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站出站口接我的是萧翰。昨晚我匆匆买了一早离开的火车票,我又来到这个给我带来巨大麻烦的城市,眼看夏季就要过完了,却接连发生两起命案。在火车上,我眉头紧锁,对面座位的乘客几次三番想跟我聊天,可我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出了命案,谁还想跟他聊天啊?
给萧翰打电话,是想问问袁蓓蓓的事情,可他告诉我袁蓓蓓不学数学,只有汤丽和李芳教过袁蓓蓓,汤丽死了,李芳和袁蓓蓓突然玩儿起了失踪,现在的辅导机构眼看着就要倒闭了,大家人心涣散,好几个老师都向上级提出了辞职。社长血压突然升高,已经住院了。
幸好他提前告诉我社长住院,否则,我肯定空手而来。
“也就是说还没找到白雪的下落?”
“不仅没找到白雪的下落,连李芳和袁贝贝也失踪了。袁贝贝入住酒店的当晚就跑了出去,而李芳是自己租房,到了交房租日房东才发现李芳不在了,日用品什么的都还在。”
“警方怀疑李芳了么?”
“是的,警方开始怀疑她了,可是白雪、袁蓓蓓一起失踪就无法解释了。警方怀疑李芳、白雪还有袁蓓蓓是联合作案,虽然能猜到他们谋杀汤丽的动机,可是谋杀安友红的动机是什么警方却无从查起。”
“联合作案?此话怎讲?”
“因为警方在安友红的家里找到了粉饼。”
KTV的包厢里,萧翰告诉了我这个震惊的消息,我们把音乐开到能互相听清对方对话的音量。
唱了两三首,他累了,往沙发上一靠:“警方在粉饼的玻璃上发现了一枚很小的指纹。因为关灯锁门的工作都由李芳一个人来做,所以刑警以碰碰运气的态度去那些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采下了一枚指纹。没想到,那枚指纹与李芳用过的课本上的指纹相符,是她的小拇指留下的。于是警方怀疑,给粉饼放入山药皮粉末的是李芳。”
“警方猜测,李芳先给谋杀汤丽铺好道路,让汤丽皮肤过敏。汤丽不得不早早回家喝药?”
“如果按照您之前推理,这也就说得通了。可我还没告诉你更加震撼的。”
我已经讨厌吊胃口了。
“据说安友红就住在汤丽家的下面,这二者居然是上下楼的邻居。不过我也是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的,至于是不是这样还得范老师亲自查明。”
如果真的如萧翰所说,警方怀疑是联合作案也就无可厚非了。如果一个人堂堂正正,也不会玩失踪,尤其是在没有破案之前嫌疑人一起失踪就更让人怀疑了。
“咱辅导班有没有类似于服务公司花名册之类的东西?”
“服务公司花名册?这种东西应该都是由汤丽一人保管,钥匙也只在她身上,汤丽死后,钥匙应该在社长身上。我让刘老师问问社长,她现在在照顾他。”
这之后,我和萧翰分开了,他回了工作单位,而我则去找郑局。
命案现场已经被清理,安友红的尸体被搬走,浴缸里的血水也被放掉,但是没有彻底打扫,还是能看到浴缸内壁有血液残留。一看到那斑驳的血渍,范青木就联想到尸体被发现时触目惊心的场面。据说尸体被发现时有割伤的左臂搭在浴缸外。
堂泉站在范青木身边,指了指浴缸边下水道口上的金属挡板:“那里不只有安友红一人的毛发,还有另外的两个人的,会不会是安友红丈夫的?”
“安友红的丈夫?从没听她提起过,她似乎单身。”
“你怎么知道?”从浴室外转了一圈的李志斌又折回来,听到范青木刚才的话顺口问了句。
“因为安友红和我还算是有点交情,我们都是为了了解白雪近况而相识的,每次约她她都如约而至,只有上一次——”
上一次发生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见安友红最后一面的时候,她本想拒绝范青木的邀请,那个时候范青木正因为学校的事情要告别这座城市。也许那个时候,安友红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将有危险。可是之前他在“慧心之家”了解到的情况又作何解释呢?原本以为顺着思路推理下去,安友红就是凶手,结果她也被杀了。此刻还多出三个失踪的人。范青木把这些调查的情况解释给了两位刑警。
“你是说安友红曾经因为工作的事情回了心理诊所?”
“是的,可她却被谋杀了,可见她并没有回去,她对我撒了谎。”
“这可不一定,虽然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内,但距你上次回S市到现在也有段时间了,说不定她回过S市。现在只能推断出死亡时间,并不能确定她离开B市多久。毕竟没有目击证人,谁也说不准。”
范青木也不想与警方争辩什么,在心理诊所里工作的那个姑娘已经告诉范青木,她好久没有见过安友红了,而且他也没有告诉警方安友红可能根本不姓“安”,她姓“白”。
“现场还有什么可疑之处么?”
“还有一些可疑的地方,请跟我来。”
范青木跟着李志斌来到了客厅,这客厅的装饰与汤丽家相比可谓豪华奢侈得多。光从天花板上的吊灯就可以看出来,那上面的玻璃珠子可能有几百万颗,为了让光线更加明亮,堂泉把灯打开,拉着窗帘的客厅一下子亮了起来。美国乡村风格的墙纸,背投彩电,斑马纹的沙发,安哥拉羊毛地毯,这些家具一下子都恢复了色彩,他开始怀疑一个靠抬水桶为生的女人怎么会有装修如此豪华的屋子。
范青木穿过客厅,李志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门,是卧室,进门之前他问李志斌:“为什么打开这间房屋?”
“对面那间是安友红的,里面没什么可疑。”说罢,他打开灯,屋内的光景尽收眼底。
“公主房?”
难道那些毛发的主人除了安友红之外,其中一部分属于袁蓓蓓?
“也就是说在这个屋子里起码住着两个人,屋子的主人应该是安友红,而袁蓓蓓只不过是在这里寄宿罢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范青木问两名刑警。
“如果是那样,安友红非得在这个时候被谋杀么?既然这间房属于她,她应该早早就被干掉了。我们警方查了一下三天前的日期,既不是袁蓓蓓的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更不是基督教或者伊斯兰教等重要宗教节日,这样被谋杀真是匪夷所思。”
“被带到警察局之后,袁蓓蓓在接受审问时怎么说的?”
“她说安友红只是她的养母,亲生父母是谁她并不知道。再问她别的,她的回答都是‘不知道’,那孩子的定力实在太强了,又不能屈打成招。并且我们没有发现袁蓓蓓留下的任何证据。”
“她是怎么发现的尸体?”
“三天前,她放学回家,本打算去自己的卧室写作业。经过洗手间的时候,她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因为卫生间没有窗户,所以光线不充足。当时是黄昏,还有一些亮光,屋子里的气氛让她觉得不对劲,她说她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于是推开门,走向拉着浴帘的浴缸。掀开浴帘后,她看到了躺在血水里的安友红,当时她吓得作业本和课本全都掉在了地上。后来是她报的警。三天前,安友红来过,来了之后又走了,说是给袁蓓蓓送生活费。”堂泉说道。
“她进了浴室之后没开灯?”
“没有,她说光线足以让她看清浴缸里的尸体,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吓得缩在电话机旁,浴室里的作业本和书被地板砖上的水浸湿了。”
范青木在卧室里绕了一圈,问身后的李志斌:“警方把这起事件定性是自杀事件还是他杀事件?”
李志斌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堂泉:“他杀,不过这是我们二人的看法,在刑警队,大家就此问题争论不休。认为是自杀的人也不在少数。毕竟在这间屋子里发现了那个粉饼盒。上面的指纹显示的是李芳的,而拿走粉饼盒这一证据的人可能是安友红,也许安友红是良心发现,背负谋杀的罪责自杀了。但这只是一面之词,如果安友红是自杀,为什么李芳、袁蓓蓓和白雪都失踪了呢?辅导机构的老师说早上李芳没有来上班,到了周六,袁蓓蓓也没来辅导班。算了一下,袁蓓蓓应该是从警局回来,到宾馆之后就走掉的,她离开警局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宾馆前台和监控录像都显示袁贝贝出去的身影。录像显示袁贝贝没有背入住酒店时紫色羊皮双肩背,她空手出去的。警方调查袁贝贝的客房,发现她把包扔在了床上,只把现金戴在了身上。”
“单凭这一点还不能证明安友红是他杀,可我却知道她为什么那天会死掉。”
李志斌和堂泉面面相觑,这范青木老师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很简单,我看到了这个!”说完,他拿起袁蓓蓓书桌上的一个玻璃杯,杯子是绿色的,杯壁厚而不透明,只有成年男子手掌心大小。
“这是什么?”
“一个装香薰蜡烛的杯子,蜡烛是柠檬味的。”范青木把杯子递给堂泉,他接过杯子,看到里面还有没有燃尽的香蜡,一股淡淡的柠檬气味钻进鼻孔。
“这说明什么?”
“说明曾经这里住着一位男性,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你们一直要寻找的人。”
“不会是——”
“是的,就是白雪。他在汤丽命案发生的夜晚是如何逃走的?整个小区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的身影。一个不熟悉小区摄像头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拍下来?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进了楼下的邻居家。这种装香薰蜡烛的杯子加上这样的香蜡,我办公室也有。他是我的学生,这点直觉错不了。”
“白雪被当成犯罪嫌疑人,却躲在了离现场最近的楼下住户家?哪个嫌疑人会傻到这种地步?”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人们大多认为凶手杀了人就躲得远远的为妙。何况,我觉得袁蓓蓓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她应该是知道白雪当晚的行动,一直秘密监视着他,见他慌张地从救生通道跑下楼,就招呼他进了这间屋子。等于说白雪在这个屋子里住了好久,每天都是袁蓓蓓给他带食物回家。安友红可能猜到了白雪的藏身之处,趁着袁蓓蓓还没放学进屋搜查,不料命丧黄泉。”
“即便如此,安友红为什么要在袁蓓蓓上学的时候来,而不是趁着白雪和袁蓓蓓都在家的时候抓住白雪,这样更加方便。”
“不,我觉得袁蓓蓓如果知道安友红出现在家里的话也就不会发现死者时被惊吓到了,她要是在家会允许安友红自杀么?安友红既然是提供生活费的人,自杀了也太奇怪了。如果畏罪自杀,那人们只会想她是没什么钱提供生活费而一了百了。而且,我觉得安友红的目的是调查白雪,袁蓓蓓藏起了白雪,安友红通过什么方式得知了白雪藏在这里,袁蓓蓓怎么可能让秘密这么容易发现,如果袁蓓蓓在现场肯定不行,那安友红肯定会选择只有白雪一人的情况。”
警方断定是割腕自杀,如果是他杀,致命伤在左手腕处,凶手如何准确割到安友红左手手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