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工部尚书韦贯之卒,穆宗诏赠贯之尚书右仆射,谥号为贞。朝廷以尚书主客郎中、知制诰白居易为中书舍人。穆宗皇帝在东宫,有妃嫔左右尝诵元稹歌诗以为乐曲者,穆宗知稹所为,尝称其善,宫中呼为元才子。荆南监军崔潭峻甚礼接元稹,不以掾吏遇之,常征其诗什讽诵之。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辞》等百余篇奏御。穆宗大悦,问稹安在。潭峻对说:"今为南宫散郎。"即日转祠部郎中、知制诰。朝廷以书命不由相府,甚鄙之。然辞诰所出,敻然与古为侔,遂盛传于代,由是元稹极承恩顾。尝为《长庆宫辞》数十百篇,京师竞相传唱。
元稹同白居易在纶阁,稹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诗,就中爱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言,或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居无何,穆宗召元稹入翰林,为中书舍人、承旨学士。中人以潭峻之故,争与元稹交,而知枢密魏弘简尤与元稹相善,穆宗愈深知重。河东节度使裴度三上章说:“翰林学士元稹与中官知枢密魏弘简交通,倾乱朝政。”穆宗以元稹为工部侍郎,罢学士,魏弘简为弓箭库使。以京兆尹、御史大夫柳公绰为吏部侍郎。
乌重胤屯军深州,以朝廷制置失宜,贼方凭凌,未可轻进,观望累月。时穆宗急于诛贼,乃以深冀行营节度使杜叔良为沧州刺史、横海军节度使,杜叔良出征日面辞穆宗,奏说:"臣必旦夕破贼。"穆宗大喜。重胤善将知兵,乃进谏说:“贼势未可卒平,用朝廷兵稍缓。”穆宗不听,以杜叔良代乌重胤;授重胤检校司徒、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戊子,太子少保李愬卒,穆宗闻之震悼,丧气说:“朕失去了左右肩膀的一个肩膀。”朝廷赗赙加等,赠李愬太尉。穆宗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崔为工部尚书、判度支。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崔从为尚书左丞;以秘书监许季同为华州刺史,充潼关防御、镇国军使。昭义刘悟奏,自将兵次临城。
十一月,裴度奏破贼军于会星镇。朱克融兵大寇定州,节度使陈楚出师拒战,破贼二万。陈楚,定州人,张茂昭之甥。少有武干,为义勇牙将,事茂昭,每出征伐,必令楚典精卒。陈楚随茂昭入朝,授诸卫大将军。元和十二年,义武军节度使浑镐丧师,定州兵乱,朝廷乃除陈楚易定节度,令驰传赴任。乱犹未弥,陈楚夜驰入州城。楚家世久在定州,军中部校皆陈楚之旧卒,陈楚入州城后,人情大悦,军卒帖然。后转河阳三城怀节度使。前后亟立战功,入为龙武统军。后再返镇。
穆宗于驭军之道,未得其要,常云宜姑息其臣。故即位之初,倾府库颁赏之,长行所获,人至巨万,非时赐与,不可胜纪。故军旅益骄,法令益弛,宦官监军,先拿精锐、勇武之士守卫自己,官军战则不克,国祚日危。河北藩镇再度叛乱,朝廷派兵镇压叛乱。唐穆宗素闻沂州刺史王智兴有勇有谋,便任命智兴为检校左散骑常侍,兼任御史大夫,充任武宁军节度副使 、河北行营都知兵马使,让其率领三千兵力渡过黄河,讨伐叛军。
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使崔群奏:“遣节度副使王智兴率师赴行营。”穆宗以司农卿裴武为镇州行营供军使。于是御宣政殿,试制科举人。不久,穆宗诏中书舍人白居易、缮部郎中陈岵、考功员外郎贾餗同考制策。
淄青牙将马延崟谋逆,想起兵响应朱克融和王廷凑,节度使薛平觉其谋而诛之。穆宗以前容管经略使留后严公素为容州刺史、容管经略使,贬谏议大夫李景俭为楚州刺史。穆宗敕诸道除上供外,留州留使钱内每贯割二百文以助军用,贼平后仍旧。
杜叔良之军与贼战于博野(保定市),为贼所败,七千人陷贼,叔良仅免,连忙向定州节度使陈楚求援。陈楚率兵来到,朱克融率贼军二万出战,两军对峙,陈楚出马,以枪指朱克融说:“大胆逆贼,快快出马受死”。 朱克融大怒说:“别人替朝廷领兵出战都是观望停留、贪生怕死,你怎么专门锐意进取,专门找我麻烦?”陈楚大怒说:“我家世代忠于朝廷,少说废话!”于是挺枪直取朱克融,朱克融用大刀抵挡,双方大战一百回合,朱克融不敌,落荒而逃,陈楚一声令下,官军一拥而上,大破贼军。
杜叔良统横海全军讨伐不胜,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棣州为贼所窘,刺史王稷连忙向朝廷求援。王稷,官至鸿胪少卿,负责朝祭礼仪。身在京城,散尽家财侍奉权贵,视他们官位的高低来进行贿赂,不等禀告其父亲就去施行。广建宅第,曾奏请借坊地来增加面积;造夹墙、挖洞穴,将金钱填在其中。高品清官贪图赏宴,一起游乐,而不怕舆论非议。王锷死后,奴仆告状朝廷,指控王稷偷换王锷遗表,隐藏了本应进献的贡物。唐宪宗命令在宫内审讯那个奴仆,派遣宦官前往东都洛阳验查家财。宰相裴度苦苦劝谏,宪宗于是停罢出使的宦官并杀死奴仆。长庆二年,王稷出任德州刺史,多带金宝、仆妾赴任。善于抚众,且得其心。
朝廷乃委薛嵩之子平卢军节度使薛平以偏师援棣州,薛平即遣将李叔佐以兵五百救之。居数月,刺史王稷馈给稍薄,李叔佐兵士怨怒,叔佐不能戢,兵士宵溃而归。仍推突将马狼儿为帅,行及青城镇,劫镇将李自劝,并其众;次至博昌镇,复劫其镇兵,共得七千余人,径逼青州城。城中兵士不敌,薛平悉府库并家财募二千精卒,逆击之,仍先以骑兵掩其家属辎重,贼众惶惑反顾,因大败。狼儿与其同恶十数辈脱身窜匿,余党降,稍后者被薛平斩于鞠场。明日,狼儿亦就擒戮,薛平下令:“将胁从者放归田里”。于是向朝廷报捷。
朝廷诏加薛平右仆射,进封魏国公,由是远近畏伏薛平之威略。穆宗以凤翔节度使李光颜昔镇陈许,颇得士心,将讨镇、冀,于是封光颜为忠武军节度使,代李逊,仍兼深、冀行营节度,以李逊为凤翔节度使。不久,又命光颜兼深州行营诸军节度使。
李光颜赴镇,百僚饯于章敬寺。穆宗御通化门临送,赐玉带名马。仍敕神策副使杨承和充深、冀行营都监押。出内库钱五万贯以助军。李光颜既受命而行,悬军讨贼,艰于馈运。朝廷又以沧、景、德、棣等州俾之光颜兼管,以其邻贼之郡,可便飞挽。光颜以朝廷制置乖方,贼帅连结,未可朝夕平定,事若差跌,即前功悉弃,乃恳辞兼镇。
时朝议说:“朱克融能保全弘靖,王廷凑杀害弘正,可赦燕而诛赵。”穆宗于是下诏:“以幽州都知兵马使朱克融检校左散骑常侍,充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其拘囚张弘靖、杀害府僚之罪,一切释放。”是岁,天下户计二百三十七万五千八百五,口一千五百七十六万二千四百三十二,元不进户军州不在此内。
二年春正月,穆宗以用兵罢元会。以夔州刺史王承弁为安南都护、本管经略招讨使。朱克融陷沧州弓高县,乘势攻定州节度使陈楚驻守的下博,陈楚率兵与其大战,将其击退,众将对朱克融说:“陈楚不是好惹的,我们还是见好就收为妙!”朱克融对众将说:“朝廷粮草不断运来支持陈楚,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怎么也要拿回个彩头。”于是率兵邀官军饷道车六百乘而去。
时魏博牙将史宪诚为中军兵马使,颇言河朔旧事以摇其众,魏博兵自溃于南宫县,众乃逼田布还府。是月十日,魏博军还魏州。史宪诚,其祖先大唐奚族,内徙灵武,为建康军人。三世署魏博将,祖及父爵皆为郡王。宪诚始以趫敢从父军,田弘正讨李师道,史宪诚将先锋兵四千济河,拔城栅,师踵进,乘胜逐北,攻上郓州内城矮墙。李师道传首,史宪诚以功兼御史中丞。
明日,田布会诸将复议兴师,而将卒益倨,咸说:“尚书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皆不能也。”田布以史宪诚离间夺师,度众终不为用,叹说:“功无成矣!”即日,田布密表陈军情,且称遗表,略说:“臣观众意,终负国恩,臣既无功,不敢忘死。伏愿陛下速救元翼,不然,则义士忠臣,皆为河朔屠害。”田布奉表号哭,拜授其从事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自刺,说:“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时议以田布才虽不足,能以死谢家国,心志决烈,得燕、赵之古风。
魏博军乱且嚣,史宪诚乘机擅总军务。穆宗闻之骇叹,废朝三日,下诏说:“故魏博节度使、起复宁远将军、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赐紫金鱼袋田布,朕以寡昧,临御万邦,威刑不能禁干纪之徒,道化不能驯多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祸,田氏衔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终食而浩叹,自兹吊伐,骤历寒暄。虽良将锐师,率皆协力;而俟时观衅,未即齐驱。嗟我诚臣,结其哀愤,引迁延之咎以自刻责,奋决烈之志以谢君亲。白刃置于肝心,鸿毛论其生死,忠臣孝子,一举两全。晋称卞氏之门,汉表尸乡之节,比方于布,今古为邻。况其临命须臾,处之不挠;载形章表,益深衷悃。间使发缄,悼心疾首。从先臣于厚载,尔则无愧;睹遗像于麟阁,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职垂彝典,据斯以报,聊摅永怀。可赠尚书右仆射。”
穆宗不得已以魏博中军先锋兵马使史宪诚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魏博节度使。以德州刺史王日简为沧州刺史,充横海军节度、沧德棣观察等使,以代杜叔良。以献计诛幽镇无功,而兵败丧所持旌节故,贬杜叔良为归州刺史。以工部尚书、判度支崔倰检校礼部尚书,兼凤翔尹,充凤翔陇节度使。以鸿胪卿、兼御史大夫张平叔判度支。以前凤翔节度使李逊为刑部尚书。
朝廷刚任命李逊为刑部尚书,李逊就卒。穆宗废朝一日,赠李逊右仆射。朝廷以兖、沂、密观察使曹华为节度使;以天德军防御使李进诚兼灵州刺史,充朔方、灵、盐定远城等州节度使;以晋州刺史李岵为丰州刺史,充天德军、丰州、东西受降城都防御使。于是内出缯帛八万匹以助军。权停岭南、黔中今年选补。
二月,穆宗厌兵,下诏雪王廷凑,仍授王廷凑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充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三军将士,待之如初。仍令兵部侍郎韩愈往彼宣谕。弘靖初贬官,尚在幽州,拘留半岁,克融授节,始得还,穆宗以前吉州刺史张弘靖为抚州刺史。以前成德军节度使牛元翼检校工部尚书、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临汉监牧等使。以考功郎中、知制诰李德裕为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以鄜坊节度使韩充为义成军节度使,以代王承元。以承元为鄜坊节度使。
代州刺史王日简来到长安,镇州军乱,杀田弘正;穆宗为之旰食,以日简尝为镇将,召问其计。王日简,以前为镇州小将,事王武俊。元和中,节度使王承宗没,军情不安,日简自拔归朝,授代州刺史。日简遂于御前极言利害说:“河北长久叛乱,身为地方官不仅要用威严还要用怀柔政策,臣愿有以自效,报效朝廷。”穆宗大喜,因授日简德州刺史,擢拜横海军节度使经略其事。未几,王日简令子王同捷入侍,兼进钱千万。穆宗赐王日简姓李氏,名全略,以崇树之。
穆宗以正议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骑尉、赐紫金鱼袋崔植为刑部尚书,罢知政事。以工部侍郎元稹守本官、同平章事。以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李德裕为御史中丞。司勋员外郎、知制诰李绅为中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右庶子王仲周以奉使缓命,贬台州刺史。以深、冀行营诸军节度、忠武军节度使李光颜为沧州刺史、横海军节度使,兼忠武军节度、深冀行营并如故;以横海军节度使李全略为德州刺史、德棣等州节度。
穆宗拜元稹平章事,诏下之日,朝野无不轻笑之。元稹用事,自郡召李景俭还,复为谏议大夫。李景俭与兵部郎中知制诰冯宿、库部郎中知制诰杨嗣复、起居舍人温造、司勋员外郎李肇、刑部员外郎王镒等几个同僚相约去史馆喝酒,喝醉了酒后,李景俭去见宰相,直呼王播、崔植、杜元颖之名,大骂宰相王播、崔植、杜元颖说:“你们这些废物,搞得国家叛乱四起、河北得而复失。”王播、崔植、杜元颖大怒,弹劾李景俭,穆宗怒,以坐与李景俭于史馆同饮,景俭乘醉见宰相谩骂故,贬斥李景俭为漳州刺史。贬员外郎独孤朗韶州刺史,起居舍人温造朗州刺史,司勋员外郎李肇澧州刺史,刑部员外郎王镒郢州刺史。兵部郎中知制诰冯宿、库部郎中知制诰杨嗣复各罚一季俸料,亦坐与景俭同饮,然先起,不贬官。
牛元翼徙节山南东道,为王廷凑所围,不得扑任。穆宗以兵部郎中、知制诰冯宿检校左庶子,充山南道节度副使,权知襄州军府事。以河东节度使、司空、兼门下侍郎、平章事裴度守司徒、平章事,充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都畿汝防御使、太微宫等使;以前灵武节度使李听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于是下诏说:"武班之中,淹滞颇久。又诸荐送大将,或随节度使归朝。自今已后,宜令神策六军军使及南衙常参武官,各具历任送中书门下,素立大功及有才器者,量加奖擢。常参官依月限改转,诸道军府带监察已上官者,限三周年即与改转。军士死王事者,三周年内不得停衣粮。先于留州留使钱内每贯割二百文助军,今后不用抽取。"洎颁此诏,方镇多以大将文符鬻之富贾,曲为论奏,以取朝秩者,叠委于中书矣。名臣扼腕,无如之何。
穆宗以兵部尚书萧俛为太子少保,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李逢吉为兵部尚书。以鸿胪卿、判度支张平叔为户部侍郎唷职。平叔曲承恩顾,上疏说:“现在朝廷财政紧张,请官自卖盐,可以富国强兵。”于是陈利害十八条。穆宗诏下其疏,令公卿详议。中书舍人韦处厚随条诘难,固言不可,事遂不行。
王廷凑、朱克融连兵围牛元翼于深州,两人合兵攻深州,牛元翼才果而善谋、冠诸将,率军与叛军大战,杀伤甚众,叛军围攻不解。朝廷俱赦廷凑、朱克融罪,赐节钺,令罢兵,王廷凑和朱克融俱不奉诏。元稹以穆宗非次拔擢,欲有所立以报上。有和王傅于方者,故司空于頔之子,干进于元稹说:“有奇士王昭、王友明二人,尝客于燕、赵间,颇与贼党通熟,可以反间而出元翼。”元稹自以家财资其行,仍赂兵吏部令史为出告身二十通,以便宜给赐,元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于方之谋,以元稹与裴度有隙,乃告度说:"于方为元稹所使,欲结客王昭等刺公。"裴度隐而不发。
元稹虽与裴度无憾,然颇忌裴度前达加于己上。裴度方用兵山东,每处置军事,有所论奏,多为稹辈所持。天下皆言元稹恃宠荧惑上听,裴度在军上疏论之说:“臣闻主圣臣直。今既遇圣主,辄为直臣,上答殊私,下塞群谤,誓除国蠹,无以家为。苟献替之可行,何性命之足惜?伏惟皇帝陛下恭承丕业,光启雄图,方殄顽人之风,以立太平之事。而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等与诸戎臣必能翦灭;大者,非陛下制断,非陛下觉悟,无计驱除。今文武百僚,中外万品,有心者无不愤忿,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威权方重,奖用方深,无所畏避,不敢抵触,恐事未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谋。
臣比者犹思隐忍,不愿发明。一则以罪恶如山,怨谤如雷,伏料圣明,必自诛殛;一则以四方无事,万枢且过,虽纪纲潜坏,贿赂公行,俟其贯盈,必自颠覆。今属凶徒扰攘,宸衷忧轸,凡有制命,计于安危。痛此奸邪,恣行欺罔,干乱圣略,非止一途。又翰苑旧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更访于近臣,私相计会,更唱迭和,蔽惑聪明。所以臣自兵兴已来,所陈章疏,事皆要切,所奉书诏,多有参差。惜陛下委付之意不轻,被奸臣抑损之事不少。
臣素知佞幸,亦无雠嫌,只是昨者,臣请乘传诣阙,面陈戎事,奸臣之徒,最所畏惧。知臣若到御坐之前,必能悉数其过,以此百计止臣此行。臣又请领兵齐进,逐便攻讨,奸臣之党,曲加阻碍。恐臣统率诸道,或有成功,进退皆受羁牵,意见悉遭蔽塞。复共一二憸狡,同辞合力。或两道招抚,逗留旬时;或遣蔚州行营,拖曳日月。但欲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且陛下左右前后,忠良至多,亦有熟会典章,亦有饱谙师旅,足得任使,何独斯人?以臣愚见,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讨而自平;若朝中奸臣尚在,则逆贼纵平无益。
臣读国史,知代宗朝蕃戎侵轶,直犯都城。代宗不知,盖被程元振蒙蔽,几危社稷。当时柳伉,乃太常一博士耳,犹能抗表归罪,为国除害。今臣年处,兼总将相,岂肯坐观凶邪,有曀日月。不胜感愤嫉恶之至!谨附中使赵奉国以闻。倘陛下未信忠言,犹惑奸党,伏乞出臣此表,令三事大夫与百僚集议。彼不受责,臣合伏辜,天鉴孔明,照臣肝血。但得天下之人,知臣不负陛下,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裴度继上三章,辞情激切。穆宗虽不悦,虽惧大臣正议,乃以魏弘简为弓箭库使,罢元稹内职。然宠稹之意未衰。俄拜元稹平章事,寻罢裴度兵权,守司徒、同平章事,充东都留守。谏官相率伏阁诣延英门者日二三。穆宗知其谏,不即被召,皆上疏言: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穆宗以章疏旁午,无如之何,知人情在裴度,遂诏裴度自太原由京师赴洛阳。
穆宗派中人出使幽州、镇州,中人还,言:"军中以为裴度在朝,而两河诸侯忠者怀,强者畏。今居东,人人失望。"穆宗悟。时裴度已由太原来到京师,裴度对于麟德殿,伏奏龙墀说:“克融、廷凑暴乱河朔,臣受命讨贼无功,死罪;皇上让臣除职东都,许令入觐。乃皇上宽宏大量,对臣大厚爱。”说完,涕泗鸣咽,穆宗为之动容,口自谕之说:"所谢知,朕于延英待卿。"左右为之感动。穆宗改容慰劳裴度说:“朕知公忠义,公亲临于贼境,屠城斩将,屡以捷闻,朕深感安慰。”初,人以裴度无左右之助,为奸邪排摈,虽裴度勋德,恐不能感动人主。及裴度奏河北事,慷慨激切,扬于殿廷,在位者无不耸动。虽武夫贵介,亦有咨嗟出涕者。翌日,穆宗以裴度守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进阶光禄大夫。
话说朝廷令王智兴以徐军三千渡河,徐之劲卒皆在智兴部下。徐州节度使崔群以王智兴早得士心,虑其旋军难制,密表请追赴阙,授以他官。事未行,会朝廷赦王廷凑,诸道班师。崔群表请因授智兴旄钺,朝廷竟寝不报。
王智兴撤兵,先期入徐州境,群颇忧疑,崔群令府僚迎劳,且诫之说:"兵士悉输甲仗于外,副使以十骑入城。"城内皆是智兴军队的父兄,听闻王智兴自河北回戈,众人争相开关延入,宾僚闻之心动,率归师斩关而入城,王智兴杀军中异己者十余人。然后诣卫谢群说:"此军情也。"崔群无奈,于是让位。
崔群治装赴阙,王智兴遣兵士援送群家属至埇桥,崔群与其家属于是垂头丧气的返回京师。崔群为智兴所逐,王智兴自专徐州军务,遂掠盐铁院缗币及汴路进奉物,商旅赀货,率十取七八,逐濠州刺史侯弘度,弘度弃城走。
穆宗以右仆射韩皋为左仆射,以前淮南节度使李夷简为右仆射。前东都留守李绛复拜旧官。守司徒裴度正衙受册讫,谒太庙,赴尚书省上,宰臣百僚皆送。以左丞崔从检校礼部尚书、鄜州刺史、鄜坊节度使,以代王承元。以承元为凤翔、陇节度使。
穆宗方忧深州围,欲必出牛元翼,更使裴度腾书布旨。 裴度与书谕朱克融和王廷凑,说:“你们想做安禄山和史思明吗?他们的下场你们可以看到。”朱克融惧怕,率兵还镇,王廷凑攻城亦缓,穆宗乃并加朱克融、王廷凑检校工部尚书。中使自深州来言裴度之书,穆宗甚喜。即日又遣中使往深州取牛元翼,更命裴度致书与廷凑。裴度沿路奉诏,中使得裴度书云:"朝谢后,即归留务。恐廷凑知裴度无兵权,即背前约,请裴度易之。"中使乃进裴度书草,具奏其事。及裴度至京师,进退明辩,大臣或说:"贼知度失兵柄,必背约顾望。"穆宗释然,乃拜裴度守司徒,穆宗方忧深州之围,遂授裴度淮南节度使。
时,昭义监军刘承偕慢刘悟,举军哗怒,执承偕,刘悟拘以闻。穆宗怒,问裴度:"何施而可?"度顿首谢:"藩臣不与政。"辞不对。穆宗强之,裴度说:"臣素知承偕怙宠,悟不能堪,尝以书诉臣。是时,中人赵弘亮在行营知状,欲持刘悟书以奏,陛下亦知之邪?"穆宗说:"我不及知。顾悟诚恶之,胡不自闻,何哉?"裴度说:"虽悟得闻,恐陛下不必听。且臣视天颜不咫尺,比尚未能决,千里单言,可悟圣听哉?"穆宗亟说:"前语姑置,直谓今日奈何?"裴度说:"必欲收忠义心,使帅臣死节,独斩承偕,则四方群盗隐然破胆矣。"穆宗说:"顾太后养为子,且我何爱?更言其次。"裴度说:"投诸荒裔可乎?"穆宗说:"可。"刘悟果出承偕,昭义遂安。
裴度方受册司徒,徐州奏节度副使王智兴自河北行营率师还,逐节度使崔群,自称留后。朝廷骇惧,即日宣制,以裴度守司徒、同平章事,复知政事。以中书侍郎、平章事王播检校右仆射,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依前兼诸道盐铁转运使。以凤翔节茺使崔俛为河南尹。
裴度与李逢吉素不协。自太原入朝,而恶裴度者以逢吉善于阴计,足能构度,乃自襄阳召李逢吉入朝,为兵部尚书。裴度既复知政事,而魏弘简、刘承偕之党在禁中。李逢吉用族子李仲言之谋,因与医人郑注与中尉王守澄交结,内官皆为之助。
深州大将臧平见王廷凑缓于攻城,乃对节度使牛元翼说:“诸镇救兵不至,辇运艰阻,刍薪不继。现在度支转运车六百乘,尽为贼廷凑邀而虏之,深州兵食益困,贼围城数重,节度使乃朝廷重臣,不应该丧身于贼手,请节度使突围。”牛元翼不舍说:“我走后你们怎么办啊?”臧平等说:“我们早已准备为朝廷献身!”牛元翼无奈,于是率十余骑突围出深州回长安,王廷凑率兵入城,深州大将臧平等一百八十人皆为王廷凑所杀。
穆宗以武宁军节度副使王智兴检校工部尚书,兼徐州刺史,充武宁军节度使。李光颜既受命而行,悬军讨贼,艰于馈运。朝廷又以沧、景、德、棣等州使之兼管,以其邻贼之郡,可便飞挽。光颜以朝廷制置乖方,贼帅连结,未可朝夕平定,事若差跌,即前功悉弃,乃恳辞兼镇。穆宗以德、棣节度使李全略复为沧州节度使,仍合沧、景、德、棣为一镇。李光颜见诸将无功,寻以疾作,表祈归镇,于是还镇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