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嘿嘿笑道:“高兄弟,今日倒叫老身低看一眼了,我也活了整四十载,你何曾听说有甚么真神降世?道家和明教多做法事,常有神迹显现的,可明人不说暗话,唬那些村夫愚妇自然是够了,可瞒得住我们这些道上的人?谁不知道这里头不过是些障眼法!说是和神捉对,不过还是些人,五通祠上的人今日拿我大侄子祭了旗,恐怕还是奔你高兄弟来的吧。这北口镇,几十年了,都是你高家人坐头面,道家和明教也看不上这乡下鄙野地方,虽然都有个庵寺,都不和你为难,如今这事端一起,若要叫他们坐实了,以后抬出五通神君的名号来,在这镇上,只怕连白莲圣母和太上老君也都压不住了吧?”
这话立刻就说道高大路的心底去了,整个北口镇除了官府,最说得上话的就是他高大路,本来其实道教和明教应该算大宗,但道教和明教都在不远的城里有寺庙,到这里来当一个住持,无非是在内部被排挤,混得不得意的有年资的人,而且道教和明教相互之间也一向不对付,所以北口镇上但凡有什么事情,有时候要拿个公道什么的,首先想的不是去官府,而是他高大路,反正大家都拿不上台面,都不敢去劳烦官老爷,省的吃板子。一吃茶讲理,从来都是他高大路坐头面(上座)。一听这个事儿,高大路心里就不舒服了,因为这关系到他的江湖地位,不由得他不紧张。
但是,话说回来,在这老虔婆来之前,帮里的兄弟就已经禀报过来,把个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不似她这般轻描淡写。要说来寻事的是个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他高大路去顶了就是,可要是个神君,这心里就没底了,尽管道上从来没把神君显圣这种事情当真,可真临到自己头上要顶在前头,不由得他不心里打鼓,这小六子活活地被劈倒在地,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做第二个。
思忖了片刻,对刘婆说:“刘干娘,莫说这头面不头面的,兄弟我也不过是镇上大家伙儿抬举,这头面明日你坐了去我也绝没有怨言的,坐头面时,本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光掏这茶钱,我也掏了不止一回了,虽说不计较这些,架不住家里婆娘唠叨,你也难怪她抱怨。要是真有神君降世,以后咱们镇上这事情叫五通祠上的人坐了头面,不也是应该应分,给神君面子么?”
刘婆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只能顺着说:“平日都叫高兄弟破费,今日既然是老身求你,定不叫高兄弟白走一遭,老身这里有一份心意的。”
“诶,不是这话,我的意思是,我这里不过凡人一个,若真是五通祠里的人借了神威,我一个人加上这帮里几个阿猫阿狗,恐怕还压不住场子。不如这样,你啊,走一遭清虚观和圣火坛,把你刚才这番话一说,请动两位老神仙,我去寻丐帮,和送财童子庙的人,集结了我手下这些人,一起去,岂不更好,神君下凡来,虽有些威势,岂不闻:法不责众,也不能几个雷把我们全劈了吧,就不看我们面上,总要给老君爷爷和莲花奶奶(白莲圣母)三分薄面吧。”
刘婆有些踟蹰,架不住高大路假装要撂挑子。只好赶紧去求这两家的主持。
高大路自己凑齐了那三路乌合之众,就要往里闯,五通祠的人仗着神君降世,死活不让,有心教兄弟们往里冲,但是大家都害怕神威浩荡,只在门口喊,没一个敢进的。
这时候人就越来越多,刘婆带着清虚观的一清道长和圣火坛的张子善长老也赶了过来。一清道长和张子善看见高大路,两个人起手打了个招呼,对五通祠的人说:“神君既然要降世,冒犯是万万不敢的,但是有个人卧在地上,毕竟也不是个敬意,赶紧把他弄出去再说,再者镇上的头面人物差不多都到了,大家凑齐了,今天晚上都不走了,就在五通祠恭迎神君老爷下凡,才是个礼数。”
一清道长这一番黑白颠倒的话说完,张子善和高大路纷纷叫好,手底下人一起鼓掌,把个五通祠的人看得一楞一愣的。明摆着就打算往里闯了,还说得冠冕堂皇的。但是五通祠的人一向上不得台面,吸引不了正经人才,这一番话说出来,他们竟没有一个人能上来应对的。拦既拦不住了,只能放狠话:“你们既然都不想活了,就进吧,丑话先说到前头,神君老爷眼里可不揉沙子,你们这些人只怕是站着进去的,出来却要和小六子一样,躺着出来。”话虽说的硬,意思倒也明白,让他们进,但是后果自负!
31一清道长一声长笑,拂尘一摆,架在臂弯:“无量天尊!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修道五十年,贫道今日死在这里,也是道德真君安排下的,哪会怨得到你身上,闪开!”
另外一只手一伸,眼睛看着张子善和高大路,意思让他们先进。
“诶,我草!大话都叫你说绝了,打头阵还是我们俩!你这贼道,要真有神君,神目如电,一会就该把你劈得外焦里嫩啊,你这不混蛋么?”这两人心里这个骂啊,怪不得他跑过来先抢话头呢,原来给我们俩挖坑那。
可这张子善张元老既不像他名字那么善,脑子也不含糊,等他醒过味儿来,立马有样学样,也摊手让高大路先进。
高大路这个气啊,脑子就慢了这么一秒,这就被架到火上烤了,可这个时候,头面人物不能怂,无论脚底下怎么虚,面子上不能输。
一边把两个神棍的祖宗八代骂全了,一边还要面带微笑气定神闲走在前头。
他大手一挥,带着自家兄弟就进去了。
这时候的小六子,早就醒过来了,先是坐在地上大喘气,犯迷糊,然后撑不住,又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喘息不已。四肢还在不时的抽搐。
然而,先进来的三位,并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想知道事情的真假。高大路把他扶起来,两个人绕着他转了一圈,看到了背后电焦的点,高大路看着他们俩,他们拿下巴示意他看,高大路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没有打雷下雨的情况下,真的,被雷劈了!
这就太吓人了,真的神君显圣了。
高大路扶着他,一手打他的腮帮子,刘婆正赶上来,连忙阻止,高大路说:“干娘,你看六子兄弟,真是一个雷下来,魂都没了,我这儿正在叫他魂儿。六子,六子,醒醒啊,我是你高大哥,还认识人不?”
虽然高大路自己觉得打得不重,看得刘婆只抽凉气。只是自己是求人家,干着急,不好上手。
三五下一拍,小六子总算回魂了,拿软绵绵的手直扒拉高大路:“打……谁特么打老子呢?”
“我啊,你高大哥。”高望着周围站着的人群说:“糊涂了,这都,呵呵。”
他接着问小六子:“醒了?我问你啊,到底咋回事啊?”
“啊,神君,神君显圣了!”小六子一下子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跪在大殿外头,给大殿里头的神像磕头。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站在当场,浑身冷透。就看他这个机灵劲儿,恐怕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了。他的话再明白不过了。
只听咚咚咚三个响头过去,赶过去的刘婆尖叫起来了:“小六子你疯了!”
小六子站直了回身一把抓住刘婆:“我没疯,姑姑,快给神君磕头,神君显圣了!”
这下其余的人看清楚了,三个头磕下去,小六子满脸是血,血从额头流下来,就像红色的蚯蚓一样爬满了他的面庞。
高大路再不犹豫,过去就给磕了三个头,只不过他可没有小六子这么实诚,拿双手布地,头都磕在手上了。不过后面人只看到他结结实实的三个头磕在地上,他的兄弟们纷纷就地跪下,朝着大殿磕头。高大路的人跪了一地,留下一清道长和张子善两个人站着,非常尴尬。一清道长高唱尊号:无量天尊。张子善也唱了一声:无量的光明,普照这大地。
听到里面唱号,外面他们的徒子徒孙一古脑儿都进来。这下子连散财童子的人和丐帮的人也都不怕了,一起挤了进来,原本显得非常空旷的院子,一下子挤满了人,有的就站到东西厢房里去了。有的直接靠着树,不一而足。
五通神祠里的几个家伙愣是忍住没进来,只是往里头打探,为首两个人叫张德全,李清标。
李清标对张德全说:“哥哥,要不咱们也进去瞧瞧吧!”
“你是不是浑啊!老弟,下午别人没在场,我们哥儿几个不都在么,亲耳听见的神君钧旨,这小六子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劈的,这神威,我们别说看,听都没听到声儿啊,他们都死去,你也要跟着死去么。”
“是啊”“是啊”“他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一会儿神君降下神雷劈死他们。”
这高大路和一清张子善三个人心里门儿清,要是今天下午显圣这个事儿传出去,他们要是灰溜溜的就走了,以后这个镇上谁说了算,已经不言而喻了。显圣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别管真假,十里八乡都要轰动,一个寺庙至少可以十年香火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