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扣在门板上。
纤纤皓腕上还戴着一只莹然剔透的紫晶镯——
门板粗糙不堪,显得那手腕分外地肌肤细腻、夺人眼球。
接着,是一只做工细致、紫金贵气的丝履步出——
举手投足间,尚未见到人,便已是十足的——温柔款款。
随着那手、那鞋一点点露出,钟铃听到耳畔细微的吸气声。
再看周围人表情,莫不是一脸的好奇和——期待。
石屋里,莫非藏着一位绝代佳人?
“哇~只是一只手和一只脚伸出,就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见苏策也定定注意着石屋那边的动静,钟铃也不由睁大眼睛,“看来,那屋子里的人一定很美很美了。”
阳光淡而薄,如雾一般笼罩在石屋上,氤氲出安静祥和的气氛。
八角亭,牡丹花园,霎时静止了。
静得只有嗡嗡嗡,嗡嗡嗡,蜜蜂拍动翅膀的声音——
忽然——
“有劳各位久等了——”优雅清丽的声线,轻轻飘来,“我本与檀境大师有言在先,会借此次‘牡丹盛会’,求助各位一件事。但因我身体不适,便在屋内稍事休息,所以才会耽搁到现在方和各位会面。”
她说着,眼睫扇子般垂下,颔首向底下安静的众人:“花谈薇……向方丈大师道歉,也向各位道歉。”说着朝八角亭走来。
寂静。
花朵被风吹得簌簌颤抖的声音——
显得空气更加地寂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望着她。
钟铃也吃惊地盯着她看,甚至没有注意苏策是什么眼神。
她的五官端正婉约,是那一种如在画里的美。
但比她的容貌更美的地方,却在于她的一举一动。
文静、大方之中,透着一种遥不可及的典雅、温柔。
明明是她在道歉,她的态度,反而令人觉得亏欠了她。
仿佛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才仿若从梦中惊醒。
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她……是花谈薇,那她的爹……岂不是那个已淡出江湖数十年的铸剑大师——花弄?”
一连串吸气声传来——
“是啊。”有人很快给出答案:“我听说,铸剑大师花弄长年隐居蒲山‘奇花谷’,擅长以奇花异草的精魄铸剑,凡他所铸出的剑,皆被统称为‘花铭剑’。”
众人屏息凝神——
说话的人十分满意这效果,继续道:“相传‘花铭剑’,剑气凛冽,剑过无痕。每当剑的主人要杀人时,剑上会有花香飘散,助长主人的杀气。它也能令主人的内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增长十倍甚至百倍——”
“哦——”
吸气声再起。
“但同样的——”那人顿了下,突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凶煞:“剑的主人会遭到反噬——”
“啊——”
围住的人群猛地后退一尺。
“因为——”那人慢慢拉长声音,“‘花铭剑’炼入了千年花草的精魄,必须要以人的精气来养。一旦杀气更浓,威力更强,则所需要的精气也就越多,人的寿命自然会消减,而一把“花铭剑”只认一个主人!”
众人再度安静——
那人立刻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叹:“所以——倘若各位想多活几年,又恰好各位手上拥有一把花弄所铸的‘花铭剑’那么——请你不要轻易使用它!要知道,这年头,玩剑莫过于玩火***呐!”
众人先是愕然,接着——
“唉——”
齐齐惋惜。
“显然,花弄所铸的剑——是地地道道、逆天而行的——魔剑。”
突地,有个清冷的声音,接过话头:
“然而,即便如此,江湖上却人人趋之若鹜,莫不想要一把属于自己的‘花铭剑’。可惜的是,花弄只打造出七把‘花铭剑’后,便退隐江湖,从此再无消息。没有想到,花弄虽消失了,他唯一的女儿竟重现江湖。”
钟铃正听得津津有味,陡然被最后那个声音惊醒。
“是你——在说话?”她侧头,疑惑地望着苏策,“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以前你也未曾问过。”苏策静静地答,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沉稳笃定的力量,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很多人看向他,然后,不约而同窃窃私语起来。
“这位——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怎么有点像‘玉面剑鬼’?”
“不是‘像’,我看这个人的神态举止,分明就是他!”
“听说他最近被一个神秘人追杀,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方才,有个奇奇怪怪的人在找哥哥,你所说的小姑娘莫非就是他身边那位?”
“只是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代表流苏阁参加今次的‘牡丹盛会’,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苏阁主不是已派出了三公子苏岚么?倘若是苏策来参加盛会,那苏岚来做什么?”
……
众人正悄声议论着,眼前一个火红色的身影突地从牡丹花园,剑一般纵身飞向八角亭。
在花谈薇尚未踏入八角亭之前,苏岚已飘然落在她的身前,挡住她的去路。
他就那样放肆无礼地拍着手,围着面色已然苍白的她,一边跳,一边唱:“美人,美人,我的美人在哪里?原来美人在这里!哈,美人不要躲,美人不要藏,让我找到一定惩罚你!哈哈,终于找到你。我要惩罚你。美人告诉我,我该如何惩罚你。哈——”
“这位公子,请自重。”寂静的空气里,花谈薇脸上的苍白一瞬即逝,很快她巍然不动,沉静地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还请不要误了大家的时间。”
她的话,显然不起一点作用。
他火红色的衣袍,如一片绚烂燃烧的火烧云,在她眼前宛转盘旋。
他又跳又唱,很开心,很兴奋。
丹凤眼眯得细细,里面荡漾着神采飞扬的美丽。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依旧镇定。
“那个疯子,竟敢当众调戏花姑娘!且待我一掌拍飞他!”
“居然还是流苏阁的三公子,这般没有教养。”
“该打该打!”
来得多是些江湖好汉,纷纷义愤填膺起来。
钟铃紧张地看着苏策,见他目如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不由戳了戳他的手臂:“喂,你弟弟马上要挨打了,你还不去帮忙?”
正在这时,方丈大师出来解围:“阿弥陀佛,苏公子请看在老衲的面子上,莫要为难花姑娘,也请莫要在此浪费时间。”
方丈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嘴唇微动,似在捏口诀。
八角亭周围有树叶飘起来,打着旋散向两边。
众人只觉一股森冷之气,腾地升起。
苏岚感受到什么,忽地停住步子,却依旧挡在花谈薇的面前,一转身,他伸手就去揪檀境的胡须,对方袈裟浮动飘然退开,苏岚一呆,双掌合一,一本正经地道:“阿弥陀佛,老衲是谁?我不认识叫做‘老衲’的人。哈哈……”
方丈毕竟德高望重,此时苏岚不管是真疯还是装傻,都丝毫不顾他的面子,也实在对花谈薇太过无礼。
他不由心念一动,胡须颤了下,佛珠啪地一扬,唇动得飞快。
忽地,漫天的树叶活了一样,高高飞旋。
杀气袭来,然而,苏岚笑得更欢。
钟铃神经绷得紧,尽管苏岚如此狂放无礼,疯疯癫癫,但她只觉那苏岚的眼神中藏了很复杂的东西。
“方丈且慢!”
被耳畔的声音吓一跳,待回头,苏策不知何时竟白衣一展,宛若一抹长长飘然的云,飞向八角亭。
“早该出手的嘛。”钟铃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安然。
众人齐齐望向苏策,他站在苏岚身侧约莫三丈之远,镇静地道:“方丈大师,岚儿若有得罪之处,都是为兄教导无方之过,万望见谅。我这便带他离开此地。”
苏策说着,转身向浑然无知、笑得欢畅的苏岚,仿若至尊无上的帝王:“岚儿,还不过来!”