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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如水波纹一般动荡起来,场景被挤压折叠,然后飞快地旋转起来,快得让安兮抓不住零星半点,她睁大眼想从散碎在空间里的场景中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却越看越晕,直至快将自己晕散晕碎,永久沉在那般泥浆般粘腻的黑暗中…
她呻吟一声,抱住头,那些混乱片段冲击得全身血液都在突突直冒,再狠狠撞向记忆的藩篱,潜意识里为求自保自愿封闭的记忆被冲撞得风雨飘摇,如一叶扁舟在激血的漩涡里无处求生,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涨痛着,似千万把小刀不住翻搅,刹那间便痛出一身冷汗。
她的眼神沉痛哀伤,满是被伤害后的苦难与心酸,仿佛被轻轻触碰,眼眶就要落下泪来,那场景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深刻在血脉里,熟悉到如此惊心,仿佛不见天日的穹窿里突然劈过白色的电光,一下便将她的梦中灵魂和过往躯体生生劈开!
安兮想起来了,那六岁之前的所有过往都如昨日重现,清晰地就像刚被揭开深痂的伤痕累累的疤痕——
安兮,不,应该是万俟笙,她的父亲是万俟家族的族长万俟卿,和她的母亲萧静离是一对令人艳羡不已的夫妻,彼此伉俪情深,一家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五岁那年,族里突然有人发动叛变,万俟卿忙着处理要事,她和母亲被人追杀至小破屋,后来母亲为了救他就一个人引开那些人,她也阴差阳错地被孤儿院收养。
后来,萧静离找到她,为了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就给她施了咒语,让她遗忘了曾经在万俟家族的一切,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还认识了一个她的谨哥哥…
再后来,她平静的生活又被打乱,萧静悦知道她在孤儿院的事情,竟然连夜赶来想要亲手了结她,却不慎被查宿舍的老师看到,把她救到一棵樱花树下…
萧静离当初就是在樱花树下给她施咒,如今她再一次来到这里,又失去了所有之前的记忆,刚好遇到了从中国来日本旅游的安楚河夫妇,两人多年没有孩子,正打算去孤儿院收养一个,恰巧遇到了失去记忆的万俟笙,就把她取名安兮,从此成为了他们的女儿…
所有的一切,都已全部记起,安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所有语言功能每次在这一刻都会完全丧失,那些蜂拥的字眼堵在心口,而世界崩塌碎落将她淹没。
黑色通灵石的光亮渐渐变暗终至消失,房间里莫名的花香也慢慢散去,安兮也终于记起这种气味,是万俟家族世代相传的定魂香,只要解咒的人把自己的发丝绕于指间,念着咒语就能唤醒那些沉睡久矣的记忆…
“安兮,不,万俟笙,你都想起来了吧?”
萧静悦收起缠绕的发丝,修长葱白的手指缓缓滑过安兮的脸,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湿滑森冷,唇角绽放着邪恶美丽的笑容,蓝色的眼睛像清冷的玻璃一样泛着冷艳的光泽。
安兮像大梦初醒一般看着萧静悦,就是这个女人当初像一个恶毒的巫婆一样闯入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她不明白,就算关系不好她也终究是自己的姨姨,为什么要那么凶残地要致自己于死地?
刚才也不过是十分钟的记忆回放,于她而言却仿佛经历了童年的六年时光,寻常人的心情跌宕起伏可想而知,可安兮却不一样,她是越经历大喜大悲,越觉得冷静自持。
“首先,我很感谢你让我记起了一切。”安兮直勾勾地盯着萧静悦,表情也快速恢复如常,没有一丝笑意,亦不见半点慌乱无措,从容淡定,“我想,你今天来医院这里,也不只是想让我知道当年的一切,如果我没有猜错,想必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吧?”
萧静悦的笑意越来越深,与她眼神的冷漠绝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还满意地鼓掌叫好,“你的表现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知道事实之后只会哭泣落泪,很好,不愧是万俟家族的继承人,你猜得不错,我今天就是来取你性命的,以前你福大命大每次都没有死在我手里,这次应该也逃不掉了吧?”
“你不是说我福大命大吗?既然我以前每次都能免遭你的毒手,这次说不定也能幸免呢!”
“呵呵,万俟笙,你以为这次你还可以逃得掉吗?你该不会还指望南风翎吧?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他早就被我支开,现在已经离开医院了,你死心吧,没有人会再来救你的,还有,你的孩子。”
安兮听到“孩子”两字表情愣怔,但片刻就用微笑掩饰下去,萧静悦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两个人的气场也完全不同,萧静悦眼神凌厉笑容恶毒,背后像张开一双黑色的羽翼,安兮却自始自终一直从容面对,态度亦不卑不亢,气势竟也不输于对方。
“好吧,也许一切会如你所愿,”安兮平静地说道,“不过,在我死之前,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吧,我很困惑,你为什么千方百计一定要致我于死地呢?”
萧静悦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那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势在必得,“好,我也不想让你不明不白的死去,其实我想杀死你的理由很简单,有人说,得凰羽者得万俟,得万俟者得天下,万俟家族的神秘与强大远非你能想象,任何人都无法抗拒这种权力的诱惑,而你,刚好是万俟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我不想方设法除去你,又怎么能得到万俟家族呢?”
万俟家族,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简直称得上是与世隔绝,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族人,可只要听到万俟家族这四个字,任何人都吓得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传说得凰羽者得万俟,得万俟者得天下…
安兮突然想起自己脚踝上的胎记,一片光华流转的凤凰羽毛,像是敛尽世界上所有的色彩,让一切缤纷的颜色与之对比都黯然失色,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的万俟卿身上也有一片一模一样的胎记,原来那竟然是万俟家族继承人的标志…
可是,她却从萧静悦的眼神里看不到对权力的欲望,只有满满的恨意与怨念,仿佛自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事情绝对不止她说的那么简单…
安兮脑海闪过无数个猜测,猛地忆起她第一次见到萧静悦的情景,一身黑色缎袍一头如云长发,就像童话故事里恶毒的巫婆一样,自己对她恐怖,妈妈对她疏远,爸爸对她厌恶,总之,她们全家人都不欢迎她…
可是吃饭的时候,萧静悦居然镇定自若地说出她怀孕的事实,记得那时候爸爸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女人扔出去,而妈妈却一脸错愕与惊诧,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还有萧静悦临走时对妈妈说得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妹妹,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她的眼神恶毒而乖戾,唇角是神秘而美丽的笑容,却像罂粟花一样带着致命的毒素与诱惑,她这句话是问的妈妈,可是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爸爸,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