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姨就来了,随后舅舅也来了,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舅舅先开的口说:“姐,你就别隔七绕八的,把爸的画交出来,都是子女你不能独吞。”小姨不说话看着妈妈。
妈妈听了舅舅的话一下子就恼了,大声喊:“咱们一起葬的爸,你们先去的,我连爸爸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我没问你呢,你还有理了,反过来问我?”
小姨见妈妈这样说连忙说:“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幅画随着老人半辈子了,既然大家都没有见到,恐怕是给哪个孙子或是孙女了,孩子们小,不知道轻重怕损了画,我和哥就来问问。”
妈妈没好气的说:“孙子、孙女,爸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喜欢走动,逢年过节去看看他,他怕人多就不在家。我家的衿衿和嵇嵇能见几次,爸走的时候都没让衿衿去。”
舅舅一下子就急了说:“姐,你不能这样,爸邻居说每年暑假衿衿都去爸那里,很多人见过他们爷孙一起出去画画。”
小姨也说开了:“姐,爸一直喜欢衿衿,这大家都知道,说不定将画给了衿衿,你问问吧!咱们问问就真相大白了呀!”
妈妈说:“衿衿现在在外地工作呢,又不在家。电话里怕是说不清。”
舅舅急忙插话说道:“好歹问问,别最后弄得都不知道画落谁手里。”妈妈犹豫不定,小姨又连连提醒道:“姐,你先问问,就怕是外人拿去了,毕竟咱们常年不在爸爸身边,衿衿拿着就好,如果不在衿衿那里咱们得赶紧找。”这正是妈妈最担心的。
妈妈拨通了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小姨看大家神色紧张,提议先吃饭吧。等等再打。
大家哪有心思吃饭,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妈妈再次拨通了号码,姐姐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姐姐疲惫的问:“怎么了?”妈妈吞吞吐吐的说:“那个 ,那个,上次 你姥爷有个画 你见过吗?”姐姐也约摸猜出一二分,不耐烦的说:“姥爷说送人了。”不等妈妈问,舅舅夺过电话连连问:“送人?送给谁了?你知道那个人吗?”
姐姐声音淡漠极了:“能看懂画的人了。”说完就挂了电话。舅舅大喊着那头早已没有了声音。又要继续打,妈妈制止了,说:“你别折腾衿衿了,既然没在她那里,爸又能给谁呢?”小姨也劝舅舅,舅舅气急败坏的骂道:“跟她姥爷一样的蠢货,这画能送人吗?真不知道都怎么想的,送人也不跟着劝劝,白念那么多的书了。”妈妈听了也没有反驳,叹着气。小姨看着妈妈说:“姐,这样吧,我和哥先去一趟云南,打听下,你再问问衿衿。”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晚上妈妈才回家。回到家里妈妈就一直沉默着。我也不知道妈妈在想些什么,于是我就回自己的房间。
一连几天妈妈都是闷闷的,也不出去了。
韩骏林打电话过来让我出去,我挂了电话,发现妈妈已经不在客厅了,我就出去了,刚走到街上就远远看见韩骏林和我们班的计怦然,韩骏林穿着一件血红色t恤,宽宽的牛仔裤上斑斑点点的小洞,尤其那个红色很是招摇,我远远就先看见了,计怦然则是穿着一件短袖的衬衫,下身穿着牛仔短裤,高高的马尾,很精神。韩骏林看见我一拳打过来笑着说:“在家下蛋呢,憋不疯你呀。”我也笑笑。他随后指着计怦然说:“都认识吧。”我“嗯”了一下。计怦然接过韩骏林的话,笑着说:“我认识他,他可不一定认识我。”我看着她说:“计怦然。”她笑得更是夸张,韩骏林也笑了,我很奇怪的看着他们,计怦然这才止住笑说:“我们刚打赌,都赌你不会认识我。”我听了也笑了。世界上哪有这样打赌的,没有输赢。
走着走着就不知道应该去那里了,计怦然就提议去学校,韩骏林起初不同意但让他决定去那里,他又没有主意,还是决定去学校。去学校这个决定连我都觉得滑稽,韩骏林不是以离开学校为自己的学习动力吗?至于计怦然真的想去学校吗?毕竟和计怦然不怎么熟悉,毕竟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很奇怪的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没有学生的学校不成样子,想到自己也曾经在这样的地方久久得呆过些时日,不免伤怀。我尽量和他俩隔开一段距离,一个人静静的走在后面,其实旧的东西有一样好处就是当你重新回望的时候会释怀很多,譬如宽容自己曾经不喜欢的甚至讨厌的憎恶的人,譬如许多曾经很厌烦的觉得无聊的事情会变得很有意义,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样多的感慨!想到这里突然很怀念这个校园。韩骏林看我严肃沉静的神态,大笑起来了。计怦然不明其因也别扭的跟着笑起来。我看着他们笑也不得不笑起来。
他们在前面有意无意的扯着当初在学校如何如何,时而笑骂着,时而追闹着。
转了一圈,韩骏林就嚷着没意思。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大家都觉得没有意思,韩骏林急着要走,嘱咐我送计怦然回家就挥挥手走开了。转过身的样子快的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表情。远远得他背过身去,我只看着他鲜红的背影以及高高的挥着的手,说了句:“走嘞!”不及我回过话来,计怦然也不顾他看不看得见也跟着挥了挥手,然后朝我调皮的眨了眨眼,我和她一起走出学校。
两个人一起回家对我来说还是挺不习惯的,尤其是不熟悉的人,我不怎么会聊天。平日里和韩骏林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说话,我习惯于听,也乐于听。这种习惯对于计怦然明显是不适应的,她不断地说话,她不时拿眼睛瞟我。
两个人走路一定要说话吗?这样的尴尬特别明显,为了不至于尴尬所以要说话,哪怕自己知道很没意思的话,可是即使在不尴尬的场景里我们又何曾说出过有意思的话来呢。我还是静静的听着,我随着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最后她一下子停住了,我也跟着停了下来。问:“怎么了?”她看着我,很失落的样子,回答道:“我到家了。”我一下子就笑了,因为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我笑,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方觉得自己很失态,解释道:“我以为你又要说什么。”
她也笑笑,就这样我就转身回家了,走到拐弯处,却看见计怦然还站在她家楼下,我停住脚给她挥挥手,她远远看见我,也挥了挥手。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末的午后还是一样的热,似乎一切的东西都是不停的散发着热量的机器。我看见流着细细污水的路面,街道一旁旧书店里裂开口子的书架,理发店上已经褪色的招牌,散发着变质西瓜的破旧垃圾桶,甚至还有高处居民楼的晾衣杆上干燥的衣衫。
突然韩骏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看见我就喊:“这里。”我闻声走过去是一家叫“好再来”的面馆,里面的人不多,就两桌,一桌是一对已过中年的夫妻,好像经常在这家面馆吃饭的样子,和老板在闲扯,电视机发出喧闹的声音丝毫不影响他们的交谈。另一桌就是韩骏林,我也觉得有些饿了,点了一份面。韩骏林点着一根烟,挑高眼睛示意我要不要,我摆了摆手,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他夹起烟,烟熏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一脸模糊的说:“等你半天了。怎么样?”我一边擦筷子一边问:“什么怎么样?”说着面就上来了, “应该是我问你的吧!你怎么和计怦然在一起,我和她不熟悉,还让我送她,你什么情况?。” 韩骏林听我说完这么一段话,笑着说:“我是说你姐 高衿最近怎么样?”
说道姐姐我想起了之前打电话那次还有那句“细眉俏卷博展颜,安得为男负思恋”,该不该告诉韩骏林呢?韩骏林看着我发呆的样子用手推了推我:“想什么呢?”我看着韩骏林笑呵呵的神态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她:“我忘了给你说了,上次我姐接到一个电话,吵得很厉害,我听着不像是普通朋友。”韩骏林听完我的话,笑容僵住了,猛然吸了口烟就不再吱声了。许久才问道:“确定是男朋友吗?”我看他的神态落魄赶紧说:“我猜的。”韩骏林突然就轻蔑地笑了,转身就出去了。
我追出去,韩骏林在不远处的墙角背着身抽烟。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看不清他俊朗的面容。
酒是治疗的一种方式,与其说是解救伤痛不如说是麻醉自己好让自己忘记伤痛。如果有人一受伤就喝酒要么他很懦弱要么他很善良。
韩骏林则是善良,这种自我麻痹只是因为无可奈何,在他的暗恋姐姐的这么些年里姐姐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甚至不知道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在默默的喜欢着她。这样说来善良还是因为懦弱,一个懦弱到没有勇气告白的默默守候的善良者。
我都记不清韩骏林喝了多少杯。我也没有劝他,但愿喝醉了就会忘了吧。送他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韩骏林的妈妈很漂亮,比一般的妈妈都漂亮。岁月没有使得她变得像一般的中年妇女那样一身的世俗气和老气。扶着韩骏林进了房间我就道辞了。韩骏林的妈妈谢过之后就送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