理铺石倒映着泪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灵虚幻,美景如花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哪里为倒影。
我竟然会认为这里和简婍儿家像?漂亮多了好不好。
突然想到了影可爱的娃娃脸。同样漂亮,秦蓁永远也比不上咱家可爱的影。我突然特别怀念那个小家。我甚至希望叶楠枢来救场。是的,叶楠枢。那张忧郁妖冶的脸,一看就不容易让人忘记。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我问,声音中有不被刻意隐瞒的敌意。
秦蓁似乎是被我的反应吓了一下,然后失笑:“你这话说的。我们都是拥有同样命运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交谈甚欢呢?”
“我们的确有同样命运。但是我们的选择和作为才能决定自己。”我淡淡地抬起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一看见温婉的女人就会有这种紧张和敌意。看来我还真的有可能有病了。
“这句话说得好。”秦蓁给我倒了一杯水,“夏南幽,选择。今天我叫你来,就是要跟你谈选择,谈作为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