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饶了我!”Mr.猫突然挂了电话。
黄昏的时候杰弗里坐在飘窗旁看着小区里放学的小学生。其中有两个小男孩边走边抢着足球。他们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却玩得忘乎所以。他们应该是好朋友吧。好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呢?儿时的玩伴?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的哥们儿?水火之中伸出双手解围的兄弟? 情绪低落时随叫随到的情感倾诉者?相隔天涯也仿佛就在身边的陪伴者?
我们为什么都希望有个朋友?
因为我们都很孤独,或者说朋友可能是你缺失那一部分的弥补。
张荃和方驰的案子给人最大的误导在于他们本身的特质,更确切地说是他们所学的专业。大多数人会认为方驰是一个学体育的,所以他的行动力很强,绝对是凶手的不二人选。但是如果张荃住在6003,而方驰住在6001,张荃就无法进入不属于自己的房间,想进入方驰的房间他必须提前解决掉前台工作人员。事后,杰弗里问方驰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房间6001空下来让张荃随便进出?他说在不知道登记表上规定自己住在6001之前一直以为应该住在6003。所有的房间都是张荃安排的,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没多想。
他还表示自己并不知道酒精和止痛药搭配会导致肠胃严重溃疡。
“那天你到了客房门口是否真的是隔着房门录音?”
“怎么?您不是都猜到了么?”
“我那是给你留面子才那样说的,结果不会是那样。因为不可能实现。”
“哎,还是我说吧。到了客房门口我使劲地敲门,是张荃来开的门。他当时一丝不挂地站在门口,看到我以后也没有什么尴尬表情。我一拳挥过去打在他脸上,他被我打翻在地,我冲进屋,看到的是衣衫不整的莫小钟,她看到我的时候放声大哭,求我原谅她。我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才大概推断出事情的始末。后来我确实起了杀心,因为酒店的工作人员明明知道我和莫小钟是情侣为什么还放张荃进来!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实施计划。虽然莫小钟不再是处子之身,但从那以后她对我更加好,我也理解她,包容她,所以那错误的想法就被尘封起来。有天张荃约我喝酒,好像是为了赔礼道歉。席间他猛灌我白酒,不胜酒力的我很快就醉了,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在那个时候我把自己想杀人的想法说了出去,而且张荃也应该在那些人之列。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原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第二天学校的BBS上就马上出现了打了马赛克的片,里面的声音全部都是张荃和莫小钟的声音,我才醒悟到,那是张荃自拍的。”
为什么张荃是这样的人,方驰却选择还和他做朋友呢?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张荃的身世,觉得他孤独吧。还有,从他身上我总能找到自己哥哥的某些影子。”
“你的哥哥?”
“我哥哥不太爱说话,什么事情都自己默默地去做。”
“他加害于你,给你灌酒精你也愿意?”杰弗里愤怒了,觉得方驰是个傻瓜。
“住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我想了很久,心里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不止一次地想轻生,幸亏有张荃在我身边陪我。他说感谢我替他扛了下来,让警察误以为是我作案。我问他为什么总是做一些让我伤心的事情,他也把实话告诉了我。‘因为我缺少爱,希望得到的温暖一直没有,所以我不得不掠夺,可到头来却发现更加孤独和寒冷。原以为得到了莫小钟的身体她就会喜欢我,可我发现她依然爱你,爱你更甚,于是我才想报复。’听到这些话,我身上的伤口顿时疼了起来。张荃立刻翻找到止疼药给我服下。”
由于包庇罪犯,方驰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由于他态度端正,量刑处理。
“我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既然做坏人就一路走到黑!”
法庭之上,张荃大声咆哮。对于自己为何用酒精导致方驰肠胃穿孔的原因只字不提,却说自己想当一名彻头彻尾的坏蛋。
至于张荃是个什么样的人,杰弗里不知道如何评价。那天在饭馆聊天的时候,张荃讲述了方驰的过去。如果他那么恨方驰,就不会在话语中表达出对方驰的怜悯之心。
“我觉得我做了错事,所以一直有轻生的念头。”方驰的这句话一直响彻耳边。杰弗里走在路上,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难道说?!”
突然而来的念头让杰弗里手脚冰凉。难道喝下酒精的事情是方驰自己提出的?太不可思议了!如果真是那样,他让张荃从外面捎来酒精——这也等于对张荃的报复!
所以,张荃觉得一报还一报,主动承担了罪责。
杰弗里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中,扯了扯领带,刚要开灯却发现窗外的天空是一片墨蓝色。白天变长了啊。
有一丝的黑暗,一丝的光明。在这样光线充斥的房间里,不想去开灯,静静地走进去,然后躺下。躺在地板上,享受这份宁静的黑暗。
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案件结束以后就再也没有光顾。
多好啊!
杰弗里转过身,侧躺在地板上,喉咙里却发出低沉的轰鸣,好像有块儿石头噎在那里,好疼啊!无数道眼泪在紧闭的眼睑旁滚落。
(2)
Finally I can see you crystal clear
Go ahead and sell me out and I’ll lay your ship bare
…
“从5月28号起,本市将有为时一个星期的降雨,局部地区有雷阵雨并伴有冰雹,请市民出行多加防范……”本市的天气预报员口齿清晰,声音柔和地对未来一周天气做预言性地播报。正在吃晚饭的杰弗里没有抬头瞅电视屏幕,他的耳朵已经扑捉到了这条天气信息。
刚来中国的时候他的听力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毕竟没有掌握如此流利的中文,所以听天气预报对他来说就是在听天书。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中国人身上,如果去听外国人播报天气,想跟得上节奏得勤加练习。
连续一周都有雨,这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不过五月底有为期一周的雨也算是为即将到来的夏季做了个铺垫。它将预示着这个夏季天气将要多么的残酷和无情。
杰弗里吃过自己做的咖喱牛肉炒饭之后,把碗筷收拾进水槽,这个时候电视里响起了本市电台土得掉渣的新闻联播片头曲,而且震得电视嗡嗡响。“今天是5月28号星期四……”这样没什么营养的开头任谁都听腻了,一开始是市领导又到哪个机关单位进行视察,发表了好多好多下去自己揣摩的讲话。所以这些内容杰弗里是自动屏蔽掉的。一段市民文娱活动的新闻之后,女主播的播音语速发生了变化。
警方这次的行动倒是很神速嘛!杰弗里心里这么想。是啊,这个城市哪有那么多的自杀案发生。杰弗里把盘子和锅擦干,然后收进碗柜。今天早上的病例分析工作没有做完,杰弗里把它们带回了家。关掉电视后,他来到书房。十几页的病例就摆在眼前,可是看了几行之后,杰弗里就想起了刚才那条新闻。
男女双双死亡,死因得以证明:服毒。这只能作为致死原因。一旦结案,那就等于盖棺了。就算某天翻阅旧报纸,某年5月27日晚八时许,发生一起命案,也会轻描淡地写上“自杀”两个字。人们对于“自杀”只能感到震惊和惋惜,而对于“他杀”的兴趣才会更加浓厚。这就像恐怖电影,很多人说他们不敢看这样的内容,用手捂着眼睛的同时还把两个手指分开,偷偷看一下重口味的内容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姓死者30岁,刘姓死者22岁,相差八岁的年龄居然走到了一起。不对,是否在一起的推断只是因为刘的尸体出现在了张的家中。他们是什么关系?新闻没有透露,他们为什么共用一瓶农药自杀?农药是谁带来的?为什么是在男性家中?死亡区域为城北郊,出租楼中。那里的房子最高也就三层,大多是农民自己盖的楼,出租屋租金便宜,租户大多为正为事业打拼,没有结婚的男女青年。果真如警方结论,双方均为自杀的话,弄清楚谁先死的谁后死的就很有必要。
这不是什么卡西莫多和艾斯米拉达的爱情故事。如果男方先服下农药,眼看着他死去,女方坐视不管,商量好双双殉情后,她再把剩余的农药服下。如果真的是这样,女方就属于谋杀。即使女方的死已成定局,也要牵涉作案动机的问题,女方此时的死可能就是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或者怕受到法律的宣判而自杀。
既然人已死,她当时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更何况这样的问题倒过来说也可能发生在男性死者身上。
当然,某些推理游戏书上会把一个经典案例编纂其中:男方口含毒药,通过接吻的方式把毒药送入女性口中。结果男方可能是是个菜鸟,自己也中毒身亡。不过,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么?或者说真的有人模仿采取这样的方式么?
杰弗里用铅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继续把注意力放在病历上。时间已经是夜间十点半,杰弗里隐约听到了窗外的雷声。雨真的要来了。他抓紧时间浏览每个病人的病情分析,并在重要的地方打上圆圈,在需要注意的事项旁边认真做好批注。十一点过半,杰弗里总算完成了遗留工作。他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
杰弗里起身离开的时候,病历夹却因为身体的碰撞掉在了地上。夹子弹开,病例散落一地。杰弗里恼怒地蹲下来整理那散落的病例。这时,某位病人照片掉了下来,找到对应的信息表之后,杰弗里顿了顿。疑惑笼上心头。这张照片旁边的是出生年月信息栏:1987年4月17日。也就是说,警方在得知张刘二人的出生年月之后很容易算出双方的年龄。他们既知道死者姓名,又知道死者年龄,就肯定能查到二人的工作,家庭住址。
如何得出的结论?这二人身上都有身份证吧?
如果真是这样,我市的新闻报导就太不专业了。一般情况下,都会透露些其他信息。如果是不想造成不良影响,那就说明其中还有别的不好透露的信息。警方做出“自杀”的结论只是无奈之举。
历史上倒是有因为报导透明度太高引来杀身之祸的案例。仇家找上门来把记者全在家杀害。可是想让自己的节目走出自己的特色就不该把这种一看就是为了冲数量的新闻放到最后。记者辛辛苦苦挖来的新闻,就以五分钟不到的播报语速一闪而过。一直以来都针砭时事的板块儿都是报导为时十五分钟以上的新闻,突然出现一则时长不足五分钟的新闻,显得非常突兀。
那则新闻之后,杰弗里记得很清楚,是一则关于高速公路上加油站爆炸事故的新闻。一名货车司机在加油时抽烟,大火发生时他反应迅速,逃过一劫,但是工作人员全部重伤。
这则新闻独自占了十分钟时间。之后男女主播按照惯例立刻结束了当晚的新闻今晚新闻到此结束,给人一种草草收场的感觉。仿佛那两名死去的生命是在为之后的加油站爆炸事故“抛砖引玉”。
就这样想着,杰弗里慢慢合上了眼睛,困意传遍全身,他很快进入梦乡。外面风雨交加,尽管如此也没有吵醒杰弗里。
第二天,杰弗里走到上班地点的楼下时,突然想起往北走大约200米的地方有一家报刊亭。他从来没有在那里买过报纸。因为想看看报纸上有没有案情的后续报道,他来到报刊亭,找到一份本市发行的报纸,第二版头条就是昨日加油站爆炸事件。杰弗里认真搜寻着关于命案的报道。
没有?
于是他又挑了一份报纸。还是没有。
“喂喂!你到底买不买啊?把我这当报刊阅读区呢?”报刊亭的老板不高兴了。
“哦,对不起,我拿一份《医学家》杂志吧,右上角那一本。”
这本《医学家》并不是本具有高水准的学术杂志,杰弗里曾经好奇地翻阅这本“杂志”,后来才发现这是一本专门写“医学科幻小说”的杂志。有个笔名叫做“手术刀”的作者经常写一些给奇怪病人进行手术的长篇作品。
看似有些恐怖,却经常有种《实习医生格蕾》的味道。
杂志尾页有“手术刀”本人的微博地址,杰弗里有段时间对这个以“章回”形式连载的小说非常痴迷,偶尔会在微博上留言和评论,可是“手术刀”从来没有回复过。其实他的微博更新很慢,所以粉丝也很少。
不像当下好多人爱刷微博,“手术刀”给人一种不存在感。虽然《科学家》杂志一直连载他的小说,却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谁。
“手术刀”的微博头像是个睡袋,从来没有更换过。除了杰弗里留过言以外就只有一名叫做“梦丘”的读者忠心耿耿地发表读后感。
杰弗里倒是浏览过“梦丘”的部分读后感,部分内容是关于“手术刀”小说的评论。那些评论字字玑珠,一针见血而且有很多独到的想法。就连杰弗里都赞叹不已。虽然每个故事的字数大概两万多字,但是里面扑朔迷离和哥特式的风格很令人痴迷,伏笔埋得太深的话杰弗里是无法发现的。
然而“梦丘”每次都能发掘出来,她就像是“手术刀”的克星和解药。
另一方面,“梦丘”也会发表一些和小说无关的评论。她讲过很多自己的故事:今天去献血,拿到了光荣证书;姥姥病逝了,哭了很久;今天在广场上看到小孩子放风筝,风筝线缠在了孩子身上解不下来,我帮他解开之后他说“谢谢阿姨”,小孩子真懂事……
这些评论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一个整体印象,“梦丘”是一个善良又敏感的女孩儿。她很有魅力,爱读书,有思想。只是——
“手术刀”从来没有回复过“梦丘”的评论。
奇怪,今天买到的杂志上怎么没有“手术刀”的小说?杰弗里在目录上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