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沉璎,你刚刚才好一点,还是回去多休息一下。”感觉到自己脸部的肌肉在抽搐,白少离索性扯过被子捂住整个头脸,双手乱摆,语无伦次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是月圣姑帮你施针的,我……我当时,其实……其实,是我……诶,总之,我不是有意扯掉你的布兜的……不对……”
完了……完了。
心里懊悔地要死,才说完这句,白少离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可是,外面怎么那么安静无声呢?仿佛即将有暴风雨来临一般……
偷偷地掀开被子一角,半眯着眼睛,看过去。
浅淡的阳光下,一袭洁白衣裙的女孩子静静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即使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也能真实地感受到她眼睛里静谧、温柔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内伤尚未痊愈,所以,那种沉静中又隐隐透露出一丝病态的忧郁,但是,竟然全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神色。
她,仿佛是在想着什么心事,沉溺其中的同时,又给人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惴惴不安地,白少离再次轻声问:“沉璎,你生我气了?”
“没有。”静静地凝望着木格窗外的天际,少女很快回答了他。
“真的没有么?”
“嗯。”
简短的对话里隐隐透露出令人不安的气氛,白少离披上外衣、起身,坐到沉璎的对面,手肘撑住疲累的脑袋,看见少女的眼神仍旧一动不动地定格在窗外,他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是不是都没有听见我说话?”
“恩主。”
“嗯?”
忽然间,沉璎回头,清澄、碧莹的眼眸里似乎有忽闪的亮光在律动,她认真地看着白少离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少年的内心一样,有些困惑道:“恩主……难道不介意沉璎是一只小白龙么?”
实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白少离被问得措手不及,不由得涨红了脸,呐呐道:“这个嘛……”
“恩主实话实说,不必隐瞒。”
“其实……”
支支吾吾,话一直说不出口。
难道要告诉她,其实是因为她的神情举止、样貌脾气都酷似龙潇潇么?
假如直言相告的话,会不会伤害到沉璎?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然而,正欲开口随便编个理由,他却看到沉璎忽然站了起来。
她径自走到窗前,修长、美丽的背影背对着他,仿佛是在做什么决定一般,声音冷静而郑重:“不管恩主为何不会介意我的真实身份,对我来说,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沉璎不过是想提醒恩主,以后,请恩主保重自己,不要因为沉璎而随便跟别人做那样的交换。恩主,你我身份有别。如果恩主执意那样做的话,倒不如让沉璎死去,因为沉璎的职责才是保护恩主……”
“不要再说了!”
听到沉璎的话,他有种进了零下几十度冰窖的感觉,明明是七月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可是,却为何那样的冷呢?
“恩主、恩主……去他妈的恩主!如果做了恩主,却不可以喜欢下属的话,那我宁愿不要当!”
“砰”地一声,雪白、柔软的拳头猛然砸在了桌子上。
手背上细小的蓝色筋络一根根凸显出来,少年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桌边的矮凳,因为力气过大,圆形的凳腿骨碌碌朝着门边滚去。
忽然间,凳子被一只脚轻轻地踩住了,站立门边多时的银衣青年慢慢走进来。
蓝弈将凳子拿起,放到桌边立好。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看了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拳头握紧的少年,又看了看窗边巍然不动的少女,已然明白了几分,打趣道:“怎么,这是要打架么?”
“关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白少离眉头一挑,口气十分不悦,说话间,仍是不自觉朝沉璎走去,不顾她的反抗,悄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本尊听说,昨天有人想要逃出望曜门,结果被望玄结界打了回来。所以,特意来看望一下。”蓝弈似乎是习惯了少年那样不客气的说话方式,轻轻弹掉衣袖上的灰尘,黑蓝的眼睛里闪动着灼灼的蓝光:“而且,这圣凰宫可是本尊的地方,本尊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爱管闲事就管闲事,难道,你想阻拦本尊么?”
“这里是你的天下,我才不会自找麻烦。不过,你也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白少离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会有那么好心专程来看我和沉璎么?还不是因为昨天我答应了月圣姑的条件,所以,你很得意,想来看看我们的下场么?”
“……本尊在你眼里,难道真是如此卑鄙不堪的人么?”忽然间,似是意识到了少年话里的异样,蓝弈猛然抬头,声音急促道:“什么?方才,你说……你答应了姑姑什么?”
“少装蒜了。”
“恩主不必跟他多费唇舌。”沉璎冷定地看着窗外,慢慢道:“他们都是早有预谋的。既然恩主已经答应了月圣姑,看来,那场战斗已经是必不可免的了。不过,请放心,我一定会从旁协助恩主的。”
“沉璎——”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柔软、冰凉的手腕,他不知该怎么说出他对她复杂的感觉。心里已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发的那场脾气……
“你们两个不可以在本尊的面前这样亲密,快点把手放开!”忽然间,蓝弈低沉地吼了一句,说话间,他已经伸出了右手,捏住了白少离的脖子,骷髅宝石散发出森冷的寒光,他一字一字道:“是不是月圣姑要你帮助本尊脱离‘梦靥之苦’?”
“哈,刚刚还说不知道,现在怎么又猜出来了呢?”咬牙瞪着面前的银衣殿下,目力对决的时候,白少离敲了敲蓝弈的手腕道:“拜托,先把我放开好不好。你嫉妒别人亲热,那么,就请殿下回你的西殿去吧。一个人多自在,眼不见为净,是不是?想看我们出糗,告诉你,NOWAY”
“恩主——”虽然听不懂白少离在说些什么,但沉璎却注意到了银衣殿下寒霜冻结的脸色,试图劝阻白少离继续说下去。
然而,下一秒钟,蓝弈却一把将愤愤不已的少年腾空举了起来。
“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咳咳~~放我下来。”
“大殿下,请大殿下息怒。”沉璎忽然双膝落地,俯首请求道:“恩主年幼不懂事,言语冲撞了殿下,请殿下看在恩主即将为殿下驱除‘梦靥之苦’的份上,绕他一命吧。”
“梦靥之苦?呵呵,真是可笑。”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蓝弈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阴郁之色,忽然间,手轻轻一松,白少离应声落地。
“恩主,你还好吧?”
“咳咳,还好。”白少离拍了拍灰尘,站起来,揉了揉鼻子,看着沉璎,声音有些嘶哑道:“以后,不可以对这个人下跪,知道么?”
“恩主,不要再说了。”
……
看着面前脾气倔强的少年居然那样爱护他的下属,蓝弈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不停地揉着太阳穴但仍是无法平复心里的愤怒,一向自恃冷定、遇事自有非凡定力的银衣殿下,此时也不由得陷入了一种情绪急剧波动的境地,这种恨不得将白少离据为己有但又怕伤害他的矛盾感情,是他活到十七岁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该死的,他是真的不愿意让他冒险走入他的梦靥啊!
“喂,你到底走不走?”见蓝弈一直僵立着不动,白少离毫不客气地翻了翻眼睛,道:“七夕之夜,我会遵守对月圣姑许下的承诺,帮你驱除那该死的梦靥之苦。虽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然而,蓝弈却苦涩的一笑,黑蓝瞳孔中深不见底的黑色盖过了澄澈的蓝色,他低下头,缓缓道:“你……知道无法驱除梦靥之苦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什么?”
“想要知道答案的话,今夜,你到本尊的寝宫呆一晚上吧。”蓝弈说完后,转身便离开了。
“恩主,不要去。”似乎预感到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沉璎低声劝阻。
“不,我一定得去。”
“去与不去,又有何分别?恩主既然已经应允了月圣姑,难道还会……”
“不,我不会违背承诺的。”少年唇角浮上一层傲色,声音恢复了镇静:“放心,即使是再可怕的结果,我也不会害怕的。我不过是想亲眼看看,那梦靥之苦,究竟会让他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