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初就是在这样清朗的一天中被囚禁在冷宫之中的。
这一次正宣认定了颜雪初私通,显然是生了大气——那个陌生的男子随即就被皇上杖毙了,百里香与颜雪初一样被丢进了冷宫之中。如意则被皇上下旨贬为下等宫女,干一系列的粗活重活。
颜雪初深深地明白:这一切,都已经无法转圜了……
颜雪初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冷宫之中,不住地冷笑——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千算万算,都没有料想到,原来在自己的安神汤中,早已经有人准备好了东西,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以让自己稀里糊涂地堕入无尽地狱之中,再也不得翻身。
自己果然回到了皇宫之中——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百里香从房舍中走出来,见到颜雪初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含泪道:“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把屋子都收拾好了,您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皇后?”颜雪初苦笑着摇了摇头,勉强道,“我现在已经被皇上废去了位份,早已经不是什么皇后了。只要再将废后的旨意昭告天下,我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个废人了——元国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废后……”
百里香眼眶中眼泪不住地打转:“是,主子……”
颜雪初转而对百里香道:“你也被下了药,现在身子还好么?”
百里香倔强地点了点头,勉强道:“要怪只怪奴婢实在是太过粗心大意了,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咱们的汤饮饭食中放了蒙汗药……主子,说到底,是奴婢对不起您。如果奴婢能多一点点的警觉,咱们或许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
颜雪初无奈的摇了摇头,握住了百里香的手,淡淡道:“百里香,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有人明摆着要送我进入这冷宫之中,那时的局势,又岂是你我警觉就可以避免的?”颜雪初冷笑了一声,缓缓道,“粹妃、玫昭仪,果然是好手段,好谋略……一方面,纵容着皇上来找我,另一方面,又买通了伺候的宫人,暗中在咱们的饮食之中下药。我原本以为一切顺风顺水,想不到,竟然是她们在暗地里给我下套了。”
百里香恨恨道:“这两个贱妇!奴婢发誓,一定不让她们好过!”
颜雪初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也实在是我技不如人,才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算计。百里香啊,我猜——只怕咱们的灾祸,还没完呢!”
百里香失声道:“您如今已经被废去位份囚禁冷宫了,她们想做的都已经做到的,她们还要把您如何呢?”
颜雪初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道:“粹妃与玫昭仪的志气绝对不止这一点点……或许是皇后之位,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如果她们只是要皇上的宠爱,那么,我在太和行宫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可是,她们没有收手,而是不依不饶地一再迫害我……百里香啊,咱们如今在这冷宫之中,随便谁想要了咱们的性命,都是轻而易举的。”
百里香听闻颜雪初如此一言,只得默默流泪。
颜雪初含着眼泪,缓缓道:“相比咱们,如意被贬为下等宫女……如意自幼便没有受过这份苦楚,如今又是因为这件事被贬为下等宫女的,只怕日子不如咱们好过。外头的人若是欺辱了她,咱们也是帮不得。”
百里香点了点头,宽慰颜雪初道:“至少,如意她还有自由之身。怎么说,也比咱们在冷宫里好一点……”
“自由之身?”颜雪初苦笑了一声,勉强道,“粹妃与玫昭仪明摆着是想要将我置于死地,她们能如此轻易地放过我的贴身侍女,身边心腹么?”
百里香微微哑口,只得缓缓道:“主子,您不要气馁……只要想一想,咱们总还是会有什么办法的……”
“办法?什么办法?还能盼着皇上宽恕我,将我放出冷宫么?”颜雪初无力地摆了摆手,缓缓道,“当初若不是有着几分夫妻情分在,皇上不肯下狠手……可是,如今皇上算是彻底无牵无挂了——当初本宫新婚之夜没有落红,皇上便疑心我在与皇上成婚之前便失去了贞洁,即便本宫如何解释,皇上却始终都不肯相信。皇上……皇上或许可以容忍一切,但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她们便是拿住了这一点……咱们这一次,实在是……是没有退路了。”
百里香哀求道:“主子,您不要这样……不要……”
颜雪初却不过笑笑,反而安慰百里香道:“百里香,你放心,我是不会怎么样的。如今,咱们已经到了这里,呵,即便是我想怎么样,只怕也是不能了。罢了,罢了,要杀要剐,只要皇上的一道圣旨便是了……只是,我很怕,怕皇上因为我的事情再度怪罪我的家人……”
百里香默然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颜雪初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问道:“我怎么没有听到玉儿去哪儿了?她该不会是跟如意一样,去做杂扫宫女了吧?”
百里香摇了摇头,道:“皇上说,玉儿姑娘身份毕竟特殊一些……如今,玉儿姑娘已经被流放了。”
“流放?”颜雪初惊道,“那可不是比做杂扫宫女都不如!皇上就厌恨我至此么?”
百里香赶紧宽慰颜雪初道:“玉儿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是不会有事情的。”
颜雪初含泪道:“说到底,都是我连累了玉儿。玉儿的性子直爽,原本是最受不住这污秽的宫廷的。可是本宫却留了玉儿在身边,如今又连累她被流放……”
百里香赶紧道:“主子,您不要伤心难过了。我相信,玉儿姑娘一定会平安的……”
……
冷宫的日子,似乎显得格外漫长。
颜雪初几乎已经快要不记得了,自己到底在冷宫之中度过了多少日日夜夜。颜雪初只是知道,每一日睁开自己的双眼,看着即将倒塌一般的破败的房屋,自己就已经明白了,这一日,自己又要想尽办法为活下去。忘记了时间的原因,更或许是自己已经没有其他的心力去操心其他事情了——日常的饭食,常常是馊腐的,每日给的蜡烛也只有一根,只能节省着使用。不仅如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老鼠的撕咬声常常会将自己与百里香在梦中惊醒。百里香尽管曾经习武,身子比颜雪初稍稍强健一些,可是整日的操劳和心中的郁结也让百里香的身子弱了下来。
但是,皇上在此之后却并没有传来任何旨意——仿佛,自从他亲手将颜雪初送入冷宫之后,就浑然忘记了这个人一般。
而此时的宫外,粹妃与玫昭仪却是宠爱依旧。不仅如此,皇上竟然开始筹谋选秀,准备接纳新的女人以充实后宫了。令颜雪初奇怪的是,虽然自己是因为被皇上认为与人通奸而被打入冷宫的,可是皇上却迟迟没有下那一道废后的旨意——不过是口头告诉众人罢了。而这一道废后的旨意,终究也没有传出后宫,沛国公府中,依旧以为自己的女儿在太和行宫休养。
颜雪初心中想着:正宣并没有将废后的旨意外传,甚至保留了沛国公府的颜面——或许,正宣并没有完全被这件事情所蒙蔽,他还能够看到这件事中的漏洞百出。总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会把自己放出去的。
因着连日来的阴雨霏霏,房舍中的破败被褥更是潮地让人觉得粘腻不堪。虽然百里香想尽了法子尽可能地让被褥干爽一些,可是终究还是毫无办法。
有一日,正下着绵绵的细雨,百里香竟然发现颜雪初的身上长了许多红色的疹子,身子也变得滚烫起来。百里香再也按耐不住,直直地跑到大门旁边,死死叩门,道:“外头有人吗?有人吗?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你们赶快找个太医过来瞧瞧啊……”
可是,并没有人去理会她们。百里香撕心裂肺地喊着,哭着,终究还是没有半点回音。
在百里香筋疲力竭的时候,百里香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说这话:“毕竟皇上还没邮下废后的旨意,咱们要不要去通禀皇上?”
另一个却狠狠地扇了这个人一巴掌,喝道:“你疯魔了么?皇上的确是没有下那一道废后的旨意,可是如今哪一位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你以为她还不是废后么?眼下皇上正在大选后宫妃嫔,正是最好兴致的时候,你要是冷不丁地提起了这么糟心的一位,当心皇上扒了你的皮!”
那个人讷讷地,也就只好不语了。
百里香别无他法,只好默默地走回房舍中,打一盆干净的水来为颜雪初擦拭身体,勉强降温。可是,被褥都是潮湿的,盖在身上更是百般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