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休养与忙碌,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颜雪初的王妃礼服远比平日所穿的衣服要厚重得多。但是,也只有将这宣王妃礼服真实地穿在了身上,那种强烈的压迫的感觉,才随着衣袖上的云纹渐渐聚集,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日的颜雪初浓妆艳抹,穿上了鲜红的嫁衣。所有大婚的一应器具,均是按照王妃的最高规格所制——任何人都看得明白,这一位“宣王妃”,在皇上与皇后心中是多么重要。同时也不难揣测,皇上龙御归天之后,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可是,颜雪初从来不在意这些。颜雪初所在意的,就是自己已经穿上了无异于万重枷锁的嫁衣——自己,就要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为妻,还要与他携手一生了。
看着窗外的流云散去,听着窗外的鸟语盈盈,颜雪初嗤笑一声,由着老嬷嬷扶着,盖上了盖头,踏入了王妃轿中。
外头的喜乐之声不绝于耳。而颜雪初的眼前,不过是一片鲜艳的猩红。身上的金银配饰,已经让自己身心俱疲。即便是手里头象征着“平安吉祥”的苹果,也让颜雪初染得鲜红的指甲抠出了一道道不易察觉的细缝。
待轿子停下,那便是另外的一重天地了——没有他的天地。
皇上与皇后安坐堂上,接受着这一对新婚夫妇的拜见。临王殿下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却只是看着颜雪初。
皇后显然是高兴坏了。待颜雪初礼毕,皇后便急急忙忙走了下来,一把搀扶起了颜雪初,欣喜地拍着颜雪初的手,道:“说到底,也算是好事多磨了。如今,雪初总算是嫁给了宣儿了,咱们这一家子总算是圆满了。雪初,以后,你便是宣儿的妻子了。你别看宣儿痴长了你几岁,可有的时候啊,宣儿还是小孩子心性呢!咱们女人家便是要在身后提点着,既不能让夫君出错,也不能让夫君厌烦。雪初,本宫的教导,你可懂了么?”
颜雪初在心中冷笑数声,却依然恭敬垂首道:“是,母后娘娘,妾身明白了。”
皇后看道颜雪初的半含娇羞样子,更是欣喜不已。倒是皇上适时说道:“好了。朕知道你疼爱新儿媳妇,可是今日到底是宣儿大婚,咱们做父母的总不能一直杵在这里。皇后,让宣王妃夫妇下去休息吧!”
***
洞房,富丽堂皇。
果然是皇室的嫁娶,即便是只属于夫妻二人的洞房,也被装饰地格外华丽。床榻上,是满满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喜果。桌子上,是合欢酒与子孙饽饽。即便是那一对龙凤花烛,也已经被悄然点上,象征着夫妇琴瑟和谐,婚姻幸福。
待一切礼仪已经完毕,众人皆是退去。突然之间的寂静,让颜雪初有些手足无措——她试图躲开宣王殿下的期盼的目光,可是在躲避之后,颜雪初却发现自己的裙角已经与宣王殿下死死地系在了一起,再也不能解开。
那可是祝福夫妻和顺恩爱的同心结啊……
那原本是对新婚夫妇的美好祝福,可是在颜雪初看来,这却更像是个莫大的讽刺——自己从此以后,就要与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子相伴一生了。自己要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对着外头,她颜雪初便是宣王殿下的妻子,堂堂的宣王妃。她颜雪初,是只属于宣王殿下一个人的女人。
颜雪初苦笑一声,心中默念道:百里公子,你,现在在哪儿?你会是在为我祝福么?
宣王依稀看出了颜雪初的异样,便关切道:“雪初,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
颜雪初面色苍白,却不过只是浅浅一笑,道:“没什么。今日大婚,礼仪繁多,我总是有些疲累的。”颜雪初略微咬咬自己的嘴唇,改口道,“是妾身失言了。妾身已经是宣王殿下的妃子,所以便不能称呼自己为‘我’了。妾身一时不能改口,还请宣王殿下恕罪。”说着,颜雪初便就要屈膝跪下行礼。
宣王微微一愣,便赶紧扶起了颜雪初,失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雪初,你的的确确是宣王妃,这没有错。可是雪初,你更是本王的妻子啊,是本王唯一的妻子啊!本网对你的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宣王的话,情真意切。元国的皇室早有规定,皇子只要年满十二岁便可以先纳妾侍,再择合适的时候迎娶王妃。齐王殿下和临王殿下二人都是如此。而唯独三皇子宣王殿下,一直孤身一人。如今,也唯有颜雪初这一个王妃而已。
颜雪初凄然一笑,道:“妾身知道宣王殿下疼惜妾身。可是,天家的规矩是不能改的。妾身是宣王殿下的妻子没有错,可更是宣王殿下您的仆人……”尽管颜雪初试图将自己与宣王之间的距离拉开,可是宣王却没有给颜雪初一丝喘息之机——可是,不知何时,宣王已经将颜雪初揽在了怀中。
颜雪初微微怔着,只觉得鼻中酸涩,口里也说不出话来。
百里公子的拥抱,就像是荒原上的一匹骏马,狂野而奔放。宣王殿下的拥抱,更像是庐州初春时的绵绵细雨,尽管看似无力,却能直直地打入你的心魂。颜雪初黯然垂首,试图用自己的手去拨开自己与宣王之间的距离。可是,这也是无用。宣王的吻,如同丝丝雨水,淡淡落下。没有一丝的轻薄,甚至看不出任何情欲。宣王的吻,淡淡落在颜雪初雪白的肌肤上。映着淡淡的晕红的烛光,颜雪初倒在了床上。
***
烛光幽邃。
颜雪初别过头去,看着那一对龙凤花烛上,烛光的温柔的跳跃,心中却是无比的酸涩。即便宣王殿下的吻再如何温存,可是在颜雪初的心中,却依然是彻骨的冰凉。
而宣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厚重的王妃礼服被缓缓解开,只剩下清丽而不失华贵的中衣。宣王殿下的双手,就像是海藻一样纠缠在颜雪初的身上。伴着宣王温柔动作的,更是宣王缠绵的情话。
“雪初,你知道吗?自从那一年,本王初见到你,本王的心就被你俘虏了。那是本王虽比你年长几岁,可本王究竟也是个孩子。以前母后娘娘告诉本王,一定要纳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为王妃……雪初,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本王就认准你了。本王曾经立下过誓言,此生必要娶你为妻。”
“雪初,你知道吗?那时,你在跳‘梨落舞’。你清丽的舞姿,本王至今都不能忘却。雪初啊,本王真高兴,你终于是本王的妻子了。以后,你就跳给本王看,好不好?”
浓浓的情话,依然遮盖不住颜雪初心里的悲伤。尤其是宣王提起了“梨落舞”,更是叫颜雪初心伤不已——百里公子也是看过这一支梨落舞的。他,用他的吹云笛告诉了自己,这支舞真的是跳进了他的心中。
想不到,结局却是这“此曲有意无人传”。
颜雪初浅浅一笑,放开了双手的阻挡。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宣王却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尽管小衣已经被解开,露出了颜雪初胸口雪白的肌肤。
宣王在看她,在看她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宣王低声道:“雪初,你哭了……”
颜雪初死死咬住了嘴唇,却遮掩不住这呜咽之声。不过片刻的功夫,颜雪初便已经是失声痛哭。宣王吓坏了,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临了,只好轻轻拥住了颜雪初颤抖的身体,用温暖的怀抱安抚她这一刻的颤抖。
半晌,颜雪初挤出了一句:“宣王殿下,对不起。”
宣王微微摇头,道:“你我夫妻,不必说这些。”
颜雪初抬起头,努力让自己正视这个男人的目光:“妾身……妾身,只是害怕。”
宣王绽放笑颜,道:“没关系。今夜,本王只是抱着你这样睡,好不好?”
颜雪初微微一愣,似是不相信,道:“宣王殿下,你说什么?”
“本王就这样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做。本王是你的丈夫,你是本王的妻子。在咱们夫妻二人,一生都是要这样相拥而眠的。有的时候,本王就会想,等咱们老了,本王叫你一声‘婆婆’,你叫本王一声‘公公’。咱们的孙儿撒欢儿地跑着——哦,不,最好是曾孙在撒欢儿地跑着。然后啊,本王就摘上一朵花,别再你的发间。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样温暖的情话,在宣王口中缓缓流出。颜雪初心下感动,便道:“宣王殿下的情谊,妾身有愧,不敢承受。”
宣王却只是温柔地抚慰着颜雪初,道:“你可以承受,因为你是本王的妻子。”
颜雪初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微微点一点头。
宣王转过来,刮了一下颜雪初的鼻子,道:“小妮子,你还不明白么?”
颜雪初微微一愣:“什么?”
宣王笑道:“以后,我叫你‘雪卿’,你叫我‘宣郎’,好不好?”
颜雪初黯然垂首,道:“若论起儿时的情谊,我还是习惯叫你‘宣王殿下’的。既然如此……”颜雪初淡淡一笑,道,“我就叫你的名字,就叫‘正宣’,如何?”
宣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就转换成了欣喜:“好,好!你说什么,本王都听你的。”
这一夜,二人和衣而睡,不过只是同睡一床而已。窗外,阴云散去,明明白白的,是晴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