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瞳麓带着一帮子随从进来,排场甚大。这知道的明白他只是游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体察民情来了。瞳邡当先,和年随后,跪地迎接。瞳麓摆了摆手,却不亲自扶瞳邡起来,只道:“听说二弟这几日天天往棋苑跑,可是有什么美人入了你的眼?指给大哥看看,若果然周正,我去与君父说去。”
瞳邡陪笑道:“这城南的美人不都在拢翠阁里待着,怎会跑到棋苑来。再说了,这些个贱民,若真看上了,直接收回去,哪里值得说道。”他亲自给瞳麓奉茶,“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就好下棋,不似大哥书画乐器样样精通,可去的地多。”
瞳麓扫了扫奉茶的那些侍从们,姿色比起拢翠阁差多了,本不愿逗留,又想起太傅的话,不得不亲自打探:“我虽不十分好棋,但也略懂一二。有什么好棋手招呼出来,下一盘我看看。”
瞳邡摇头叹息:“这里的棋手哪入得了大哥的眼,我看了几日无趣的很,只是此处厨子不错,爆炒双脆堪为一绝,大哥您尝尝?”向和年使了眼色,和年会意,立刻让人通知厨下准备。
“宫里御厨的你不喜欢,巴巴的跑到这来。”
“这是民家风味,与宫里的不同,大哥尝下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吩咐人摆上棋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陪大哥手谈一局?”
“众兄弟中你的棋术是最好的,我可不敢跟你比。”瞳麓笑道。
“大哥谦虚了,谁不知道平日下棋您总让着我们几个,怕我们被君父训斥一无所成,脸上不好看。大哥琴棋书画均为人中龙凤,今日也没旁人,可再不许让小弟了,也容我向您学两招啊!”他这番话说的瞳麓满脸堆笑,仿佛自己真是那罗第一棋了。
风天逸右手执黑,左手执白,右为卑,左为尊,黑子先,白子后。二人你来我往走了十数步,风天逸便发觉太子的棋力远不及襄侯,勉强达到棋苑四等棋手的水平。棋苑里棋手分十级,一等最低,十等最高。瞳麓远不如瞳邡,倒让瞳邡难于落子。瞳邡不能赢了太子,但又不能输得太不好看,且还要保证最后棋局看上去像是高手比拼,不让人笑话了去。风天逸知道瞳邡为难,手下暗示,瞳邡淡淡一笑,依言落子。
这盘棋瞳麓下得稀里糊涂,瞳邡下得心如明镜,而和年看得胆战心惊。和年不得不重新审视风天逸,这个人绝对棋术高手,甚至与年轻的沧澜不相上下。一个月学成?和年不相信!即使他聪明万分,也不可能在一月中达到如此境地。下棋与写字画画一样,要练,要斗,要博采众长。棋苑的棋手们的水平和年知道,风天逸无法从他们身上学到东西。而能学到的沧澜,又已经多年不与人对峙了。
一场真正的臣子棋,一场看似波澜起伏的棋局。只输一子半,输得光彩,输得掩人耳目。瞳麓咬着侍从们喂上的双脆,笑的眼睛眯起。他玩弄着侍从的胸,看到那侍从春心荡漾执筷不稳,大笑:“浪货,可惜不好看,不然带你回东宫吃香喝辣。”他又翘起大拇指,“二弟说的不错,味道果然一流。行了,棋也下了,菜也吃了,我去含音堂听曲了,你去不去?”
“小弟音盲,就不贻笑大方了,我送您。”
瞳麓摆手:“你歇着吧,别送。”
瞳邡依旧送到门外,待太子远去,和年凑上前轻声:“太子殿下的人查了这几月棋苑棋手的来去。”
瞳邡冷笑:“由着他查,他还能查出人去了哪儿不成。”转身快步往里走,直奔包间,“让那布棋的出来见我。”
风天逸整了整衣裳从侧间出来,无视其余侍从的惊诧目光,淡淡一笑。他低着头走进来,跪在瞳邡面前:“贱人易梦拜见襄侯殿下。”
“小小贱民,竟有如此棋术,实在难得。抬起头来。”
和年终于知道为何侯在门外的侍从们会一脸惊诧了,此刻的他也是长大了嘴,眼睛瞪得滚圆。风天逸脸上的胎记没了!瞳邡一惊,掐住风天逸下颌,转头斥责和年:“本事了,这样的尤物你也藏得住。”
“啊,是,那个……”和年赶忙调整脸上表情,“他不愿去拢翠阁,我见他可怜,所以……”他忙跪下,“还请侯爷恕罪。”
瞳邡却来了兴致,让风天逸起身回话:“为什么不去拢翠阁?以你的样貌,在那一天挣的钱便是这里的一年。”
“容颜如黄花,明日凋谢,若想长久,必得有一技之长。”风天逸落落大方,让瞳邡更是刮目。
“学棋多久了?”
“跟着沧澜师父学了一月了。”
“一月就有如此成就,敢跟我对局吗?”
“贱人卑微,不敢与贵人对局。”他说的卑微,神情却不见卑贱。
瞳邡微微眯了眼:“你的棋术有多高?”
“贱人不知。”
“不要紧,试一试就知道了。”瞳邡吩咐人布了十张棋盘,忽然又问道,“会下盲棋吗?”
“贱人可以试一试。”
瞳邡挑眉鼓掌:“好胆量,好胆量!”
十位棋手由瞳邡亲自挑选,都是棋苑里的顶尖。风天逸依旧跪在帘后,他的面前没有棋盘,他得记清每个人的棋步。十位棋手同时下棋,风天逸听着布棋侍从的报棋,然后一个个说出他的棋路。在下了三四十步后,瞳邡对着中间的那个棋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顶上。
这次的比棋后来成为棋史盛谈。风天逸以一战十,九胜而一负,负的那一局还是臣子棋。瞳邡打量风天逸良久,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第五盘棋是我在下?”
“贱人并不知道,是侯爷棋力非凡,贱人不是对手。”
瞳邡哼了一声,没有笑。他起身理了理衣襟:“行了,跟我走吧。”
瞳邡走了,带走了风天逸。和年看着侯府的车拐过街角,悠悠的跑到后院去找沧澜:“易梦的盲棋您见了?”
“见了。”沧澜将那些棋谱一本本收好,“我其实没资格做他师父。”他看着和年,“他不是天生的贱民吧。”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说过,甚至连最开始的相貌都是假的。”和年两手撑在膝上,“他是有备而来。”
沧澜点头:“我们能发现的,襄侯不久也会发现,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