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时读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我们学校是工科类为主的院校,对我们法商院并不十分看重。我们一周只用上十二节课,而且有固定的双休,我因而成了一个课余时间非常富足的人。
我们学校地处武汉光谷商圈的核心位置,光谷发达的商业和便利的交通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兼职机会。从大一时开始,我周围便有很多同学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来从事校外兼职工作,我也在这种趋势下成了武汉兼职大军里的一员。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房地产的发单员,这几乎是所有初入社会的大学生所能找到的最简单的工作。我的第一份发单兼职工资却出人意料的高,一天九十,这在武汉的兼职市场里是很少见得。我们的督导马上就给我们讲解了兼职的要求,房地产公司要求我们一天必须要到八个意向客户的电话,或者能说服一个人直接到公司来看房,不然我们是结不到工资的。
我们当时一共来了有近二十人,督导把兼职的硬性要求一说完,有一半的人便开始打退堂鼓了。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留下来的人群里走出一个帅气的高个男生,背着很大的双肩背包,善意的对我说:“小学妹大一的吧?来都来了,不如试一试,没试过永远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他的举动立马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这边,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何回答,只得傻傻的对他说:“学长,你好!”
我的傻样立马就惹得整个办公室的人哈哈大笑,学长似乎瞧出了我内心的窘境,他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空位,小声道:“小学妹,你就坐在这里,督导马上就要开始开会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不想第一次出来兼职就做胆小鬼,就像学长说的那样,无论如何,我得试试。
我们的督导讲话非常的官方,直到整个会议结束时,我对接下来的工作依旧是一筹莫展。我和学长以及另外的两个男生分在了一组,学长是我们的小组长。在其它发单队伍都向城区进发时,学长却带着我们背道而驰,向人口稀疏的郊区走来。学长告诉我们,城区的人们近乎每时每刻都要应对多家房地产公司的推销人员,他们从内心深处就对发单人员有着很深的抵触情绪;郊区的人则不一样,他们的大脑存在很大的信息盲区,他觉得项目地址周边郊区的人会比较容易来接受我们。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只得一个劲的点头。另外的两个男生是同一个学校的,他们明显对此不以为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在下一个路口与我们分道扬镳,往城区方向去了。
“你相信我吗?”学长煞有介事的问我。
“我也不清楚,”我说,“我们到现在还一张传单也没发出去——不过就像你说的,没试过永远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学长看了看我,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得跟着他继续向前面的土坡山走去。我们差不多走了有三四公里了,这是我上大学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我的脚底磨出了泡,腿也开始发软,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学长将我的小挎包要过去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累,继续领着我向土坡山下面的地下通道里走去。
我马上就在隧道的另一边发现了房屋和一些劳作的农人。我问学长道:“你怎么知道山那一边会有人呢?你没读过那首诗吗,山那边还是山。”
学长打量了一下我那张不谙世事的脸,笑道:“我无论去哪里,都会做好准备工作,来这之前我查过地图。”
我们很快就穿过隧道,整个村里的轮廓立马映入眼帘,一群大妈大叔正在聚在一家屋子前闲聊,我们的出现立马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学长背过身,将手里的宣传单页偷偷装进书包,然后走过去对那些人说:“您知道‘青山花园’怎么走吗?我们是在那儿兼职发单的学生,在这里迷路了。”一些人说不知道,一些人则热心的帮我们指起路来。
我心里满腹疑惑,完全猜不出学长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马上那些说不知道的人就向学长打听道:“你们‘青山花园’多少钱一个平方?”学长立马非常热心的给大家讲解起来,要不要到‘青山花园’置业,立马就成了大家讨论的共同话题。
我总算瞧出了一点头绪,在我看来,这时候应该是我们寻找意向客户的最佳时期了。学长却谢别那些人,领着我又往回走来。
我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次我却没有再去问他,我隐约察觉到学长处事都有自己的考虑,他应该是一个可信的人。
我们又再一次的穿过隧道,直到隧道另一头的人完全看不到我们时,学长却突然有点兴奋的对我说:“要不呀去爬山?”
“这样会不会太好,”我说,“毕竟我们是在上班时间。”
“我们不单要工作,也要生活,最好的情况是两者兼得。”
我看了看漫山遍野的美景,对他点了点头。
我们很快就爬到了山顶。学长看了看山下我们方才遇见的那群人,满脸沧桑的对我说:“人有时候就是这点贱,你好心好意的去给他做推销,他反而不领情,你有意的冷落他,他反而会贴上来。”
他的话说的太过深刻也太过露骨,我不禁皱了皱眉。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学长问。
“没,”我说,“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学长不会凭空这么说。”
“其实我刚来武汉时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他的背影掩映在树丛里,显得分外落寞。
“给你!”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对他说,“当口里甜的时候,心里就不会觉得苦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我感觉学长似乎是在想心事,我怕自己会打扰到他,只得一个人往东边去了。
这时已经是初秋时节了,山上到处都生长着随风欲走的蒲公英。我摘起一朵蒲公英,将它们对着风的方向,蒲公英立马有了飞翔的翅膀,向更远处的天空飘去了。我以为我的烦恼也能伴着美丽的蒲公英随风而去,可是当我再次看到那个落寞孤单的身影时,我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始狂跳。
这时学长在一旁叫我道:“小学妹,我们该走了。”
我目送着最后一朵蒲公英的离开,然后快步的跟了上去。
学长又带我回到了那群闲谈的村民那里,虽然我依旧不知道他要干嘛,可是我心里之前的那种担心早已淡然无存了。
我们刚一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就有人凑过来向我们打听‘青山花园’的情况。学长顾左右而言其它,对大家说道:“我们方才按照你们说的路线走了很久,可是到半路还是迷路了。”这时有人问我们道:“那你们怎么来的?”学长立马瞅准时机,回答道:“我们是房地产公司的人开车送到这里的,除非有人愿意跟我们一起到公司去看房,不然他们是不会来接我们的。”大家立马七嘴八舌的开始商量,一个中年大叔站起来说:“你们公司的接送是免费的吗?你给你们公司的人打电话,我们这边有四个人要过去看房。”
我的内心开始抑制不住的狂喜,可我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没有笑出来。学长不动声色,立马打电话向房地产公司的人说明了情况,半个小时候后,公司的面包车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中。我们随同那四位意向客户一起上了车,我总算大松一口气,因为我们不单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而且连回家走路的辛苦也一并省掉了。学长冲我眨了眨眼,小声道:“脚还疼吗?”
然而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知道结工资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要分别的时候,也许这一别就是永别,谁知道呢?
我们的督导满心欢喜的表扬了我们,他拍了拍学长的肩膀,赞赏道:“你小子行啊!”学长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们从办公室结完工资出来时,心情都显得特别沉重。
“我送你回学校。”学长温柔的对我说。
我对他笑了笑算作回应。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的光景了,到处都是夹着公文包匆匆赶路的上班族。然而我们走的特别慢,我心里感觉有千言万语,可我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学长刚开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对我说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交往三年了。”我看了看照片上那个女孩子醉人的笑容,心里像掏空一般的难受。学长低下头,他眼角闪烁的泪光出卖了他的理智。我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我苦涩的笑着对他说:“学姐好漂亮!”
学长背过身去,沉沉的说:“人这一辈子,不单要工作,更要生活,这就是我对我们这一天最好的定义。”
学长默默的停留在原地,目送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我知道我不能回头,就像他只能远远的站在原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