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姐姐还睡着,我跑过姐姐房间取她的衣服,姐姐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乱,像昨天我走进去的那般,衣服乱乱的扔的到处都是,我帮她整理了一下,无意间看见优美信纸上赫然写着:“细眉俏卷博展颜,安得为男负思恋。 ”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就像一个噩耗。“细眉”是当年姥姥给姐姐去的小名。难道姐姐失恋了?不得而知。
拿过衣服,姐姐穿上之后,径自出去了。
好奇心不断促使。我还是抵不住心理驱使悄悄走进姐姐的房间,还是乱乱的,那种很随意的乱,就像她本人一样。散漫而孤傲,我打开书橱,木质的器具发出悠悠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书。这里貌似没有什么,可是我总觉得她会把自己最私密的东西和书放在一起,毕竟这个世界上她信任的东西已不多了,书是长时间以来她唯一不曾厌倦的东西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后证明我错了。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信赖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一个人隐藏秘密。关书橱的时候悠悠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姐姐的脚步声也随着传来,我惊慌失措,又一次拉开书橱,装作整理书本的样子,姐姐的脚步声更近了,我故作镇定,门开的时候,姐姐看见我,好像并不意外,冷淡的说:“以后别动书,就收拾一下衣服就行了。我想吃柠檬。”我急忙说:“我马上去买。”姐姐转身过去,静静的说:“我想自己去买,你就在家。”我嗯了一下,之后赶紧追出去,叮咛她带钱,她看也没看我,就出去了。
我再一次走进房间,看着这个乱的孤单并且毫无逻辑的房间,徒然慨叹。
赶紧将拉出来的书塞进去,书的缝隙之间露出的纸角让我兴奋起来。原来在这里,果真没有猜错,姐姐的秘密就在这里,几乎每一本书里都有一张信纸,好像是写心情的日记又好像是做的笔记,都是很简短且含糊的句子或者是一个单单的词和字,没有一篇完整的可以看得清脉络的记述。右下角都表明日期和 高衿
我一张一张的看。
祈盼 3/9 高衿
下一次我要勇敢 3/10
泊 4/23
停下来
老去的时光一点点锈迹斑斑 5/12
花开的时候 6/4
习惯把所有一切美好都当成希望的事情 6/27
快乐和幸福哪有那么简单 6/28
都有遗憾 7/4
重要的是,我永远不会变 7/23
绝对谬误,“事物是辩证统一的” 8/12
伤悲重复 8/25
失落的世界,天堂的秋天 9/4
舍不得走远 9/10
命定的不幸福是幸福 10/20
我思念着你 10/28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停了下来,是的,这句话太熟悉了,姐姐给我写的那封信也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思念在她那里可能是一种情绪,就像那封信里写的那句“我思念着你”,她对我的思念就如同一个人某天听见一个笑话然后就笑了一样,心情在那一刻突然很好而已,哪有人会因为一个笑话而高兴的很久很久呢。这里的“我思念着你”又是哪一个
“笑话”?又一次的无从得知。
电话声想起,我接起电话是一个女生,我还以为是找姐姐的,不料却是找我的,本班的一个叫计怦然的女生,很诧异,我几乎和她没说过话,我问:“什么事?”她那边好像很吵,不等我再问,就挂掉了。
之后,就没有再打,估摸着姐姐也快回来了,我收拾好一切就下楼了。
不一会儿,姐姐就回来了,很多的柠檬。酸涩的柠檬味使得整个大厅有了夏天清新的味道。
妈妈昨天打电话说姥爷怕是不行了,让我请假和姐姐一起来云南。我告诉姐姐的时候,姐姐还在吃柠檬,她听了之后,默然说:“不想去。”姐姐最是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不一会儿姥爷就打电话过来吃力的说:高嵇,姥爷很想你呀,你想老爷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酸酸的,脑海里冒出的一句话居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响亮的说:“想。”姥爷缓缓的笑出声来,突然镇静的说:“让细眉接电话,爷爷想跟她说说话。”我把电话递给姐姐,姐姐安静的听着,姥爷喘着气说:“细眉呀!在家了也不跟爷爷说说呢,找男朋友了吗?”姐姐听了之后浅浅的笑了,问道:“姥爷,我现在在找眼睛,就像你说的,最美的眼睛,放心,下次你就可以看到作品了?”姥爷听了依旧笑呵呵地说:“傻孩子,没有人能找得到,洪先生用了一辈子,爷爷也用了一辈子,不想再让后辈执固了,不用找了。”姐姐想了会儿才和缓的说:“姥爷,云南好吗?”姥爷似乎还是没有放下心来,没有回答问题,继续说道:“一定要听话,真的不需要找了。”姐姐似乎有些不高兴了问道:“为什么找不到?”爷爷耐心的说:“永恒主义是超越现实的自恋,既是自恋又是自怜,哪有永恒感的画面,眼睛不是永恒的,而且你所认为的永恒最美本身就是错误的。爷爷去了那么多地方,看见了那么多风景,慎识了各色的人,哪里有最美呀!最后定居云南是因为我厌倦了寻找并且绝望了。哪里有美呀!”说完姥爷的声音变得凄凄呜呜,像是低泣,听来有些感伤。姐姐突然浅浅地笑了起来说:“姥爷,放心吧,我知道了。”说完就听见姥爷在那头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姐姐慌忙的挂了电话。接着眼圈就红了。
我呆呆看着迥异的悲喜说不出的古怪,第二天妈妈打来电话说,姥爷昨天晚上去世的,离世的时候说不必让姐姐来。
就这样我请了假去了云南,姐姐独自在家。
妈妈还是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走的时候买了许多的东西留给姐姐,姐姐突然要说种花,这样也挺好,省的让人担心。
云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凝重感和淳朴的真切让人舒服,姥爷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永善的小县城,据《嘉庆永善县志》 :“因当地土酋叛服靡常,变乱频繁,为形势所迫,相度地宜。建城永善,取其边境永久安平,民众平和善良之义。”
见到姥爷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早上,静静的睡着。
姥爷在我眼里就像一座高高的山,仅仅是一种仰望,姥爷曾是华府大学美术学院的院长,这个大学很没有知名度,地处城市的边缘,环境很差,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里有些钱,高考成绩刚刚过线或者是找人进来的。都是些所谓的艺术生。没几年,姥爷就很奇怪的辞职了。从小姥爷就和我不是很亲厚,姐姐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姥爷很喜欢姐姐,教她画画,习字。之后,姥姥去世,姥爷就开始了他的旅程,最后定居在云南。
很多关于姥爷的事情我都是模糊的,甚至我直至姥爷去世才知道姥爷的全名叫安悲徊,记得高一时候班里有一个女生整天向其它同学细述她辉煌的恋爱史,不是今天谁给她写情书了就是昨天她又甩了谁,嘴上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距离是一种美丽,相见不如怀恋。”好像她见不得人,只适合怀恋。当时觉得她说这样的话很哲学很有意味。今天看见姥爷的时候脑海冒出这句话时全部变了味道。距离好像没有产生美,仅仅只是距离,除了物理上的距离还有心灵上的距离。
躺在灵柩里的老人是我的姥爷,可是我却哭不出来,很久很久没有见姥爷了,瘦瘦的老人长得都一样了。一样的苍老一样的衰败,我还是哭不出来。
大厅里前来吊唁的人也是一样,为了迎合这个严肃的情景也都屏气凝神,肃穆庄重,哀伤的氛围不经大家商量却产生了相同的效果——悲伤无限,表情相似的人,各种各样的陌生,眼神里的伤悲都是各色不同的,无法分辨真假。
妈妈走过我的身旁推推了我,小声说:“哭呀!”
好像哭泣如同欢笑一样,说笑就能一下子笑出来。可是哭真的不一样,不是说哭就能哭出来的。
我木然的看着妈妈,妈妈红红的眼圈,和说出的这句话“哭呀”很不协调。哭的很不专心。
妈妈看我久久哭不出来,就走开了。
下午进行遗体告别哀乐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大哭起来,那样的乐调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伤感,对死亡的畏惧,对逝者的爱戴,对自身的怜惜。当想到这一辈再也见不到姥爷的时候,我首先联想到的是妈妈,如果有一天妈妈也离我而去,怎么办?人终要死的,那么不可阻挡,无可奈何。我哭了,妈妈看见我哭了走过来,好像连锁反应,妈妈也和着我的哭声,大哭起来,周围的人好像也被感染了,依次哭了起来。
哭,像空旷的回应,另一种语言,可以使喜悦和悲苦都一体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