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
神农架剑门
沐浴着早春的阳光,伴着曼妙的琴音,姜尧章抓起剑,舞了起来。
谁在弹琴?
弹琴之人喜剑,意在剑法而不在琴。
琴声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远到似乎以走出剑门,走出湖北。
听说……那弹琴之人远在神山!
这琴声似乎只有姜尧章能听出来。
他的剑随着琴声而变化,动作也越来越优美,明明是在练习剑术,舞剑、提剑、转花都显得随心所欲,威力无穷,可偏偏剑意却格外神秘。不仅仅是剑意,剑指点的方向也同样神秘莫测,姜尧章舞剑准确来说不是舞剑,就像是在写字,用独特的草书,忽左忽右,忽拔地入天,忽又急入山壑,可以说“势”丰富的内容让人联想不尽,回味无穷。由此,剑术的劲断意不断,势断意相连,这和书法中笔断意连,字断势连,行断气连,何其相似。
这难道就是《剑劲七章》?
倘若姜尧章的剑法此刻让剑鬼吠罗看到了,势必会惹来吠罗的叹息与怒骂。“这是狗屁的《剑劲七章》!”
剑鬼吠罗的《剑劲七章》在于剑道霸气与章法有度,与独孤行的庞杂勃大剑术以及空空儿的剑心变幻莫测的《戮剑图》截然不同,姜尧章倒将章法有度学了个十足,可偏偏霸道之上又增添优美与儒雅,常人看时,只觉他似乎以剑为笔,凭空书写,这或许是姜尧章独有的《剑劲七章》。这套剑法虽出自剑鬼吠罗,却与吠罗的原版《剑劲七章》截然不同。
嘿!还真别说。这一点,倒与空空儿授《戮剑图》给胡古道,有些类似。
可以说这套经过姜尧章改良后的《剑劲七章》才是最适合他的剑法。
只见他把手挥向前方,手腕转动剑柄,剑也慢慢转了起来。渐渐地,剑越转越快,把地上的花瓣也卷起来,空中飘着淡淡的花香。远处,聚集了不知从哪来的蝴蝶,朝同一个方向飞去,伴随着姜尧章一起舞剑
剑是琴中剑,人是逍遥人。
白袍随风舞,随剑动,如同天上谪仙。
远看姜尧章的剑术还真有种赏心悦目的舒适感,倒与传闻中当年的剑圣太白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的身影也如同雏燕般轻盈,伴随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幽幽的琴声,琴剑缩回,手腕轻轻拨动琴弦,随着琴声,隐隐有笛声传出。这一回却不是那首‘一曲肝肠断’的《江湖行》,偏偏是江南名妓顾柳箐的《鸳鸯谱》,曲音曼妙,荡气回肠,一首曲子没有吹完,姜尧章一推古琴,琴剑应声出鞘,白虹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笛声未绝,却与那浅淡的回音渐渐相融合。
白虹的剑光在空中画成一道圆弧,‘长虹贯日’充斥天际,几乎将整片天空都笼罩住,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是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姜尧章的身躯顺着剑光倒去,却又在着地那一刻随即转身,一个纵跃,勾上房梁,绕着大殿如天仙般的环绕在白虹剑光中,只在一瞬,瞅准一片被剑势吹散的落叶,长袖扯下,作飞仙状,随即把手中的剑虹甩出,正中落叶,携叶跃下地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剑止!风停!人静!叶落!
姜尧章站立许久,忽然又抬剑朝前一凛,剑气激荡起三尺气墙,只听见前方凭空轰然炸响,几乎刺破耳膜。
天地间忽然云雾弥漫,紫气升腾,云雾凝结中,似乎自天边伸出一颗巨大头颅,那头颅,剑灵震动,怒目张须!
紫气东来!姜尧章就在云雾中,云雾渐散,一道身影如彗星流萤自云雾中飞出,只看到白光一闪,却不见人,隐约间似有一柄细长神剑自白光中乍现而出,宛如蛟龙般纵横扫荡,人未至剑已到:纵横江湖二十年,三千气剑序墨间。白虹激起几尺浪?挑灯夜看化江泉。
姜尧章痴痴望去,只看到笛中剑通体晶莹如玉,他双眼光华流转,如似一袭白袍,一柄剑破万法。
姜尧章这才猛然惊觉“《剑劲七章》原是此意!”
《剑劲七章》开篇,剑鬼吠罗所做序言,竟就是剑法最高的精妙之语,若境界不到,反而看不出其中奥妙,姜尧章此刻的剑法堪比当年笑傲江湖之剑鬼吠罗——有剑仙蕴剑灵,仙剑出窍,御剑而来!
云散日出,一抹孤影飞跃坐于屋顶,独视着整座神农架剑宫的美景。
离开北凉已有近十年光景,幼时的那段记忆对姜尧章而言显得很陌生。他甚至不记得家乡的地址,家乡的故人。嗯……不过,在记忆深处却始终没有忘记小时候最亲密的玩伴。
他更愿意想起,当初离开北凉是的那一句承诺。
但承诺何时能兑现,却又是一个未知数了。
一道绚烂如虹般的剑光直穿入天,如同天柱般与天际相连,剑光穿梭云层,自天而落,以极快的速度向坐在屋顶的姜尧章飞来。
百步飞剑!
只见远处一道白袍身影如同飞仙般飘然落下,姜尧章眼睛都亮了下“呦!子房兄!”
他食中二指并指如戟朝激射飞来的一剑戳去,双指如两根铁折般掉在剑上,只听一阵细微的“嗡嗡”声,飞剑直接旋转一周,改变了飞行方向,朝对面悠然而来的白袍人飞了过去。
被称为“子房”的白袍人脚下无剑,却如同御剑飞行般御空而来,飞剑眼看便要戳中他的眉心,子房头微微一偏,单掌顺势抓住剑柄,将那飞剑握在手中,在半空舞了两个剑花,人以来到了姜尧章所在屋顶,悠然站定,笑道“喂!姜轻侯,起的挺早啊。”
姜尧章笑道“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子房”的白袍人,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同时也是一位异侠,生平喜自在潇洒,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神出鬼没,曾与姜尧章有过一面之缘,后又因姜尧章通音律而与之结交,二人虽然只见过几次,却以有极深的交情。
至于子房之所以称姜尧章为姜轻侯,这里面却又有另一番故事了。
子房将飞剑隐于袖中,蹲在姜尧章的一旁,连道“我刚从江州陆游归来,嗨!之前有个叫秦九的新秀剑客总扬言挑战我,几乎踏遍整个江南,就为了找我。无奈啊。你知道的,人怕出名,猪怕壮。”
姜尧章没好气道“这就烦了?怎么的,那人以追到湖北了?”
“这倒没有。”子房摇头“正是为了躲他我才来这的。”顿了顿,又道“当然,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来找你。”
“找我?”姜尧章有些意外。子房生性狂傲自在惯了,可从没听说他会亲自来找一个人。当然如果子房真的这样做了,就比如现在,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值得他去找。
“找我何事?”姜尧章疑惑。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看着姜尧章,笑道“我来这,自然是为了你这伯乐的。”
“哦?”姜尧章先是一怔,而后哈哈笑了起来“我还从未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本事。”
“那叫秦九的剑客到底是新人,又怎会看得出姜轻侯的识人之才当世都少有?”
姜尧章也不谦虚,点头道“是啊,倘若他来找我,兴许就不会向找你这般轻松,也兴许早就出名了。”
子房道“但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我已是成了名的剑客,那欧阳扶风不仅是伯乐,更是出了名的伯乐。可比你这隐世轻侯还被人所待见,我为何还会来找你?”
姜尧章想了想,道“这其中有两点你非找我不可的理由。”
“说说看。”
“秦九在暗,子房在明。你知道,他若找你,一定会寻着你的踪迹,因此你故意来我神农架,就为了帮秦九扬名。”停停,又道“我知你心意,若直接去洛阳找欧阳扶风。人家恐怕都懒得搭理秦九,虽说有可能对你态度会好一些……此其一也。”
“嗯。”子房点了点头,道“接着说。”
“足下的飞剑之术,天下无双,然而武尊榜排名,飞绝剑却在我极境剑之下,十年一次武尊榜,想来子房也要挑战天下剑客喽……此其二也。”
姜尧章虽然将两个原因都说了出来,虽说的含含糊糊,聪明如子房,自然是可以听出来的。他时常说秦九烦,这样一个江湖新秀,若想扬名武林,单靠自己的力量,没个十年八年简直是在做梦,然而若有一二引路者,旧人荐新人,成名的速度就快多了。
嗯……子房在秦九眼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当然,子房也想过帮助秦九。若然也就不会如此费力来神农架剑门找姜尧章了。
当然,子房来找姜尧章,也并不完全是为了秦九,他想要将武尊榜的排名在靠前一些,就得不断的去挑战靠前的剑客,这与秦九扬名的理想虽表面大致不同,在某种程度上讲,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姜轻侯啊……”子房赞道“果非常人也。”
话音刚落,姜尧章眼前便出现一道剑光,如同彩虹般的七色光芒,逐渐汇聚,形成一道刺目白光。
凌厉剑光‘嗤’的一声,朝前划出一条弧线,姜尧章举剑横在胸前,见白光闪动涌来,持剑挥出,一道耸动的剑光威力却远不如飞来的虹芒。
两道光芒凭空交击,绚烂色彩几乎笼罩整个空间。
一股如山般重击猛击在姜尧章的剑上,一层力推一层力,使姜尧章整个人都朝后退了几步,这剑势余威竟如此生猛,姜尧章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却仍可轻松的控制住。
“这是什么剑法?”姜尧章疑惑“不是百步飞剑?”
子房道“谁告诉你百步飞剑只有一招的?”
“哦?”姜尧章一怔,心下以有防备,又道“那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如你所愿。”子房说着,一扬手,飞绝剑又再度旋转飞来。
剑光驶来,威力比第一道剑光似乎还要大上几倍,姜尧章朝脸露笑容,左手斜遮剑身,朝前一推,剑光正要抵上了折手飞出的零星光点,姜尧章左手食中二指朝地虚空一点,抬指上撩,轻喝一声“斩!”剑光如同听到了命令般,分散成七道不同光点,分散又聚拢,包围住了飞绝剑劈出的剑光……
与此同时,子房所站之地的周围如同自地面炸裂般瞬间爆开,子房始料未及,暗自心惊,捻一个剑诀,惊鸿之剑保护自身,地面炸开的同时,他整个人也被剑光裹挟着飞了出去。
当平稳落地时,周身笼罩的剑光才逐渐消失。
“龙卷雨击,肿后飞金晶。呵!姜轻侯来山中呆久了,一言一行中都带着些所谓道家之感。”子房笑道。
姜尧章并不急着回答,不慌不忙收起极境剑,连道“只是修身养性的功法罢了。还是头一回用来对敌。”
子房道“这么说,我不该悲伤,反倒要高兴了?”
“随你。”姜尧章道。
这二人,毕竟都是当世武尊榜上榜的当世少成名剑客,对于胜过彼此一招半式都不会在意。毕竟准确来说,子房的排名确实在姜尧章之下,无可厚非,姜尧章有其过人之处的优势,也在子房意料之中。
“好了!”姜尧章说着,抬头看天,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淡,停停,笑道“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