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花都城。
玉华山南峰顶。
白云缱绻,天空深远而辽阔。
一座座高山隐入白云之间,层峦叠嶂,树木葱茏。
近处一片开阔的庄园,园子里一字排开几间粉刷一新的石头屋子。
屋外是成片成片的牡丹园,大朵大朵粉色的牡丹,在清晨的阳光中静静绽放着,氤氲成一片粉色雾气的海洋。
一道道曲折的石头走廊从园子里蜿蜒而过,通往修葺一新的八角亭。
八角亭外开辟有方圆十丈的平地,此时那里人头攒动,低低说话的声音不时传来。
有的人衣袂飘飞神采飞扬,有的人衣衫褴褛也依然笑得开怀,脸上莫不带着兴奋的光彩,就好像他们一定能在三年一度的‘牡丹盛会’上一举夺魁,名扬江湖一样。
“借过!借过!”
等待开场的江湖人士中,忽地穿插进来一个白衣长发、冒冒失失的小姑娘。
一双精灵一样美丽的大眼睛,快速扫过一路经过的男子。
好像在找什么人,脸上焦急和失落的表情不断交错着。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看向她,停止了交谈。
“哥哥,哥哥,你在这里吗?”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她在纷纷杂杂的人群中,茫然四顾地喊:“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往年你也带我来过这里,我记得前段时间,你还答应我,要带我来看今年的牡丹盛会。可是——为什么你丢下我一个人,都不回来找我呢?哥哥,哥哥——”
一道俊逸的蓝影经过身前,钟铃惊喜地拉住他:“哥哥,哥哥,是你吗?”
“神经病!”
那人回她一个白眼,逃难一样飘过她身边。
她攥起的手指赫然冰凉——
那么多那么多陌生的面孔,那么多那么多高大的蓝影,却没有她熟悉的那张脸。
她慢慢蹲下来,用手捂住眼睛。
三天马不停蹄的旅途奔劳,满心的期盼,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眼泪从指缝里溢出,一丝难以克制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
雪臣哥哥,你……会来这里吗?
明知道家里发生了那样大的变故,你一定会跟去辽西,可为什么我还听信苏策的话,相信你会来这里,来赴我们以前的约定呢?
周围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她不过是一阵空谷来风。
她一个人抱紧了身体,蹲在那里无声地流泪。
单薄如刀削的纸影,瑟瑟颤抖着,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会来这里。”一个声音淡静地说。
“……”
“不要哭了。”玉面下的眼睛深幽无底,身后的人坚持着道,“我说过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
“……他会来这里……三天前你就这样说!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到他?”钟铃再也承受不住胸腔里的失落感,颓然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一眼也不看他,生气地喊,“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该听你的话!我应该直接去辽西才对!都是你,害我像个傻瓜一样跑到这里来,害我又耽误了三天的时间!从这里再去辽西更加远了,我要怎么才能追得上他们,我要到哪里去找哥哥——”
“他会来这里,”苏策撩开衣袍,半俯下.身,修长的手臂伸出,“只是时机未到,才没有现身。”
“……”钟铃一动也不动,肩膀渐渐不再颤抖。
“丫头——”他平静地唤她,“三天前,你既然肯相信我的话,不远千里来到花都城。那么,为何不试着再相信一次?”
“……”钟铃霍地抬头,把眼泪擦掉,望着苏策,“那……那理由呢?我再相信你一次的理由是什么?”
她的眼睛被泪水洗过,乌黑如墨染,琉璃般明澈,唇片苍白剔透,不服气地撅起——
苏策心上似有根弦莫名一颤——
面上却深沉无波,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道:“地上太凉,先站起来再说。”
“哦——”她半信半疑地把手交给他,顺从地起身,直视他的眼珠:“现在可以说了么?”
苏策沉默了下,道:“你有血夕剑在身,你哥哥知道你在这里,必然会来。”
“你的意思是,他会来这里其实是——因为我?”
一阵静默。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来这里,他也不会来?”钟铃一瞬明白什么。
苏策闭了下眼睛:“是。”
“你骗我!你把我骗到这里来——”钟铃惊恐地退后一步,仿佛不认识他,“你先把我骗过来,然后哥哥知道我在这里,就会来找我。你其实——是想引哥哥来?对不对?”
“这样没什么不可以。”苏策望着八角亭,那里已多了些新面孔,他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带着血夕剑来看‘牡丹盛会’,这里人心险恶,萧雪臣必定不放心,自然就会暗中保护你。这样,你就可以找到他。岂非比你去辽西找他,要来得快,也更有把握?”
钟铃怔了怔——
他说的一本正经,也……很有道理。
果然很有头脑——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其间的因果缘由呢?
“好——”努力平复掉心底的不快,钟铃吸了吸鼻子,“那——我就再信你一次。‘牡丹盛会’开多久,我就等他多久。倘若他要是一直没来的话,就不要怪我以后再不相信你!”
见她那样认真的表情,苏策淡淡一笑:“随你。”
“牡丹盛会”向来由少林方丈檀境亲自主持,今年也不例外。
凡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名门正派,莫不派出数名弟子前来参加,少林除却檀境方丈和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外,另有十名弟子跟随,丐帮帮主赵天忌心高气傲、行踪不定,更不把这一个小小的盛会放眼里,只派了八个籍籍无名的丐帮小辈替他而来,峨眉派则阵势强大,灵净道长及其师弟灵远、座下二十八名道童,青衫猎猎飞扬,好不壮观,各个门派想必有备而来,唯独新近崛起的流苏阁十分低调,只派了一个人。
那个人势单力薄,却表现得相当高调。
随意披着一身火红的长袍,华丽妖娆,领口敞开,大喇喇地露出胸前白瓷的肌肤。
他相貌俊美,身量修长。
一双明媚的丹凤眼始终弯着笑着,像只不安分的猴子。
在牡丹花园里上蹿下跳,一边跳一边哼着小调:“美人,美人,我的美人在哪里?美人不要躲,美人不要藏,让我找到一定惩罚你!”
……
“这不是流苏阁的三公子——苏岚么?”丐帮那边离花园最近,有人指指点点。
“听说疯了好多年,离经叛道,痴痴傻傻,苏阁主怎么会让他来参加‘牡丹盛会’?”
“是啊,真是奇怪的很。”
“就算再怎么藐视‘牡丹盛会’,也不至于派出这种疯子。苏阁主莫非座下无人?”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且不说隐居岭南山的苏二公子——苏致,单说那鼎鼎大名的大公子——苏策,就应知道苏阁主后备力量有多强盛。”
“但江湖上传,苏策被逐出流苏阁,他已与苏阁主断绝了父子关系啊!”
……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花园一角,钟铃惊怔地望着苏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